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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飞翔的纸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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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古古填饱了肚子,想起一件事来。“我叫古古,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少女。
“我,你可以叫我花上舞!”
“花上舞?好奇怪的名字?”
“因为我一直在花上跳舞,所以凡知道我的人都叫我花上舞!”
“那你的真名叫什么呢?”
“我,记不起来了!”少女的神情有些哀伤。
古古还想问什么,却被一支枪顶住了。
“死小子,别乱动啊!”很熟悉的声音。
古古没听他的,回过头去瞧,发现用枪顶住自己脑袋的是李少爷:“唉,你怎么会来这儿?你也变成水罔了?”
“花上舞!给你两个选择:一,看看我是和什么样的鬼怪在一起;二,我一枪嘣了这小子?”李少爷恶狠狠地。
“啊,我听出来了!你,你是掉进我那儿的那个人!”花上舞很惊恐,虽然她依旧闭着眼睛。
“对啦!是我!我现在正拿枪顶着这小子的头呢!你快点作选择吧,给你三秒钟?”
“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看你呢?”
“我要知道我的身体里有什么样的鬼怪?”
“我知道你身体里有那种长着长长的獠牙,张着血盆大口的鬼怪!”
“你还没看我就知道了?”
“我不用看!你见一个人就要杀一个人这就足以证明了!”
“你知道吗,你的话正在惹我生气!我生气的结果就是决定先杀了你好了!”说完他把枪指向花上舞,并抠开了枪的保险。这时他西装的内袋突然发出BBB的怪声。他翻开衣领冲内袋中的道符嚷道:“又怎么了?”
“李少爷,快回来,我撑不住了!”内袋里的道符冲李少爷大叫。
“等会儿!让我先杀了这两个该死的东西!”
“不行!我必须得让你回来了!”
“你少废话!我再给你加钱就是了!”李少爷正跟道士交涉,忽然感觉有一片阴影从头上飞过。他抬起头,看见一个用来烧给死者的白纸人。那纸人有人的两倍大,有小小的朱唇和大大的两团腮红。它掠过船身,飘到主帆之上停住,注目着李少爷,目不转睛。
“男烧衣!”李少爷感到心里一股冷气直窜脑门,他一辈子也没这么怕过,而且怕得这么莫名其妙。
“什么!男烧衣看见你了?糟糕!”道符中传来这些语音颤抖的话。
紧接着李少爷从船上消失了。
“他走了?”花上舞问。
“嗯,走了。”古古答。
“他说什么男烧衣?”
古古抬起头张望:“什么男烧衣?什么也没有啊?”
李少爷转瞬间回到了自己的大宅子。他恼怒地冲到正作法的法台前:“死老道!你怎么把我弄回来了?我还没杀了那俩人呢?”
“男烧衣看见你了!”老道喃喃地,“我麻烦了!你也麻烦了!不行,我得去找我师兄!”
李少爷见老道只顾喃喃,全不理睬自己,火冒三丈,上前一把攥住老道的道袍:“我看你是不想要钱了?”
“你快放开我!让我去找我师兄,也许还有救!否则你我都得死!”老道想掰开李少爷的手,突然撑圆了眼,直勾勾望着李少爷的身后怪叫:“男烧衣!啊!男烧衣!啊!”最后这一声‘啊’极其惨戾,吓得李少爷撒开了手。
老道踉跄地后退几步,站定,虚弱地摇了两摇,张口狂喷了几口鲜血,扑地而亡。
李少爷吓愣住。
站在法台边的小道士和管家也吓得愣住。
良久,李少爷放胆扭头察看自己的身后,并没有什么男烧衣,这才松了口气。
小道士回过神来,扑到老道士的尸身上哭到:“师傅!师傅……”
李少爷听小道士哭,心头发毛,冲管家道:“管家!赶紧给他钱让他走!”
“少爷,那这尸首呢?”
“当然抬走啦!你猪脑子啊!”说完慌忙跑进自己的卧室,锁上房门。
那一夜他没敢关灯也没能入睡,枪一直紧握在手上。
第二天早上,枪从手上滑脱落地的声音将李少爷惊醒,他望了望窗外,阳光普照,心安下来,觉得那老道八成是自己吓死自己的,男烧衣应该不会来找自己麻烦才对。他推开屋门,唤叫家仆,竟没一个应声的,正想发火,想起管家送人可能还未归,而那两个随从可能还傻站在莲花山下守山门呢。至于其它的仆从,平日里没吩咐都是在二进门外待着,是不敢稍进他这内院的。而且今天是十五,一半的家仆都应该已经陪着父亲,母亲还有各房的主子到庙里进香去了。
静下心来,李少爷听见外面大街格外热闹,就出了自己的院子,穿过中廊,走到后角门拉开门往外瞧。
门外学生们在游行,高举着反军阀的小旗子。看了看并不觉得有兴趣参与,就关上门想回去补个觉,实在太困了。
他朝回走,刚走到中廊,就瞧见一个乱发埋去了大半个脸的叫花子从墙头跳下,于是朝那叫花子大喝:“你干什么那?”
叫花子看见他,径直拔出一把锈迹斑斑的西瓜刀走过来。
李少爷见状掏出枪,先发制人地抠动了板机。
枪没有响,是个哑弹。
叫花子趁他怔愣一刀捅在他心口上。李少爷想叫没叫出来,瘫倒在地,痛苦地扭动了几下,打了个闷嗝,放了串响屁,再也不动,正而八经嗝屁了。
叫花子伸手探他的鼻息,确定他已经死了,跃上墙头跳了出去。
李少爷的魂魄脱离开自己的身体,轻浮浮地飘起来。他想抓住自己的僵倒在地的身体,然而他抓不住,很快地飘出墙头去。
乱发埋去了大半个脸的叫花子跃出墙头泥一样瘫在地上。
良久,叫花子大着胆拍拍自己的身体,发觉控制自己身体的那股势力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自己又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他的内心惶恐至极,不明白刚才自己讨饭讨得好好的,怎么就被莫名的势力控制了身体跳进这威严的大宅院里捅死了一个人——一个看上去就了不得的,只会是他随手捏死自己而自己怎么也不可以把他怎么着的人?他低头看见刀还在自己手上,血还在滴,吓得丢掉它,慌忙逃离这凶杀发生地。
圆月弯刀回到船上,爬上主帆。男烧衣此刻正停留在那儿。
古古扶着花上舞从舱里出来,抬头望了望圆月弯刀奇怪的举动,仍没有看见男烧衣。
圆月弯刀爬到主帆顶男烧衣面前:“怎么他好象看不见你?”
“因为他不来自罔川。”男烧衣答。他发出声音的时候他的嘴巴并不张开。
“他不来自罔川吗?那他来自哪儿?”
“你不该问这个问题。”
“那么我的假期呢?你答应我杀了姓李的就给我假期,让我回罔川的?”
“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没有人身我怎么回去呀?”
“姓李的人身现在暂时赊给你度假用。”
“我杀了他,现在又借他的身体度假?”
“怎么,你不愿意么?”
“不愿意也没得选啊!那我走啦?”
“咦,圆月弯刀又消失了!”躺在甲板上晒太阳的古古瞥了一眼主帆顶,对花上舞说。
“他又去杀人么?”花上舞感到痛苦。
“不一定!说不定他是去救人呢?跟我救你一样!”古古安慰她,内心却不大相信自己的话。
李少爷的魂魄不由自主地从一座火山口飘入。飘到一座守着牛头马面,下面滚滚奔涌着黄色如大便的泉水的桥头双脚方能落定。
他走上石桥,看见桥上立着一块碑,上刻‘奈何桥’三字。碑边有一只大缸,缸里滚着黄色的沸水。缸边坐着一个白发长得直铺到桥下,落进黄泉中,脸上褶子多如枯树皮,十根指甲个个同磨过的宝剑一样锋利的老得已看不出年纪的老太婆。
老太婆朝他身上嗅了嗅,不耐烦地豁开她枯褐色皱缩成一个树疤样的嘴唇嚷到:“滚回去!你这贱货!阎王不收你这种贱货!”
李少爷一听火冒三丈高:“死老太婆!也不瞧瞧你那德性!敢对我大呼小叫!你再说一句,我一脚把你踢到这大便水里去!”
李少爷话音不及落,垂落在黄泉里的白发卷上来,把他缠了个结实,再一甩,把他抛进黄如大便的湍急泉水中。
一分钟后再被丢到奈何桥上的李少爷,已经没有了正常魂魄的颜色,浑身黄浆色。
“你,你是谁?”李少爷说话的时候,口里随之不断涌出黄浆水。
“我是孟婆!”孟婆那深埋在褶子后的辨不出形状的老眼透出两道怜悯的光,“唉,孩子,我告诉你吧!死于屈辱的人,身上有股杀手留在死者身上的大便味,阎王不爱闻,所以不让放行进阴间。所谓死时贱注定死后贱,阎王觉得这样的鬼魂是灾星,怕闻到贱魂的味道。你返回去吧,去还自己一个尊严,之后再过奈何桥,或者选择去别的什么地方都可以,那时候你就重获自由了!”
“我,我怎么还自己尊严呢?”李少爷已被黄浆水洗涮的对孟婆没了脾气,也没了傲气。
“你去找‘盲’吧,他会给你想办法的!”
“‘盲’?他长什么样?要到哪里去找?”
“‘盲’披着黑色的斗篷,你永远看不清他的脸,你只需返回阳间,从人们丢弃的空瓶子中选一个把自己装起来,你就会见到‘盲’了!”说完孟婆伸开她宝剑般锋利的十根手指,“付钱吧!”
“付什么钱?”李少爷问。
“咨询费加信息费!”
“鬼也要钱?”
“什么不要钱?”孟婆把她那枯树皮脸贴近李少爷,“如果你想得到额外更丰富有用的信息,只要MONEY给得合适,我都可以提供!我可是通行阴阳两界,人人敬畏三分的孟婆哟!”
上船后的第二个晚上,没有别人,只有古古和花上舞。
“这船会带我们去哪儿呢?”花上舞忧愁地问。
“不知道!我也是稀里糊涂上来的,结果上来就成了水罔下不去地上了!”古古被花上舞的忧愁传染。
“我们要在这船上永远,永远地待下去么?”
“我想不会吧?会有办法下船的!”古古想避开这话题,“圆月弯刀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呢?”
“也许他已经想法儿下船了?”
“那就是说我们也可以下船去?对,我去找一个任务,这次我不要食物了!我要咱们下船去脚踏实地的生活!”
“真的可以吗?”
“我去试试!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嗯。你一定要回来噢?”
“嗯。我不骗人!”
古古走到船帮边。船外混黑的几乎分不出天地,若不是天上还有几颗星的话。
古古集中他的意志在混黑的土的汪洋中找寻。很快地土里就蹦出了第一只瓶子,一只内装红烟的白瓶子。古古想选择了这只瓶子是要杀人的,我可不想杀人。他决定不选择这只瓶子,继续再找找看。接下来他又看到了几十只瓶子,然而每一只瓶子都是白瓶红烟。
正在古古为难时,一只瓶子象鲤鱼般自土中跃起,甚至还溅起了几朵土花。瓶子跃落在甲板上,不甘心地弹跳着。这也是一只白色的瓶子,不过里面的烟是黄色的。古古想:这只瓶子的意愿还真是强烈呢!反正也选不到更好的瓶子了,黄烟总比红烟应该会好吧?
于是他从甲板上拾起这只瓶子,拔开塞。黄烟从瓶中喷薄而出的那一霎差点没让古古背过气去。黄烟极猛烈地冲出瓶子,扑到他近前,近到堵住了他的口鼻。他连忙后退一步,大大喘过一口气,再看面前的黄烟已化作人形——不是别人却是李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