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里的十二张脸——水罔篇》在没有巧合的时代

2、金属少年与蓝瓶子

　　“我是鬼魂么？”
　　“也不是！”
　　“那我现在是什么玩意儿？”
　　“你现在是水罔。”
　　“水罔？什么是水罔？”
　　“——”
　　“那我还能作回人么？”
　　“——”
　　圆月弯刀不再回答他，自顾自吃着。
　　古古沿着船帮走了一圈，黑茫茫的，还是黑茫茫的，好饿，饥饿令他冒汗，又冷到发抖：“那么，好吧！瓶子在哪儿啊，圆月弯刀？”
　　“你叫我什么？圆月弯刀？”
　　“嗯。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切！”
　　“圆月弯刀，瓶子到底在哪儿啊？”
　　“在你饿死之前！”
　　“什么？”
　　“——”

　　古古焦急地抻长了脖子眺望着黑暗笼罩的黄土地。他饿得受不住的时候，他看见一个蓝色葫芦形的瓶子从土里冒了出来，随船漂荡。走过去捞起来细看，瓶子里没有烟，而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茉莉。饥饿让他有些失去理智，想也没想就拔下了瓶塞。茉莉特有的香气钻进他鼻孔，然后他吓了一跳。
　　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船上了，似乎好象是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了。这个人正在照镜子，这个人也是个少年，有着标准的酷帅的长相，但很金属，周身的气场和眼里的光茫都象金属那般光滑而冰冷。‘金属少年’对着镜子把头发弄得一丝不苟。身旁的两个小跟班气质的男人不停对他的打扮大加称赞着。
　　古古认出这个‘金属少年’的脸也在十二块玉牌之中。
　　古古想离开这个人，却不能自控地随着他走出了房间，步过一座望不见边的大院子，坐上了一辆私家轿车。
　　轿车颠簸到一座山脚下。金属少年带着跟班下了车，想进山门，却被看山人拦下。
　　看山人小心地微笑着冲金属少年道：“这山不能上，李少爷您是晓得的！”
　　“少废话，让开！”跟班嚷嚷。
　　“李少爷——”看山人话还没说完。
　　李少爷已掏出枪顶住了他的脑袋：“你再说一个字我就嘣了你？”
　　“您不能——”看山人还待解释。
　　枪响了。看山人倒在血泊里。
　　古古惊呆了。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属于优秀而正常的金属少年真的说杀人就杀人。他想自己如果能控制李少爷的身体，刚才也许就能够阻止他杀人了？可是自己可以控制别人的身体么？该怎么作呢？他想起蓝瓶子，取出来仔细观察，心想这瓶子到底是要我完成什么任务呢？这朵快凋零的花难道是暗示这个金属少年李少爷会不断杀人（使花凋零）么？
　　“你们俩在这儿守着，谁敢进来搅我的局都别给我手软！放进来一个，你们俩就别想活着回去了！”李少爷说完大步迈进山门去。
　　俩跟班在后面拼命点头应喏。

　　这座山不是别的山，正是终南山的名峰‘莲花山’。李少爷爬了半夜陡峭的山道，终于上到了‘长空栈道’。
　　天空飘起微雨。李少爷踏上湿滑的只有30厘米宽探出笔直峭壁的栈道，面向二千多米深的深渊说了一句话：“不管死活，我非见到她不可！”余音尚在栈道，李少爷的身体已跃入了深渊。

　　缺氧加上下坠的力道让李少爷晕眩。良久之后他跌落入汪汪湿粘软腻之中。他想站起来却无可借力，反而越挣扎陷入越多，不久便被埋没其中。但他的身子并没在这湿粘中停留，他在继续下陷，只是人已在湿粘的重压下昏厥。
　　李少爷是昏厥了，但他体内的古古却清醒得很。他发现李少爷掉下来的地方是一个自然风化形成的溶洞，有一间网球场大小，顶部垂下的钟乳石晃着雪白的光，但没有出路。溶洞中央有一朵巨大的快要凋零的花朵。花蕊上有一个少女在不停旋转着舞蹈着。古古认出了那朵花正与蓝瓶中的那朵茉莉一模一样，除了大小。
　　花上少女穿着一件海蓝色的拖地连衣裙，同样拖地的长发上桂花星罗棋布，象是从她的发丝上开出来似的。淡淡的桂花香芬芳了整个溶洞。
　　古古正想上前询问她要自己来这里作什么？李少爷醒了，他跳起来，冲过去打量那少女一番，然后命令式地说：“你告诉我，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魔鬼？”
　　少女听见人声，似乎吓了一跳，她停止了舞蹈，但同时闭上了眼睛：“不，我不愿意看你！”
　　“为什么？”
　　“我害怕！我再也承受不了这恐惧了！”
　　“你如果不看我，那我就毙了你！”李少爷掏出枪指住少女。
　　“那你就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天那，他又要杀人了，古古想，我必须得阻止他，可我该怎么办呢，我只是个水罔？他边想边看见李少爷拉开了枪的保险。
　　古古本能地扑上去夺枪。
　　李少爷发现自己的左手不受控地夺下了右手握着的枪，并丢在了一边，同时听见一个声音对自己嚷嚷：“你不可以再杀人了！不可以再杀人了！”
　　李少爷讶异地：“谁？谁在说话？”
　　古古：“我！水罔！”
　　“水罔？什么东西？你在哪儿？”
　　“我，我在你身体里！”
　　“你出来让我看看？”
　　“我，我出不来！”
　　“你不出来我杀了你？”
　　“——”古古心想，我可以控制他的左手，那也该可以控制他整个人吧？古古集中意志望住李少爷的右手，想：你是我的右手！
　　李少爷大叫：“唉！我的右手怎么也不听使唤了？”
　　成功了！古古心想。
　　他如法炮制地控制了李少爷的整个身体，包括语言。然后他拿出蓝瓶子对少女说：“我捞到你的蓝瓶子，你是想我帮你什么吧？”
　　少女：“你说什么？你捞到我的蓝瓶子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大清楚！我只知道如果我捞到瓶子，就会去为瓶子相关的人作一件事！”
　　少女：“噢，是吗？”
　　“我说的是真的！没有骗你！你瞧这就是你的蓝瓶子！”
　　少女并没有张开眼睛：“蓝瓶子？”她想了想，“也许是上苍知道了我的愿望，所以派你来的吧？”
　　“也许吧？你让我帮你作什么呢？”
　　“你可以带我离开这儿么？”
　　“带你离开这儿？可以呀！那你先下来啊？”
　　“我看不见！你可以扶扶我么？”
　　“你把眼睛张开不就看见了么？”
　　“不，我不能张开眼睛！我张开眼睛就必须不停跳舞，否则我会死掉！”
　　“为什么会死掉？你的眼睛生了病么？”
　　“嗯。我的眼睛不能看见人！它们会看见每个人都和一个鬼怪在一起，太可怕了！”少女颤抖不已，“我承受不了！”
　　“那你怎么生存？”
　　“我跳舞！我跳舞的时候专注在舞姿上，看不见别人！当我不跳舞的时候我就闭上眼睛，这样我也就看不见人了！”
　　“那你吃饭睡觉怎么办？”
　　“我不吃饭！我只吸这花里的蜜！我不睡觉，睡觉会作恶梦！可能因为这样，这朵花快凋零了！等它凋零了，我也就死了吧？”
　　“那是谁为你作的这些安排？”
　　“是一个深藏在黑斗蓬里的自称‘盲’的人！”
　　“那你看出那个‘盲’和什么鬼怪在一起了么？”
　　“没有！我根本看不见他，只看得见他的黑斗蓬，好奇怪！”
　　“那你为什么不请盲带你离开这儿？”
　　“因为我不知道盲在哪儿！”
　　“那你跟我走，不怕我是和可怕的鬼怪在一起的人么？你要不要看看我啊？”
　　“我不要看！再说听你刚才说的，你现在在别人的身体里，这样的话我也未必看得出来你的真相！不过我愿意相信你！”
　　“好，那我扶你下来！”古古把少女抱下花朵，“可是我们要怎么出去呢？”
　　“你刚才是怎么进来的？”
　　“我和这个李少爷的身体一起掉进来的，从上面一处好象沼泽的地方！可是我们现在没法再掉出去呀？对了！我是水罔啊！我随时可以回船上去的！只是你？你不是水罔，你要怎么出去呢？”古古拿出那个蓝瓶子，拔开塞，“你要能装进这个瓶子就好了！咦，人呢？”
　　“我这是在哪儿啊？”瓶子里传来少女的声音。
　　“啊！”古古把头俯近瓶子，“你在瓶子里的茉莉上呢，感觉到了么？”
　　“嗯。”少女摸到花瓣。
　　“你再跳一支舞吧？你跳完舞，我们也许就已经回到船上了！”
　　少女开始跳舞。
　　古古集中意志，决心回到船上。

　　“你不错啊，第一次任务就这么快！”听见圆月弯刀这熟悉的声音，古古兴奋地睁开双眼，自己真的已经在船上了。他掏出蓝瓶子，拔开塞，把正在跳舞的少女托出来放到甲板上，看着少女在旋舞中渐渐长大。古古有样学样，把装过少女的蓝瓶子抛向空中。
　　瓶子飞到夜空再看不见时，一只大的古早味的食案从那里平稳地落下在船上二楼戏棚的看台上。古古牵着少女步上看台坐下，发现食案是空的，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根本忘了要什么样的食物，这下可惨了，什么也没有，怎么吃啊？
　　“对不起啊！”古古红着脸向少女解释，“没的吃！”
　　少女仰起鼻子嗅了嗅：“不会啊，这么多好吃的还没的吃啊！”
　　“你是说这个食案可以吃？”古古捏了捏食案，很硬，肯定咬不动。
　　少女笑了：“食案怎么可以吃呢？我是说这食案上的青蒸鲈鱼！”随着她的话音，食案上真的就出现了冒着热气的青蒸鲈鱼。“藕香莼菜！莲子银耳！还有，嗯，你难道看不到这些菜么？”
　　古古望着一盘盘凭空冒出来的菜发傻：“我，我，我看见馒头？”馒头如愿出现。“米饭？”米饭如愿出现。“红烧肉？”红烧肉也如愿出现。
　　少女：“就是嘛，这么多好吃的，我们享用吧？”
　　古古：“好！”
　　因为太饿了，所以吃得很过瘾，感觉很幸福。可是古古突然停下了筷子，望着少女呆住了：“你，你的头发？”
　　少女头发上的桂花谢了，细碎的黄桂点点地落在她海蓝色的裙上，而娇嫩的槐花一朵朵由她的发丝中长出来，飘来春天独有的槐花的香气。
　　少女闻了闻自己的头发：“嗯，是槐花！”
　　“你的头发真的会开花噢？”
　　“嗯。”
　　“而且也分四季么？”
　　“不知道！反正它们什么时候开什么样的花不是由我掌控的！”
　　“那是由谁掌控的？”
　　“不知道！由它们自己吧大概？”少女从发丝上摘下一朵槐花放进自己的口中，“嗯，味道还不错！却也并不是象蜜那样甜的，反到是隐隐有些苦！”她她蹙了蹙眉头，“不知道跟你一起掉进山里的那个人回去他的家了么？”
　　“是啊，他怎么回去呢？不过他既然主动跳下来就应该对回程有所计划吧？”

　　少女曾经舞蹈的溶洞里，李少爷发现自己又能控制自己了。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道符，对着就嚷：“死老道！这是怎么回事呀？我怎么就让人给控制了呢？刚才的一切你都听见了吧？”
　　“我都听见了！”道符中传来老道的声音。
　　“我要毙了这个控制我身体的家伙，他是鬼么？”
　　“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个水罔！”
　　“水罔是什么东西？他在哪儿？”
　　“他应该在‘男烧衣’那儿！”
　　“男烧衣在哪儿？快点送我去！”
　　“那个地方一般人到不了！”
　　“我加你钱，加你一倍？”
　　“能到那儿的人都恐怕是回不来的！李少爷您还是——”
　　“少废话！加你两倍的钱！”
　　“你如果变成了水罔就再也不是人了，你的钱，庄园，地产，银票，金条，总之所有财产就可能全都不是你的了？”
　　“加你三倍的钱，你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这个，真的很难——”
　　“十倍！十倍！”李少爷高八度地叫，“你肯送我去，我给你十倍的钱！全部用银元支付！别罗嗦了！快点送我去！我一定要毙了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