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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六、有狐绥绥 ...

  •   三六、有狐绥绥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放下他们在那里愁云惨淡不提,却说孟子飞与吴歆转回城里,两人跑了这半日,都有些饿了,又去满堂芳尽兴吃了一顿,方才回了惜园。
      吴歆见他心情甚好,面上还带着浅浅笑容,只觉得竟比自己得了天大的奖赏还要满足,不禁笑问道,“今儿可算是玩得畅快了?”
      孟子飞点点头,笑意又加深了几分,“畅快极了,吴大哥。”

      这一声“吴大哥”叫得吴歆眉开眼笑,“我知你这性子实在是不惯拘束,倒与我一般。只是这阵子琐事太多,若有几日闲暇,我当再陪你好好走一走、转一转,京郊还有好些景致不错的地方呢。”
      “不劳吴大老板费心,您日理万机、事务繁杂,陪小飞游玩散心之事,交给在下就行了。”
      两人愕然抬头,就见前边走廊里忽然冒出一个人来,衣冠楚楚一派风雅,可不正是童小七。

      吴歆只觉得额上青筋直冒,咬牙瞪向跟在他身后的阿正,“谁放他进来的?”
      阿正一脸委屈地扯衣角,“爷,不是我啊……”
      虽然自己没抵住满桌美食的诱惑招认了孟子飞住在这里,但开门的是管家来着……
      瞧见吴歆一脸想杀人的表情,他明智地吞下了后半截话。再转过头,就见童小七已经三两步奔到孟子飞身边,笑眯眯挽住他的手臂。

      “小飞,我们待会儿去什刹海瞧瞧好不好?晚间那里有花灯,很漂亮的!”
      “童七爷……”孟子飞话刚出口就见眼前的温雅贵公子瞬间变成讨不到糖吃的孩子,那满脸的委屈瞧起来当真让人不忍,只得改口唤道,“小七。”
      童小七立时又笑得眉眼弯弯,只是还未说话,便听得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冷冷道,“童七爷,你闯到我家里来抢我的人,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罢。”

      阿正抖了一下,心道主子果然怒了怒了!忙对孟子飞招招手,示意他躲远点儿,免得伤及无辜。
      吴歆脸色虽然黑如锅底,童小七却也不畏,只双手抱胸,转头笑吟吟道,“我不过是邀小飞出去逛逛,怎么就变成抢人了?以我素来的人品性子,吴大老板难道还不放心么?”
      一旁阿正忍不住小声嘀咕,“废话,过去那么多悲惨教训,主子当然不放心。”
      吴童两人同时一瞪他,吓得阿正缩到孟子飞身后,再不敢说话。

      眼见他们一见面便如乌眼鸡一般互不相让,孟子飞也有些无奈,上前拉过吴歆,“你也知道这是你的院子啊,既然小七来了,便该请进屋喝杯茶再说话,这才是待客之道,做甚么在门口就掐起来了。”
      他一开口,吴歆的火气就下去了三分,又听这语气大有亲近之意,再无以往那般刻意拉开的生疏,不由心情大好,也不理会撅着嘴的童小七,施施然拉着孟子飞进屋去了。

      只是这好心情持续不到片刻功夫,就被孟子飞一句话打破了,“三爷,你且忙你的,晚上我便和小七出去逛逛罢。”
      阿正刚迈进屋里,就觉一阵冻死人的寒意袭来,忍不住一哆嗦,哭丧着脸想,哎哟我的美人儿啊,你可真会折腾主子……不,是折腾小爷!

      童小七早欢喜得拍起手来,“太好了!小飞想吃什么逛什么?今儿我陪你玩个痛快,不醉不归!”
      吴歆心头火起,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赶人,孟子飞已转脸对他一笑,拍拍他的手道,“吴大哥,我有分寸的,必不会让你担心。再者,你若为陪我耽误了铺子里的事情,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呢。”

      一声“吴大哥”再加一个浅浅的笑容,吴歆便没了脾气,哼哼两声,竟随他去了,直看得阿正捂住嘴瞪圆了眼睛,再度在心里哀嚎——哎哟我的美人儿啊,你可真是主子的克星!爷刚刚还气得跟什么似的,如今这一脸满足的咧……

      虽是如此,吴歆到底让阿正跟着孟子飞,又叮嘱他务必早些回来。童小七本待一脚把阿正那个缠人精踢开,转念一想,到了外头,多的是机会甩掉他,便也不去费这个唇舌,只笑嘻嘻地拽着孟子飞上街去了。

      待送走三人,吴歆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方才慢慢踱进屋去,“自家地界也要这般防备,你倒够小心翼翼的。进来罢!”
      话音稍落,就见檐后落下个黑衣身影来,正是林枫。
      “有外人在场,属下不方便现身。”他面无表情地回了这一句,也不知这外人指的是童小七还是孟子飞。

      吴歆摇摇头,对他这么个古板性子也没奈何,只倒了杯茶慢慢啜饮,又招招手示意林枫坐下来说。
      林枫上前一步,却没有坐,只压低声音道,“属下已查明,李庚严利用一名乞丐的尸身制造了自缢的假象,如今藏身在城外一处宅院中。李府这几日一直在暗中低价抛售商铺田产,看样子是被我们逼得狠了,不得不断尾求生。”

      吴歆轻哼一声,手指在桌上叩了两下,“这老小子虽然奸猾,断无如此魄力行这般险招,背后想必有高人指点。你再仔细查查这两日哪些人曾来往于李府,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林枫点头应了,又简要说了些铺子和港口的情况,见吴歆没甚要交待的,他迟疑了一下,方才道,“另外……”

      吴歆抬眼瞧他,见他面上神情有些怪异,不禁皱眉,“怎么了?”
      林枫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淮安那边回报,凌啸远二十年前的确曾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意中人,据说是花旦出身,姓孟,两人当初十分要好。后来凌啸远高中武举,仕途昌达,又娶了兵部尚书之女为妻,便再无这位孟姑娘的消息了。”

      “姓孟的花旦?”吴歆面上一紧,喃喃道,“当真如此巧合……?”
      他凝神思索片刻,又对林枫嘱咐几句,方才放他去了。

      待屋子里重归寂静,吴歆起身走到窗前,眉头紧锁,忧思满面。良久,他方长出一口气,低头看时,才发觉自己正下意识地摩挲着右手手腕上的红绳。
      那绳与孟子飞手上的一般无二,当中串着一颗黑曜石,幽深如神佛的眼瞳。

      童小七虽然看起来不甚靠谱,但到底是世家公子出身,自有常人不及的眼界和品味。这一下午,京城中名声在外的景致和去处他一概无视,只带着孟子飞在什刹海南边的街巷中转悠。这一带原是好些大户人家的聚居地,也不知是风水或是其他缘故,这些人家十余年间相继没落,后来便传出些神神鬼鬼的流言,以致这些府邸空置多年,竟无人再住。

      许是乘无人约束管理之便,大宅院们虽然败落,这外头的街市却愈发兴旺起来,好些商贩聚集在这里,售卖些新奇特别的玩意儿。时日一久,这片市集便成了京中一处特别的所在——寻常的字画笔墨、金银玉器这里不一定有,但若要找赵飞燕踏过的水晶盘,沈万三珍藏的聚宝盆,又或是有敌自鸣的旃檀鼓,踏波而行的履水珠,来这一定不会错。

      童小七见多识广,平日里又爱研究这些,与孟子飞一间间铺子逛下来,无论遇着什么稀奇的物件,他总能说得头头是道,倒让孟子飞刮目相看。
      两人边逛边聊,气氛甚是融洽,可惜偏有阿正这么个不长眼的挤在一旁,甩也甩不掉,轰也轰不走,只恨得童小七一个劲儿磨牙。

      转过街角,忽见一胖一瘦两道身影迎面奔来,“爷,可算找见你啦!”
      “熊黑子?麻杆?你俩怎么到这来了?”童小七歪歪脑袋,见两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禁有些疑惑。

      “有……有……有急事!”熊黑子一抹脑门上的汗,正想开口,转眼瞧见阿正饶有兴趣地瞧着自己,不禁吓得一蹦,赶忙躲到麻杆身后,“你……你……”
      “我怎样?”阿正眼珠一转,笑眯眯地凑到他身边,伸手拉拉他衣袖,“这件新衣裳不错啊,看来上次输掉的都回本了嘛,怎么着,今儿要不要再跟小爷赌几把?”

      “我……我……”熊黑欲哭无泪,一个劲儿摆手,“不……不跟你赌!”
      他性子憨直,哪敌得过阿正这个鬼机灵,每次遇见了都要被欺负,以至后来见到阿正跟见到阎王爷似的绕着走,就怕一不留神把自个儿也卖了。

      麻杆也挺紧张,“正哥儿,你可是京城赌神,谁敢跟你赌啊?黑子喝了一个月稀粥才还清债,你千万别再勾他了,不然我们兄弟都得陪他喝粥!”
      阿正皱皱鼻子,还没说话,冷不防一旁传来一声冷笑,“京城赌神?好大的口气!”

      众人转脸看去,就见街边一家小小的铺子里,坐着个瘦巴巴的老头,正一手抚着胡子,一手摇着一个骰盅。这人抬眼阴测测一笑,盯着阿正道,“小兄弟,有没有兴趣跟老爷子玩一局啊?”

      阿正素来爱玩,京中大小赌坊牌馆也混得极熟,却从未见过此人,不由留心多瞧了几眼。只是这人除了极瘦,面目却无一丝特别之处,倒是他手中那副骰子,晶莹剔透,甚是精致。
      那人见阿正犹豫,不禁点点头,一本正经道,“看来还懂得收敛,不是那般争强好胜、全无理智之辈,有救,有救。”

      阿正嘿了一声,当下拉开长凳坐在他对面,“老爷子,您这话说的可不伦不类。赌桌之上,输赢与否全凭手气,谁也说不得一个胜字。您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在下免不了要讨教讨教了。”
      老头也不多言,对他指指桌上另一副骰子,“无妨,陪老爷子玩几局再说。”

      见两人似是杠上了,童小七他们也乐得看热闹,熊黑子和麻杆又添油加醋地招呼几句,旁边呼啦啦过来好些围观的,这小小的赌摊顿时喧嚷起来。
      阿正与这老头也不玩“赶老羊”“掷挖窖”之类的花样,只玩最简单的比大小,每人四枚骰子,点数和大者胜。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摇盅,只听得一阵疾风骤雨般的骰子晃动声,而后“啪”的一下,两人又同时将骰盅拍在了桌子上。

      这摇骰子极讲究耳力,许多赌场上的常胜将军正是凭着一副可听音辨气的耳朵纵横捭阖,阿正亦是如此。虽然周围人声鼎沸,但阿正自恃耳力超群,已听出自己摇得两个六两个五,这一局赢面甚大。
      “如何?老爷子可有信心赢我?”

      老头高深莫测地一笑,说出的话却让众人大吃一惊,“这局不论点数多少,都算我输,就当是老爷子我让后生小子一局。”
      阿正气得磨牙——难不成是这老家伙知道自己输定了,故意充大,拿话挤兑小爷?

      “开!”两人同时一喝,众人看清盅里的骰子,顿时哗然。
      阿正盅里两个一点,一个三点,一个四点,总和为八,而老头的盅里赫然是四个四,“满园春”!

      “怎会这样?”阿正傻了眼,猛地立起身来,“你……你耍诈!”
      老头嘿嘿笑了两声,一指围观着的人群,“众目睽睽,你我各自摇骰各自开盅,我连你衣袖都没碰一下,如何耍诈?”

      阿正被堵得哑口无言,他一贯自恃机灵狡诈,何曾栽过这般一个大跟头,心知这其中必有古怪,却说不出个道道来,心里那个气啊,当下一拍桌子,“再来!”
      老头摸摸胡子,慢条斯理道,“这第二局嘛,老爷子断无相让之理,彩头也得添上,否则岂不愧对这张赌桌?”

      阿正随手掷下一锭银子,“废话少说!”
      片刻之后,骰盅再开,阿正四枚骰子掷出了十三点,老头却又掷出个“混江龙”,四个六!
      阿正气得直咬牙,掏出钱袋扔在桌上,“小爷还不信了,再来!”

      且不说阿正与那老头赌得兴起,便道童小七趁此良机甩下这粘人的尾巴,早拉着孟子飞远远去了。孟子飞走出好远犹在感慨,“看来京城之中藏龙卧虎,平平常常一个老爷子,居然有这般赌术,实在神奇。”

      童小七笑了一笑,很是愉悦地摸摸下巴,“那老爷子可不是寻常人,阿正这小子怕是要栽了。”
      孟子飞奇道,“老爷子当真耍诈?”

      “非也非也。”童小七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并非耍诈,而是他那副骰子大有玄机!”
      孟子飞极是好奇,睁大了眼睛瞧他,就听他笑眯眯道,“那骰子名为玲珑骰,是当世一位高人以深埋地底的晶石和从赤炼花中提取的汁液所制,世上仅此一对。寻常看时它与普通的骰子并无差别,一旦摇动的时候,封闭于其中的花汁则会随着骰子内部纵横交错的细小通道四处流动,因而骰子六面显现出来的点数也会随之改变。除了对此熟知的赌场顶尖高手,几乎无人能够控制自己用玲珑骰子掷出的点数。阿正不知那骰子上的点数会变,仍以惯常手法来掷,自然是输定了。”

      “原来如此!”孟子飞恍然,不禁叹为观止,“好一副巧夺天工的玲珑骰,那老爷子能随心所欲地控制点数,想必也是高人,阿正这次可要倒霉了。”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童小七见他兴致盎然的样子,眼中倒有了几分感慨,忍不住低吟一句,“玲珑骰子安红豆……”

      “什么?”孟子飞没有听清,转脸看他。
      童小七扬眉一笑,抬手拂去他肩上不知何时飘落的一片叶子,“没什么。对了,小飞饿不饿?我带你去流云楼吃火锅吧,他家的涮肚最好吃!”

      “爷,这大热天的,您什么不好吃,要吃火锅啊?”麻杆跟在后头摇了摇头,“那还不得热出一身汗来!”
      童小七斜了他一眼,磨牙——这个没眼色的!流云楼就在七爷家门口,热出一身汗正好到家里泡个澡,说不定子飞觉得舒服就住下了呢!

      “对……对……”熊黑子也在一旁帮腔。
      童小七收起折扇在他头上敲了一把,“对你个头啊,你俩赶紧回去,别耽误七爷陪小飞逛街。”

      “对……对了!”熊黑子吭哧半天,总算把话说完,“爷,有……有……有急事!”
      麻杆一拍脑袋,“可不是,差点忘了!爷,刚才琼灵阁的阿莫过来找您,说是兰哥儿得了急病卧床不起,我见他心急火燎的,显然没了法子,便让他先回去照看兰哥儿,这才跟黑子过来寻您呢。”

      “兰哥儿?”童小七一皱眉,语气淡淡道,“琼灵阁不会连请个大夫的银子都没有吧,何须专程跑到咱们府上?”
      “这……”麻杆与熊黑子对望一眼,都不吭声,心说还不是因为人一心惦记着您嘛!

      “也罢,你将郑大夫接过去给他看病,再跟琼灵阁潘掌柜知会一声,让他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便是。”童小七说着,拉过孟子飞便要走。
      “爷……”麻杆自然明白主子心思,但想起适才阿莫眼泪汪汪的样子又觉于心不忍,只得陪着笑脸小心翼翼道,“您真不过去瞧瞧?”

      童小七一皱眉,还未发作,便听孟子飞道,“小七,我这会儿还不饿,不如陪你去琼灵阁瞧瞧兰哥儿吧?”
      童小七一愣,转脸就见孟子飞笑着看向自己,“好歹也是同行,上回匆匆忙忙见了一面,也未及细聊,这次托小七的福,若能与他结识一番,那可再好不过,我这里先谢过小七了。”

      麻杆抹一抹汗,暗道这位小哥真是善解人意,心肠又好,否则自己这一顿揍怕是免不了了。只是等了半天也不见自家主子吭声,他抬眼一瞧,七爷一副呆愣愣的样子,便大着胆子又问了遍,“爷,咱还去不去琼灵阁了?”

      “去!现在就去!”童小七满心满眼只剩下孟子飞极好看的笑容,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的,这会子只怕让他去天涯海角都绝无犹疑,何况一个小小的琼灵阁呢。
      他拉着人正要走,忽觉孟子飞停住不动了,忙回头看去,“怎么了?”

      孟子飞微一皱眉,抬眼看向街边一栋小楼,“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童小七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二楼窗户边,一个身着紫色华服的年轻男子正饶有兴味地盯着下面,见他们发觉了,还落落大方地挥挥手,嘴角挑起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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