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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衡门之下 ...

  •   六、衡门之下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

      次日一早,孟子飞与周筠两人来到城门口,就见阿奇已如约等在那里了。只是除了阿奇,不知为何连吴歆也跟了过来,孟子飞见到他不由摸了摸鼻子,略微有些尴尬。
      吴歆同周筠招呼了一声,又凑到孟子飞身边笑眯眯道,“昨儿实在对不住子飞兄弟!也是奇怪,寻常三五斤黄汤都绝难灌倒三爷,偏与你喝酒时出了糗,才三五杯下肚,三爷便晕头转向、人事不知了。”
      他拖长语调,别有意味地感叹一句,“这可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孟子飞脸一红,干笑几声并不答话。见吴歆脸色不太好,他犹豫半晌,到底忍不住开口,“既然不舒服,今儿便该好好休息一番,何必跟着我们往返奔波。”
      “不要紧,先办正事。”吴歆揉一揉额角,摆摆手示意无碍。

      孟子飞微微皱眉,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来,别别扭扭道,“这是解酒药,对宿醉头疼很有效,你吃一粒罢。”
      说完便加紧脚步追前头走着的周筠与阿奇去了。吴歆瞧着他塞到自个儿手中的药瓶,眼里不禁透出几分笑意——这人到底是个心软的性子啊……

      张家坳离东山城十来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众人说说笑笑一路行去,倒也别有意趣。待寻到张大爷住处,果然见那两间屋已被烧得只剩黑乎乎的土墩子,几乎什么都没留下。
      阿奇当先从半塌的屋顶上跃入屋内,在废墟间仔细翻查一遍,拧着眉头向他们道,“不太对。”

      “怎么了?”周筠心急,绕过几根倒地的横梁跨了进来,却不知踩着什么,脚下一个趔趄。
      “小心!”阿奇忙伸手扶了她一把,低声道,“慢些走,这里很滑。”
      周筠脸色微红,向他道了声谢,转头见孟子飞与吴歆也跟了进来,在屋子里四下打量了一番,面上神情都颇是若有所思。

      “有什么不对吗?”周筠瞧来瞧去都是些被烧焦烧烂的桌椅床柜,倒没发现甚么特别之处。
      阿奇一指床边焦痕最重的区域,凝声道,“这火是泼了火油之后,从屋内烧起来的。”

      “屋内……”周筠歪了歪头,仍未理解他话中意味。
      “是这样,盗匪通常以劫财为要,抢完就走,绝少耽搁。若要烧屋,一般也是走之前顺手用火把点燃柴垛,从屋外烧进去。”待众人出来,阿奇才细细向她说明其中因由,“似这样在屋内泼油放火的,那便是蓄意要杀人灭口了!”

      “杀人灭口?”周筠一惊,喃喃道,“他们为何要杀张大爷?”
      “不止如此。”孟子飞瞧了瞧四周层叠的山石与疏林,亦皱眉道,“这里地处偏僻,少有人烟,张大爷家中又清贫如洗,那些盗匪是如何知晓他有家传宝玉,特特上门来抢的?”

      “这……”周筠原不曾细想过其中种种,这会儿被他们一一说破,也觉得古怪起来,“张大爷只说盗匪闯进家中抢了玉和巧儿去,他去追时摔在林子里晕了过去,待醒来后自家屋子已被烧了个干净,倒没提过其他事情。”
      “看来回去还得好好问问那老头。”吴歆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若盗匪当真起意杀人灭口,我倒不信他能这般稀里糊涂福大命大地逃过一劫!”

      回来的路上周筠一改去时兴高采烈的模样,垂头丧气的不肯说话。阿奇见她始终闷闷不乐,便轻声宽慰道,“也许张大爷有他自己的苦衷,不是故意要隐瞒的。”
      周筠叹口气,显然有些难过,“我是诚心想帮张大爷,没想到他一直不相信我……”

      “别想太多了。”阿奇背过手走在她身边,悠悠道,“你只要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就足够了。”
      他顿一顿,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重要的是,一定有人会一直相信你。”

      周筠转头看着他线条坚毅的侧脸,下意识问了句,“阿奇大哥,你信我吗?”
      “当然。”阿奇深深看向她有些羞涩又有些期待的面容,回答简洁而坚决。

      这两字落下,周筠只觉心跳骤然快了起来,脸上也愈发烫热,忙加快脚步道,“那我们回去再同张大爷好好谈一谈,总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阿奇笑了笑,不忘叮嘱几句,“不急,山路坷坎,小心脚下。”
      “嗯!”周筠用力点一点头,面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容。

      后头吴歆见两人相谈甚欢,便有意放慢了步子,一会儿嚷累喊腿疼,一会儿口渴要喝水,拖着孟子飞越落越远,终于完全瞧不见阿奇与周筠的身影了。孟子飞只当他酒劲未过,倒不曾怀疑他别有用心,还暗自琢磨着义父配的药是不是不大妥当,怎的过了一整夜后劲还这般大?
      吴歆见孟子飞若有所思的样子,唯恐他醒悟过来扰了自家兄弟亲近佳人的难得机会,便挖空心思与他东拉西扯,“两广果然气候炎热,谷雨才过便连外罩都穿不住了,奉京这会儿还得披件薄袍子呢。”

      “现下其实还算凉爽,待到了三伏天,那可真能把人晒化了。”孟子飞随口应了声,又问,“三爷是京城人士?”
      吴歆不紧不慢地走着,闻言点点头,微一耸肩,面上神情有些微妙,“没办法,一落地就在四九城里转悠,长到十五岁才有机会往外头跑,可把我憋坏了。”

      孟子飞瞥了他一眼,不禁笑道,“我常听人说奉京如何繁胜壮阔冠盖如云,如何熙来攘往五光十色,总之是个令人心驰神往的华美之都。不过三爷倒有些不同,似乎对奉京嫌弃得很呐。”
      “奉京不过是占了个名头,其实并没甚么特别。”吴歆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淡淡一笑,“就拿这曲艺一项来说,那日见了子飞兄弟演的《桃花扇》,可谓情真意切、动人心魄,实在比京中那一帮拿腔作势的劳什子强得多。”

      “三爷莫要取笑我了。”孟子飞挑眉斜了他一眼,“乡腔野调,怎好同高堂重馆之中的锵金铿玉相提并论?”
      “唉,这话可不对。”吴歆摆摆手,神色难得有些认真,“歌为心声,戏为情凝,能打动人的才是真正的好戏。你唱的那段《折桂令》,我到现在可都还意犹未尽,念念不忘呢!”

      见孟子飞不以为意,他眼珠一转,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子飞兄弟若不信,不妨同我到奉京走一遭,我定要你誉满八方、名扬天下,将九阁十三馆的名角通通比下去!”
      他说的郑重其事,反倒逗得孟子飞“噗嗤”一声笑了,“三爷盛情,子飞心领了。若真有那么一天,名扬天下且不必,莫叫三爷倒赔银子才是正经。”

      “放心,三爷瞧中的,绝不会亏!”吴歆一拍他肩膀,笑得踌躇满志十分笃定。
      孟子飞下意识一沉肩,躲开他不老实的爪子,别过头小声嘟哝了一句,“奸商!”

      吴歆微眯了眼只当没听见,摇着折扇不经意道,“子飞兄弟练过武?”
      这话带了几分试探,吴歆留心看孟子飞反应,却见他面色如常,点点头道,“小时候身体不好,义父便带着我练练,也算强健筋骨。”
      他比划了两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如今大多都荒废了,比不得三爷那一身好功夫……就说那招隔空掌吧,寻常人至少苦练十年方有小成,三爷使的如此得心应手,可见武功深不可测。”

      “非也非也,吴某一介商贾,不过是学几招拳脚防身而已,哪有子飞兄弟说的那般厉害。”吴歆笑容满面地装傻充愣,果然得了孟子飞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瞧得甚是有趣,有心要再逗逗这人,便一本正经道,“其实学武极讲天赋资质,练外家的必要筋肉魁健,修内功的需得心性纯一。似你这般……”
      吴歆上上下下打量了几圈,直待孟子飞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方才点一点头道,“似你这般骨轻身软、腰细腿长的,自然最适宜练轻功!”

      孟子飞脸色变了两变,正要发作,就听他又口花花地补上一句,“不过依我看,子飞兄弟也不必辛苦练功,只需使个美人计回眸一笑,天山上的万年坚冰也得化成一汪春水喽!”
      言罢吴歆当即一撤步一侧身,顺顺当当躲开了孟子飞挥过来的拳头,而后挤眉弄眼地求起饶来,“玩笑,玩笑而已!”
      孟子飞磨了磨牙,心头对这人才攒出的一星半点好感立马烟消云散——这厮果然就是个流氓!

      两人溜溜达达进了城,孟子飞四下看看,没见着周筠的人影,便知她定是又把自个儿忘到脑后了。回头瞥一眼同样被无情抛弃的吴歆,他正待告辞,忽然听见街对面有人奶声奶气地喊了句,“漂亮哥哥!”
      孟子飞一听这声音就忍不住揉了揉额角,默数三声转过身,果然堪堪接住一个扑到他怀里的小小身影,“小冬子……”

      那小孩不过四五岁年纪,圆脸短腿可爱至极,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瞧起来便十分讨喜。只是吴歆对这娃可喜欢不起来,因为小冬子搂住孟子飞的脖颈,顺势在他脸颊上啃了一口,还把自己胖嘟嘟的小脸伸过去,笑眯眯地来了句,“漂亮哥哥也亲亲我呀。”
      “亲什么亲!”吴歆十分嫌弃地伸手帮孟子飞擦掉脸上的口水,还瞪了小冬子一眼,“大街上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小冬子从没被陌生人这般训过,一时吓得愣住了,随即委委屈屈地往孟子飞怀里缩了缩,眼睛里迅速漫上一层水汽,“呜,叔叔好凶……”
      吴歆那个气啊——不过是大了几岁,这怎么就差辈儿了呢?

      “三爷吓唬小孩子做甚么?”孟子飞忍不住嗔怪他一句,转身抱着泫然欲泣的小冬子边走边哄,“小冬子乖,咱们不要理那个怪叔叔,哥哥给你买吉庆斋的兔子糕吃好不好?”
      “要芝麻馅的!”小冬子立马破涕为笑,眨巴着眼睛小声道,“两个可以嘛?平丫头也很喜欢吃兔子糕!”
      他一拍小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还有阿文哥哥!”

      “亏你还记得我……”前边巷口,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哼哼一声,走过来在他肉乎乎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一记,“一转头就不见影儿,回回带你出来都要被吓出一身汗!”
      小冬子撅起嘴,小脑袋埋进孟子飞颈窝里瓮声瓮气地抗议,“不许打屁股……”
      少年摇摇头,转脸同孟子飞亲亲热热地招呼道,“子飞哥!”
      腆着脸跟在后头偷听的吴歆就觉得心头莫名一阵火起——甚么漂亮哥哥子飞哥,这人可从没叫过他一声吴大哥!

      “阿文,今儿怎么得空出来逛了?”孟子飞抱着小冬子同那少年并肩走着,“不是说要闭关三月专心准备乡试么?”
      阿文有些没奈何地挠了挠头,“夫子回老家探亲了,书院这几日放假,一群小的没人看顾,只好由我们几个家住县城里的分头领回去带一阵子……”
      他样貌普通,勉强可称清秀而已,但身上书卷气甚浓,言语间自有一种这个年纪极少见的斯文气质,只是左腿略有一点跛,不仔细留意倒不甚分明。

      “原来如此。”孟子飞揉一把小冬子的小肚子,笑道,“难怪见你似乎又瘦了几分,看来照顾这小家伙比念书更辛苦啊!”
      小冬子扭了扭屁股,满脸怨念地瞅着阿文——不许说我坏话!
      阿文干笑着摆了摆手,“不提也罢!”

      不过小孩子最好哄,才出炉的糖糕拿到手,一张气鼓鼓的团子脸立马又乐开了花。这两大一小有说有笑地逛起了铺子,可怜吴大老板背后灵似的跟了一路,愣是没插进话来,不由气闷得很——孟子飞爱搭不理的也罢了,总归是自己捉弄在先,怨不得他生气。可旁边那小子居然也从头到尾不闻不问,只当他不存在一般,这可有些不通情理了。
      更奇怪的是,他不经意间投向自己的目光中似乎还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敌意和防备……
      “有意思……”吴歆摸着下巴轻哼一声,心中倒有了几分计较。

      抬头瞧瞧天色,已是晌午时候,吴歆眼珠一转,索性直接将他们拦住,指指旁边一座十分气派的酒楼笑道,“逛了这许久,也该饿了罢。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我做东!”
      孟子飞正待开口,就见吴歆伸手戳了戳小冬子的圆脸蛋,朝他眨了眨眼,“小娃娃不可以只吃零嘴不吃饭,会牙疼,还会长不高!”
      小冬子还是有点儿怕他,扁着嘴不吭声,只是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孟子飞虽然不乐意理睬吴歆,但也不舍得饿着小冬子,一时倒迟疑起来。阿文忙上前拽拽他衣袖,“去我家吃吧,我娘今儿正好要煮鸡丝面呢。”
      “鸡丝面留待晚间吃也不迟嘛!”吴歆摆摆手,压根不给孟子飞拒绝的机会,直接从他怀里抱过小冬子,径自进了酒楼。
      “唉唉,哪有这样抱小孩的,别硌着他肚子了!”孟子飞追在后面直跺脚,阿文无奈,只得也跟了过去。

      待一大桌香气四溢的饭菜摆上来,小冬子一口银鱼羹一口肉丸子吃得不亦乐乎,之前那点儿不开心早被忘到九霄云外,笑眯眯地冲吴歆拍手,“有钱……有钱叔叔!”
      吴歆一口酒呛住咳了好半天,转眼瞥见孟子飞在一旁忍俊不禁的模样,便装模作样地揉揉额角嘟哝了句,“头疼……”

      “那你还喝酒?”孟子飞叹口气,伸手舀了碗乌鱼汤递过去,“喝这个!”
      吴歆乖乖接了碗喝汤,眼角眉梢尽是得色,像只终于扳回了一局的斗鸡。
      阿文瞧在眼里,忍不住别过脸轻哼一声——讨厌的家伙!

      孟子飞见阿文坐在一旁神色有异,只当他不惯与生人接触拘谨得很,便拍拍他肩膀笑道,“忘了同你介绍,这位是来东山县做买卖的吴三爷。”
      阿文这时倒甚是乖巧地向吴歆一拱手,“在下许同文,吴三爷幸会。”
      吴歆不冷不热地点点头,就听孟子飞接着道,“阿文可是咱们东山书院里顶出息的后生,年纪虽不大,却已满腹诗书、出口成章,日后必是状元之才……”

      “子飞哥!”阿文有些赧然地打断他的话,“莫要折煞我了!”
      “不是我说的,这可是你家梁夫子亲口说的。”孟子飞十分无辜地眨眨眼,夹了一块鸡腿到他碗里,“多吃点儿,待你金榜题名、衣锦还乡时,这儿说不得要沾你的光换上状元楼的招牌呢。”
      他笑得眉眼弯弯格外好看,阿文低了头脸上泛红,余光不着痕迹地扫了吴歆一眼,嘴角微翘,隐隐露出几分示威一般的炫耀之意。
      吴歆眯着眼喝酒——这小兔崽子!

      孟子飞倒全没注意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正专心给小冬子挑出鲈鱼烩里的鱼刺,见他大口大口吃得香甜,心里也甚欢喜,想想总归不能怠慢了吴歆一番好意,便欲向他道声谢,却听吴歆抢先开了口,“别光顾着喂娃,来回奔波了大半天,你也该饿坏了。”
      说着,吴歆舀起一勺蟹黄酿肉送到他嘴边,笑眯眯道,“这菜味道不错,你尝尝。”

      蟹黄的鲜味混着肉馅的清香果然很是诱人,孟子飞只觉香气扑鼻,心中微动,下意识张嘴吃了。待温软鲜美的一口下肚,就见小冬子捧住脸睁大了眼睛瞧自己,连旁边阿文都是一脸震惊,他这才反应过来,不禁涨红了脸讷讷道,“我……我……”
      吴歆摇着扇子喝酒,脸上笑容灿烂得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孟子飞狠瞪他一眼,转开话题问道,“对了阿文,这会子非年非节的,梁夫子怎么突然回乡了?”

      “哦,好像是夫子的家眷生了病,所以赶回去探望一番。”阿文犹豫一瞬,又补充道,“其实师母病了好一阵子了,夫子因为操心书院的事一直没能抽开身,前几日总算解决了,这才匆匆忙忙回乡去的。”
      吴歆闻言点点头道,“东山书院在两广名气甚大,听说出过好些学士阁老……这位梁夫子莫非正是有‘铁笔狂生’之名的礼部侍郎梁成初?”

      “不错。”孟子飞有些意外,“夫子很久前便已辞官归隐,没想到你竟记得。”
      “梁侍郎当年于险绝之中独担使节大任,在敌阵前慷慨陈词怒斥洋人,此等气魄胆识,吴某深为敬重,神往久矣。”吴歆面色肃然,言语之间甚是动容。
      阿文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夫子说过,两袖清风随云去,世间再无狂侍郎。这些年他寄居东山一隅,自闭书斋之中,只盼能教出几个不畏威逼利诱、挺得起脊梁的学生罢了。”

      吴歆了然一笑,“夫子高义,在下感佩……不过若有需要之处,吴某随时乐意效劳。”
      “三爷好意,我等心领了。”阿文客气一句,显然并不愿多话。
      倒是小冬子瞧了瞧吴歆,忽然小声道,“有钱叔叔,你是不是有很多钱?”

      吴歆一乐,晃了晃腰间钱袋,又揉揉他脑袋,“确实有不少,你想做甚么?”
      小冬子眼睛一亮,犹豫半晌才吞吞吐吐开了口,“可不可以借我一点……”
      “一点是多少?”吴歆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问,“一文还是一两?”

      小冬子想了一会儿,伸手比划了一下,“可能……还要再多一点点……”
      吴歆被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逗乐了,“要那么多啊?想买糖糕还是买泥人?”
      “才不是!”小冬子气鼓鼓地摇头,转脸瞧了瞧阿文,“我……我想帮夫子……”

      “小冬子!”阿文脸色微变,有些严厉地喝斥一声,立时吓得小家伙再不敢说话了。
      “怎么回事?”孟子飞忙搂过扁着嘴的小冬子拍了拍以示安抚,皱起眉头看向阿文,“莫非县太爷又寻着由头克扣书院的口粮了?”

      “那原是常事,学生们多吃几顿米粥便罢了,也算不得什么。”阿文见瞒不住他,不由摇头苦笑起来,“只是前阵子雷雨频繁,书院后头一株老槐树被雷劈中,压垮了两间学舍……”
      “学舍塌了?”孟子飞一惊,忙问,“可有人受伤?”
      “有几个轻微擦伤扭伤的,不过都没大碍。” 阿文摆摆手,轻叹一声,“麻烦的是学舍那边不敢再住人,好些外地的学生只能在院子里打地铺,夫子一边顾着大家的学业不敢松懈,一边还要四处筹募修补钱款,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孟子飞听罢亦叹了口气,“出了这么大的事,怎的也不告诉我们,好歹能帮着想想办法。”
      “夫子那性子你也晓得,他平素是最不肯麻烦别人的。若非事出无奈,夫子怎会舍下脸去向城中几家大户求告?”阿文见他面有忧色,忙又添了句,“不过子飞哥放心,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了。”

      “修缮学舍所需非小,那些大户向来只进不出,最恨听到的便是‘助学’二字,难不成这回倒转了性了?”孟子飞有些怀疑地睇着他。
      “不错,方家王家皆闭门不见,惟有雷家慷慨解囊……”阿文一耸肩,笑得有几分无奈。

      “雷家?”吴歆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我听闻雷膺大将军的后人如今便居于镇安府,也是一方巨贾,家业甚大。”
      “三爷果然耳目通达。”孟子飞瞧了他一眼,算是默认。
      “那便是了。”吴歆淡淡笑道,“雷家一贯急公好义,素有侠名,想必不会坐视不管。”

      众人正谈论间,就听小冬子忽而插嘴道,“不是雷,是风哦!”
      “什么风?”孟子飞不明所以地瞧着他。
      阿文忙摆摆手含糊带过,“小孩子不懂事听岔了,别理他。”

      “哪有,我亲眼看到了,好多银子呢!”小冬子犹在自顾自嘟哝着,“夫子说,是风特意送来的……唔!”
      他话未说完,已被阿文一把捂住了嘴巴。
      “呵……”吴歆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原来是风啊……”
      孟子飞咳嗽一声,目不斜视地端起碗喝汤,“今儿风确实挺大。”

      吴歆摸着下巴看他喝完,这才凑过去慢悠悠说了句,“子飞兄弟,你适才拿的是我的碗。”
      “………………”
      孟子飞揉一揉胸口,就觉得那个气闷呐——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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