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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花下祭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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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离是神兽,能让它这般不安,反复挣扎着从沉眠中醒来,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更何况,它接受过自己一半精血,与自己有着很深的联系,很大程度上,它的确是可以预知自己的危险的。
笙笙没来由的开始有些心悸。
叶宁息和封垔听了郁离游丝般的呓语,面色也都有些不太好。
笙笙暗道不好,勉强打起精神,朝他们笑着道:"望圣山的事让郁郁有些阴影,那之后他老是担心我,做梦也讲梦话,你们别当回事,我都已经听腻了。"
她说的倒也有些道理,算是圆了过去。
晚饭后,叶宁息约了封垔在他房里下棋。
棋盘摆在他平时喝茶看书的罗汉床上。
笙笙也脱了鞋子爬了上去,看了一会她就嫌无聊,趴在窗棂上去够窗外的杜鹃花。
一只白色的大鸟突兀的直直飞下,"啪"的一声精准的落在窗口。
笙笙被吓了一大跳,叶宁息和封垔也转头看去。
这只鸟爪钩粗壮,瞬间就把木质的窗棂抓出了几个洞,浑身雪白,嘴上是锋锐的弯钩,整个身体至少有两尺长。
一看就是一只凶禽。
封垔连忙伸手去拉靠它很近的笙笙,笙笙却摇摇头,拉开了他的手,连叶宁息的神色也有些奇怪。
然后他就看见笙笙把小指放进嘴中,吹出几声奇怪的哨声。
那只看着有些烦躁的白鸟,肉眼可见的温顺了一些。
它挪了挪爪子,翅膀微微张开,露出绑在腿根处羽毛下的一个细长竹筒。
笙笙利落的将竹筒抽出,又吹了一声短哨,那白鸟翅膀一张,几乎有整个窗户那么宽,一个振翅,伴着急促的风声眨眼就消失在黑夜中。
"是南疆的来信。"
笙笙一边打开竹筒一边解释道,"这是南疆特有的一种云雕,很少有人能训服,刚好须尽欢就有两只,想来是他传给我的。"
叶宁息把手中棋子放回棋盒,这云雕,他曾在南疆游学时,自然也是在须尽欢身边见过的,所以也一眼就认出了。
打开的竹筒被笙笙一倒,却倒出了一张信纸,和一个信封。
信封上是陌生的字迹,写着"叶宁息启"。
笙笙皱了皱眉,捏着信封顿了一会,才有些犹豫的递给叶宁息:"师哥,这是给你的信。"
显然没想到,叶宁息有些惊讶的接过了信封。
笙笙抿唇,不知道为什么,那封信给她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信给了叶宁息,她倒也不好奇,展开那张放在外面的信纸。
以前须尽欢给她传信就是这个样子,从来没用过信封,这封想来才是给她的。
果然,纸上是须尽欢龙飞凤舞的字迹。
只有简单的几行字。
笙笙,我和你玉姐姐的婚期定在四月廿三。
等大婚后,就让昀老和临川去找你吧。
能与阿玉完婚,或许才是我最大的心愿,谢谢你,笙笙。
愿你和承故安好。
我和阿玉,还有老爹,都很想你。
封垔因为之前去拉笙笙,离得她很近。
他一眼看得见笙笙手上的信只有短短几行,但也特意回避没有去偷看。
可就那短短几行字,他却看笙笙定定看了许久许久。
轻轻拍了拍笙笙肩膀,封垔有些担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笙笙只觉得喉咙里似乎被塞了团棉花,张了几次口,却好像发不出声。
良久,她才哑声吐出两个字:"没事。"
须尽欢说,让昀老和临川来找自己,隐含的意思不就是了却心愿,要重返地府了。
曾经伽耶族几个人围堵他,捉了好几天都没捉到他。
对于伽耶族而言,他和叶宁霜就是最危险复生者。
看在笙笙与他们的交情上,昀老和临川只是跟随着他们。他说让昀老和临川离开,那就是说,他和叶宁霜都要走了。
笙笙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开心他们都放下了,还是难过他们真的要永远离开了。
婚期就在两天后,信却今日夜里才送到,看来是不准备让自己和叶宁息去观礼。
想起禾楼玉,笙笙又有些心焦。
这场婚礼能办,以须尽欢的性格,肯定是和她说得清清楚楚,禾楼玉坚持,才会进行的。
可这样的话,她该有多难过呢。
她是那么喜欢须尽欢,要怎样接受自己刚完婚的丈夫永远离去。
幼时刚到南疆,是禾楼玉一点点开解她,陪着她一点点从血腥往事中走出来。
她会带她跑遍南疆的大山,会每日清晨为她采来带着露水的小花。会在深夜,她噩梦惊醒时,搂着她,一遍遍轻柔而怜惜的安抚她。
如今,她最难过的时候,自己却无法赶过去,带给她哪怕一丝安抚。
一颗又大又重的泪珠蓦地砸在笙笙手中的信纸上,氲透了一大片。
封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怎样去安慰她,有些无措的坐在笙笙身后。
唯一能做的,只有把手搭在她肩上,给她无声的支撑。
良久,一旁同样沉默了许久的叶宁息缓缓抬头,看向低垂着头,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的笙笙。
"别难过,笙笙,聚散有时,这都是他们自己甘之如饴的选择。况且,这已经,比原来的结局,要好得多了不是吗?"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笙笙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目光转向叶宁息手中的信,"那是……"
叶宁息把信折好,塞回信封中,垂眸道:"是大堂姐的信。"
轻轻把信封放在桌角,叶宁息道:"她让我向你转述,她很愧疚曾对你怀有恶意,让我代她向你道歉。"
叶宁霜是温婉的大家闺秀,不管什么缘由,这般迁怒伤害一个无辜的人,是她自己也无颜面对的。
更何况这个被迁怒的人,还是自己心上人最疼爱的妹妹。
所以事情一结束,她就跟着须尽欢去了南疆,不敢再和笙笙见面。
哪怕她很清楚,笙笙并不曾怪过她。
"笙笙,"叶宁息阖目轻叹,"咱们拜祭一下她吧,或许,她能去的安心一些。"
笙笙捏紧了手中菲薄的信纸,有些难以置信,"拜祭?不是说,要等须尽欢婚礼后吗?"
随即一怔,"宁霜姐姐她,她竟已经……"
叶宁息回道:"是在今晨。"
顿了一息,他吩咐常念:"去香烛铺买些简单的祭品回来吧,咱们送送她。"
谁也不知道在这个清晨,叶宁霜见到了什么,又想了些什么。
也许只是觉得初升的阳光比较暖,也许只是觉得窗下的一株小草格外绿。
或许她想起了故人,或许她释怀了过往。
她从容的找到了昀老和临川,让他们将自己送回了该回的地方。
唯一放不下的,只是自己当初怨气影响下,怨恨了无辜的笙笙,并真的差点伤到她。
笙笙把线香插在杜鹃树下,她想说自己能理解叶宁霜,也不曾怪她。
这些话,她如何想,都觉得有些苍白无力。
叶宁霜何尝不知道呢?她过不去的,是自己心里的坎。
笙笙看着线香上那缕青烟,似乎在认真回答叶宁霜:"我接受你的道歉,宁霜姐姐,我接受。"
叶宁息抚摸着笙笙的头,暗沉的眉目间露出一丝笑意。
这或许,就是叶宁霜最期待的回答吧。
笙笙小声道,"你记得吧?宁霜姐姐与大哥是有婚约的。"
叶宁息叹道:"当然。"
那时他还不服气呢,倒不是觉得明月籍哪里不好。而是他自来爱与明月籍比较,事事想压他一头。
说起来算得上陈年旧怨了,明月籍其实是大他两岁的。
原本因为各种考量,明月琢是不打算让儿子拜入自己门下的。可后来迫于各种原因,明月籍还是入了他门下。
这也导致明月籍排名很后,只比最小的颜华早上一点点,成了一众人的小师弟。
叶宁息得知自己辈分压过了明月籍,那简直是差点乐翻了,每日在明月籍面前摆师兄的架子调侃他。
谁知后来,家里忽然告诉他,明月籍要和他最敬重的大堂姐定亲,往后竟要成为自己姐夫。
那岂不是依然要压过自己,叶宁息当即反对。被父亲叔伯教训不许坏自己姐姐姻缘后,还赌气搬去了大师兄谢罗那里住了好久。
笙笙自然也是记得那段往事的,少年时的叶师哥,傲气又莽撞,闹过许多啼笑皆非的事。
两人便烧着纸钱,靠在一起絮絮叨叨说起了往事。
常念和封垔站在廊下,远远看着依偎着蹲在花树下的两人。
看着他们一张张把纸钱投入火堆,火舌卷过印着铜钱的黄纸,火苗便跳跃着高了一些,把笙笙和叶宁息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常念忽然道:"统领与笙笙姑娘感情还真好,说实话,这些年我看一般人家亲兄妹,也难有这么亲厚的。"
封垔道:"师门遗孤,故人所托,又曾同生共死,自是他人不能及。"
他言语淡淡,面上也没有表情。
唯有他自己知道,不是不妒嫉的。
可有什么办法呢?每个人都有命定的轨迹,上天让他那么晚遇见笙笙,上天让他背负了那么多责任,他无法替代叶宁息。
还能得到笙笙的回应,已是庆幸。
四周寂静,只有微微虫鸣,天上清冷的明月高挂,见证古往今来的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