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吟（重修）》墨简书

37、三七、于嗟鸠兮

　　三七、于嗟鸠兮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童小七抬头一看，见那人笑吟吟地招招手，也是一愣，随即挥了挥手，竟似是相识之人。
　　紫衣公子微微颔首示意，又颇俏皮地冲孟子飞眨了眨眼，歪着头笑得像个孩子。

　　童小七冲他一抱拳告辞，便同孟子飞往回走去。孟子飞有些莫名，见童小七与那人也不是特别熟络的样子，便道，“七爷，你认识他么？”
　　“是小七啦……”童小七撅起嘴，见孟子飞无奈应了，方才解释道，“他名叫刘安道，明面上是做药材买卖的商贾，其实是京中最大帮派三合堂的统领。”

　　“三合堂？”孟子飞不禁咋舌，“我见他文质彬彬，怎么也不像一帮之主啊。”
　　童小七嘴角一挑，慢慢摇头道，“别被他的表面所迷惑，这人绝非善辈。”

　　他抬手指指适才逛过的街道，“就拿这里来说，在此地做买卖的人鱼龙混杂，手里的东西大都不干净，身上背着人命的也不少见，真要论起狠来，那些享乐惯了的步兵营也不是对手，兼之没什么大户人家，所以北区统领根本无心也无力整顿。”
　　童小七顿了一顿，转脸看孟子飞，“但这片街巷非但没乱成贼窝，反倒安安稳稳、秩序严整，你可知为何？”

　　孟子飞了悟，“因为这里是他的地盘？”
　　“不错！”童小七哈哈一笑，背着手悠悠然往前走，“三合堂刘爷在的地方，谁敢放肆？三年前有一伙外来的不识相，在街上说了几句狠话，刘爷一没动怒二没声张，只命人晚上悄无声息地剃光了他们的头发。第二日早上醒来，那伙人吓得连滚带爬出了京城，再没敢回来。便冲这件事，当知此人城府和魄力！”

　　孟子飞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就见刘安道似乎仍站在那里，远远望去一派安然闲雅，与寻常大户人家的公子并无区别。那种带着探究与好奇，却没有丝毫觊觎和恶意的视线，的确很像前阵子他在蒹葭琴社外感觉到的。但话说回来，这般背景的人物怎会无缘无故两次注意到自己呢，想必是太多心了。
　　想罢，孟子飞收回目光，与童小七一同去了。

　　待他们的身影转过街角不见，刘安道才转回屋子里，笑道，“居然两次都被逮到，真是只敏锐的小猫啊。”
　　屋子里那人闻言一哂，懒洋洋地端着杯子喝茶，“是猫还是豹子，你可别说早了。”

　　“哦？”刘安道摸摸下巴，“如此说来，天文兄已经实际接触过了？”
　　沈天文抬眼瞅了瞅他，“别说这么容易被误会的话，我可不想被吴老三活剥了。”
　　“不过嘛……”他话音一转，颇有些唯恐天下不乱地贼笑，“那童小七也插了进来，吴老三大概怄火得很呐，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好戏今晚就有，天文兄可有兴趣？”
　　一句话倒叫沈天文蹦了起来，“今晚？什么好戏？我怎的不知道？”
　　刘安道转脸瞧他，白净修长的食指伸到唇前轻轻“嘘”了一声，面上的笑容愈发高深起来。

　　琼灵阁里，原本雅致的厅堂今日更是下了大力气装饰一新，门前车流不息，迎进来的客人们个个衣着华丽、小厮成群，显然非富即贵。阁里的伙计们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唯恐一个闪失惹得客人们不悦，断了生计不说，被打断手脚也是常事。
　　这景象与往日并无太大不同，唯一特别之处是戏台上另有一座高台，顶上用红布盖着，不知是什么物件，台下坐着的客人们却都不时打量着，似乎甚是关注。

　　前厅里灯火辉煌热闹无比，这后///庭之中却是一片反常的静默，再细听之下，那别院里竟隐隐传来几声哽咽。
　　“潘掌柜，我家公子病成这样，如何登得台？你这是……你这是要他的命啊！”阿莫眼泪汪汪，一双拳头捏得死紧，显然又担忧又害怕。

　　潘掌柜急得直搓手，连连叹气，“哪里是我逼兰哥儿，他可是咱琼灵阁的顶梁柱，平日里我多疼他，那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唯恐半丝儿拂了他的意，你说是也不是？”
　　阿莫咬了咬唇，瞧了内室一眼，压低声音道，“可是……可是今儿……”

　　“今儿可是京中三年一度的琉璃会，那是多大的盛事！各家馆子都憋足了劲，就等着夺咱们那盏琉璃灯呐！”潘掌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真个儿急红了眼，“兰哥儿既是病了，便早些招呼一声，我也好做些准备，这临到跟前才说，你要我如何是好！”

　　“若不是为这琉璃会费劲心力、日思夜量，我家公子又怎么会病倒，我……我……”阿莫又悔又急，一双拳头便往自己脑门上砸去，“都怪我没照顾好公子，都怪我！”
　　“阿莫，别这样。”蓦地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两人转脸看去，就见兰哥儿扶着门帘，慢慢走了出来。

　　“公子！”阿莫忙上前扶住他，埋怨道，“郑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说您这几日须得卧床静养，切不可起身呢！”
　　兰哥儿摆摆手止住他的话，一双眼只瞧着潘掌柜，“掌柜的，你也莫急，今晚我定不会砸了琼灵阁的招牌。”

　　潘掌柜见他一张脸惨白，身形也微微发颤，不由有些为难，“兰哥儿，你连站都站不稳，如何能登台唱戏？依我看还是找人顶一顶罢。”
　　“不，我可以！”兰哥儿有些着急，上前一步道，“我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今日！”

　　“公子！”阿莫想说什么，却被兰哥儿瞪了一眼，“不过是略染了些风寒，哪里算什么大事，掌柜的休听这孩子夸张之辞。”
　　“这……”潘掌柜一时也没了主意，还未有个决断，阿莫已忍不住哭叫起来，“公子，您拿自己身子这般拼命，倘若真闹出个好歹，又有谁来疼惜！”

　　他一句无心之语，却正戳中自己的痛处，兰哥儿不由勃然变色，用力甩开阿莫搀着自己的手，恨恨道，“我自个儿是死是活，自不用旁人来操心！”
　　许是动作大了些，兼之体虚无力，才说完这句，他只觉一阵晕眩袭来，竟不由自主向后跌去。

　　“公子！”阿莫惊呼一声，心道不好，公子这一摔怕是要伤筋折骨。只是再看之时，却见兰哥儿已被人稳稳接住，接人的那位俊雅不凡，正是自家主子心心念念的七爷。
　　“七……七爷？”兰哥儿也愣住了，不敢置信般喃喃唤了句。

　　童小七微微皱眉，将他扶到桌边坐下，这才冷眼瞧向潘掌柜，“人都病成这样了，还折腾什么？”
　　潘掌柜唯唯诺诺了几句，又是一头冷汗——这位爷也是不好惹的主啊！

　　兰哥儿见童小七亲来看望，不禁满心欢喜，早把之前的幽怨哀思丢开一旁，连身上也凭空多出几分气力，转脸对阿莫道，“快取杨贵妃的戏服来替我换上！”
　　“公子……”阿莫无奈，又拗不过兰哥儿连声催促，只得求救般看向童小七，“七爷……”

　　童小七面色不虞，正待发作，忽听得门外有人朗声吟道，“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一人笑吟吟地走进来，“掌柜的不必急，七爷也不必恼，今日便由我代兰哥儿唱这一出《醉杨妃》罢！”

　　“看戏？”吴歆挑起眉头，眯着眼似笑非笑地打量来人，“我怎么不记得你沈二公子有这样爱好？”
　　沈天文大大咧咧地往椅背上一靠，端起下人送来的茶嗅了嗅，忍不住摇头道，“茶是好茶，水却非好水，可惜，可惜啊！”

　　吴歆斜他一眼，往外一指，“出门左转，穿过回廊进西边角门，第一间屋子里存着的都是自天下第一泉取回的好水，管教你喝到饱！”
　　“哦？”沈天文眼前一亮，正待冲出去，忽瞧见一旁阿奇微微抽搐的嘴角，顿时心生警惕，“姓吴的，你是不是又诓我呐？”

　　吴歆也懒得理他，只瞧了瞧外边天色，皱眉向阿奇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他们怎的还没回来？”
　　阿奇摇摇头，低声回道，“阿正并未传信，想必没有状况发生。”

　　“那家伙素来好玩，别误了正事，爷可不饶他。”想到阿正的性子，又想到童小七的做派，吴歆突然有些后悔应了孟子飞的话。
　　看看一旁仍旧好整以暇喝着茶的沈天文，三爷毫不客气地开口赶人，“沈二少爷，你喝了我家的茶，还想赖在我家吃饭不成？”

　　沈天文笑眯眯抬眼看他，“华记富甲天下，想必不在意多添这一碗饭吧？”
　　“一碗饭的确没什么打紧，”吴歆磨了磨牙，“不过三爷最讨厌吃饭的时候有蝇虫在旁边嗡嗡扰叫！”

　　“唉！沈某好心邀你去看戏，却遭你鄙弃如蝇虫，正所谓交友不慎，呜呼哀哉！”沈天文摇摇扇子站起来，拖长语调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既如此，我且与安道兄喝酒听戏去也。”
　　“刘安道？”吴歆眼色一暗，还未开口，忽见一人匆匆自外头进来，跪下禀道，“三爷，适才屋里传过话来，说是小少爷不见了！”

　　“小少爷？”沈天文歪过脑袋看吴歆，“你弟弟？还是你儿子？”
　　吴歆黑着脸一指外头，沈天文立马转身自觉自愿往外走，嘴里还感慨，“这年头，好人难做哟……”

　　还没走到门口，又见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边跑边嚷嚷，“爷，美人儿……美人儿被拐跑了！”
　　听到这话，吴歆原本就阴沉的脸色终于黑成了锅底。

　　阿正自知有错，早哭丧着脸跪下，把来由去脉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一通。他与那老头儿赌得性起，直输了个天昏地暗，方俯首认输，当面喊了三声“赌神爷爷”，这才保住一身衣裳未被老头收去。阿正吃得这般大亏，本不肯就此罢休，却忽然发现孟子飞与童小七早不见了踪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地奔回来领罪认罚了。

　　吴歆听罢，未置一语，只一拂袖子出门去了。
　　阿奇忙把垂头丧气的阿正拽起来，跟着自家主子去了。
　　剩下沈天文一人，还傻愣愣地站在门口，眼见园子里人都走空了，想来这一顿饭是蹭不到了，也只好撇撇嘴回去。

　　刚出门，想起吴歆适才说的那天下第一泉水，沈天文兴冲冲地拐进西角门，才进屋子就被熏得捂着鼻子跑出来，跳着脚大骂，“吴老三你大爷的！这他娘的明明是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