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明月归》芦叶满洲

53、陶瓷花簪

　　泞姚被称为桃李之乡，不止是因为姚家的青山书院在此传学。更是因为此地一到春日，遍地都是锦簇的桃花梨花。
　　虽是寻常花木，却因数量巨大，开得热闹纷繁，美得不似人间。
　　此刻泞姚的桃李已经开到尽头，枝头绿叶渐渐冒头，花便显得稀疏了些，但映着地上层层柔软娇嫩的落英，却也别是一番仙境。
　　来的时候心里装着事，大家都没有好好看风景，这回下了山，大家都被这人间芳菲迷了眼。
　　与临江道别后，在离城不远的地方，几人还遇上了一个瓷窑。
　　这才想起，泞姚除了桃李之乡，还有"瓷城"的美称。
　　大概是因为在进城的主路边，来往的人流较大，商家便在临近路口的地方，几株桃树下，摆了一大排摊子，上面有各种瓷制的碗碟盆筷，文房四宝，还有各式摆件玩具，一应俱全。
　　笙笙蹲在摊口惊叹的抚摸着一组小巧的兔子摆件，叶宁息扫了一眼，没什么特别吸引他的，便蹲在笙笙旁边陪她看兔子，还帮她讲解每一种形态是什么寓意，听得笙笙惊叹连连。
　　封垔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摊位正中的一排花簪。
　　那是用陶瓷烧制的发簪，簪身细润光滑，簪头是栩栩如生的各种花卉。
　　那看摊的小伙计见他看的认真，穿的也不凡，连忙介绍道："这是咱们瓷窑今年研制的新款，陶瓷花簪，除了咱们泞姚，别处都还没有，公子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要不要带几只？都是鲜嫩的款式，送心仪的姑娘，家中的姊妹，没有不喜欢的。"
　　见封垔只盯着看，却没有动手，又热情的道："您若看不上这些款式，咱们的师傅也接受现烧的，就是价格贵些。若您有兴趣，甚至也可以自己动手。咱们东家去年开了一个小窑，城中经常有公子小姐去那里自己烧制些小玩意呢。"
　　笙笙刚凑过来，就听到了小伙计这番话，连忙兴奋的去拉叶宁息，"师哥师哥，听到没？可以自己烧呢，我们去玩玩好不好嘛？"
　　她一脸兴奋，满眼期待的仰头看着自己，叶宁息哪里能拒绝嘛。
　　"去去去，想怎么玩怎么玩。"
　　任由笙笙拉着自己往前走，顺便喊上封垔："四公子，不急这一时半会，走吧，一起看看去。"
　　这老板的确会做生意，小窑这边还派了几个师傅，手把手教那些过来想要自己烧制的顾客，当然，只会教一些比较基本的，人家也是靠绝活吃饭的。
　　但这也够那些过来玩的公子小姐烧些小玩意了。
　　笙笙去了一个操作台，就在一个老师傅的指导下玩得头也不抬。
　　让叶宁息惊讶的是，封垔和常念居然也各自找了一个师傅，认真和起了瓷泥，最终只有叶宁息一个人，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忙来忙去，甚至悠闲的喝起了茶。
　　笙笙最先做完，将东西交给师傅等下一起送去烧制，就兴致勃勃的跑去看封垔和常念做的是什么。
　　封垔正在上釉彩，虽是第一次做，但他手很稳。
　　他做的是一支桃花簪，很简单，只有一大一小两朵桃花，形态却很好，几乎看不出是一个新手做出来的。
　　笙笙惊叹不已，忽然意识到什么，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他："封垔，你的桃花簪，不会是给我做的吧？"
　　这么一想，笙笙觉得自己的脸肯定是红了。
　　封垔笑着看了她一眼，倒是很坦荡，"自然是给你做的。"
　　笙笙闻言，有些开心。刚想去和叶宁息炫耀一下，忽然想起，自己听到封垔，说他做的东西是给自己的，便那么开心。可自己做的东西，却不是给他的，想来他知道了，心里总会有些难过。
　　笙笙也没心思再去看常念做了什么了，忸怩了一会，还是和封垔道："对不起封垔，你对我那么好，我刚刚却没想起要给你也做点什么。"
　　封垔添完最后一笔，把桃花簪交给瓷窑的师傅，这才转头笑道："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人各有所求，各有所想。我做我愿意的事，没道理让你因此道歉。你与你师哥是生死与共的交情，比之你我不知深厚多少，你任何事先想到他再自然不过。"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笙笙肯定是只给叶宁息做了东西。
　　笙笙低着头没出声，的确，她本就只是想玩玩。师傅问她想要做什么，她就很随意的想，那就给叶师哥做个笔搁吧，简单好做，还有用。
　　可也正是这样反过来一想，她才明白，封垔又把她放在多重要的位置。
　　与送不送东西无关，重要的是，这份毫不犹豫把她放在第一的心意。
　　而她，注定要辜负。
　　看出她一下子变的不开心，封垔起身揉了揉她的发顶，"秦江子已回信，他与我的旧部已经在谢府尹的帮助下，掌控大部分朝局。他和千帆七玉也已经出发去柳江城，接应我回京都。"
　　他放柔了声音，安抚道："我马上就要离开了，恰好遇上这处瓷窑，所以才想给你留一件亲手做的礼物，你不必多想。"
　　离别，是大家都做好的预想，事到临头，却有谁不会伤感。
　　笙笙更难过了，却还是抬头朝他展颜，弯着眉眼道："那我在人间的时候，一定会好好带着它。你回去了，以后一定做一个好皇帝。听说有功绩的皇帝死后，是会得到阎君的接待的，他会根据你的功德，帮你挑选好的转世。虽然我们不能再见面了，但如果能从阎君那里听到你的消息，我也会很开心的。"
　　在地府，生前有过交集的魂魄是无法相见的。
　　封垔眼睛亮了一瞬，随即认真道："放心，我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的。"
　　笙笙没有意识到，这是封垔第一次没有抵触成为新皇这件事。
　　几人坐着等了许久，瓷窑的师傅才把几人的东西分别送回了他们手中。
　　笙笙把那个简约的山形小笔搁交给叶宁息，倒没有因为之前的事心里产生疙瘩。
　　她从来是坦荡的，不管封垔对她如何，在她心里，最担心的，始终是叶宁息没错。
　　虽是做着玩的，笙笙还是期待的问叶宁息："怎么样叶师哥？我做得好不好？"
　　脸上就差把"快点夸我"写成大字挂着。
　　叶宁息捧场的应付："第一次就能做成这样，我们笙笙真厉害。"
　　转头就见封垔拿着的那支桃花簪，青褐色的簪身，粉嫩的桃花十分精致，上面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叶宁息闭了嘴，实在无法再夸下去。
　　顺着他的目光，笙笙也沉默了。
　　虽然之前跑去封垔那里看热闹的时候，就知道肯定会比自己做的好，可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封垔有些好笑的把那支桃花簪装进老板送的木盒中，递给了笙笙。
　　"你不是答应要带着吗？那可得好好梳梳你的头发了。"
　　她这些年在南疆长大，没有办过及笄礼，她也没心思去研究这些东西。再加上图方便，也就一直只用两根发带随意的绑着两个双环丫髻。
　　笙笙摸了摸自己长长了许多的头发，有些为难的勉强道："好吧，我尽量。"
　　就她那手，可梳不出来什么好看的发髻。
　　要不是从小接受的礼教不允许，她都想直接披散着头发好嘛。
　　看着手里细长的木盒，笙笙叹了口气。
　　在这期间，封垔眼角余光一直关注着叶宁息，他知道叶宁息很反对自己和笙笙有所牵扯。
　　然而意外的是，叶宁息一直好整以暇的在旁看着，脸色都没有变过。
　　封垔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但还是松了口气。
　　几人在泞姚城找了艘船，依旧沿水路回了柳江城。
　　临江租的院子还未到期，几人便还是回了那里。
　　几天过去，园中那颗杜鹃树已经开满了艳红的花，灿烂纷繁的好似一片云霞。
　　笙笙惊叹不已，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大一棵的杜鹃花树。
　　怪不得说西宁州是穹宁最丰饶美丽的土地，泞姚也美，柳州也美。
　　笙笙有些好奇的想，有时间的话，自己也许可以在这边多玩玩，多看看。
　　那个传说中的长公主府遗迹，说不定也能去探寻一下。
　　大家也没带什么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
　　笙笙决定先去找鱼知非，封垔也说要去取东西，两人就分头出门了。
　　留下常念和叶宁息在家里，叶宁息有一瞬有了那么点孤寡老人的感觉。
　　笙笙找到鱼知非的时候，他真正自己的小院里看书。
　　只有三间房的小院，一边是厨房，一边是卧室，还有一间被他在窗下安了张长桌，做了书房。
　　笙笙走进小院时，一眼就看到他坐在窗前，左手压着一本已经快要翻完的书，右手还握着支笔，似乎是在记笔记。
　　"鱼公子。"
　　鱼知非闻声抬起头来，见是笙笙，有些诧异，"笙笙姑娘，你们不是离开柳江城了吗？"
　　"是外出办了点事，今日刚回来。"
　　他们也就几面之缘，鱼知非听了倒也没什么表示。
　　仔细的将笔和书放好，指着院中的一张椅子和笙笙说："你先坐坐，我去倒杯茶来。"
　　再出来时，他端出一张高脚椅放到笙笙旁边，上面摆了个简单的竹制茶盘，里面一只白瓷的茶壶，和一个同款的茶杯。
　　鱼知非拉了张小马扎坐在另一边，给笙笙倒了杯茶。
　　问道："笙笙姑娘一回柳州城就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毕竟除了他长姐，他与笙笙一群人并没什么太多交情。
　　"嗯，"笙笙低低应了一声，转着茶杯并没有喝。
　　她看了一会脚边砖缝里长出的一朵杂草，慢吞吞的出声。
　　"我想，和你谈谈你姐姐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