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明月归》芦叶满洲

49、观微镜溯源

　　算了算时辰，又到饭点了，笙笙便邀了鱼知非和他们一起去吃饭。
　　等待上菜的间隙，笙笙在整理之前买的一些小玩意。
　　风车、糖人、栩栩如生的竹编蚂蚱、绒花发钗，还有一颗表面雕满花纹的石珠。
　　鱼知非就坐在笙笙旁边，看她摆弄那石珠时，不由凑近了点。
　　"这石珠颜色很少见，有些像我们以前捡到的那颗。"
　　笙笙不太在意的道："这种青灰色的石头挺多的吧。"
　　她摆弄了几下，那石珠并不是实心的，里面能够转动。
　　笙笙转了转里面那层，露出里面清幽的石球，她指给鱼知非看："看到没，这是一枚鬼工球，虽然只有三层，还是石头做的，但也很精巧，你看它这里，是可以连成一个小故事的。"
　　鱼知非凑过去仔细一看，果然如笙笙所说，而且里面的那一层转动时，会露出不同的画面，可以组成几个不同的故事，极为巧思。
　　鱼知非拿到手里把玩了一会，和笙笙说："我们当年也捡到过一颗石珠，表面也有刻满花纹。不过我们看不出那刻的是什么，最奇特的，是那珠子能投射之前出现过的一些场景，就像海市蜃楼一样。"
　　笙笙来了兴趣，问道："那珠子呢？给我瞧瞧。"
　　鱼知非摇摇头，把那石刻的鬼工球还给她，"那是好多年前了，书院后面不是有好大一片密林吗，平时没人敢进去，是长姐带我去林边砍柴时捡到的。我们玩了一阵，总觉得很古怪，就拿去交给牡丹夫子，让她收起来了。"
　　笙笙终于重视起来，坐直了身子认真道："你好好和我说说，那珠子长什么样子？你后来，还见过那颗珠子吗？"
　　鱼知非依旧摇头，"没再见过了，那珠子就拇指大一点点，青灰中夹了些不起眼的紫，我们都叫它留影珠。它什么景象好像都有，也不知是怎么触发的，很多时候都是重复的，有时候还有青面獠牙的怪物，我们玩了一阵，觉得害怕，就交给夫子了。她博学多闻，我们觉得她也许能弄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留影珠。
　　笙笙想，这件留在姚皇后那里的奇怪物件，或许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也不一定。

　　回去时，笙笙一路紧跟着叶宁息，生怕他有什么不适。
　　却丝毫没有发现，跟随在身后的封垔，忽然捂着头踉跄了一下。

　　晚上，笙笙一早拿了面铜镜，与大家一起在花厅等冥簿大人。
　　戌时末，铜镜倏的一声清鸣，昏昏欲睡的笙笙顿时清醒，指尖法印连翻，很快镜中就有蓝雾袅袅弥漫，渐渐铺满整个镜面。
　　一片幽蓝间，冥簿大人的身影渐渐显现，他坐在高台上，面前的桌案正中，摆着笙笙最是熟悉的观微镜，那个幽蓝的水晶球。
　　一向放在桌角的观微镜被摆到正中，笙笙便明白，冥簿大人这是要直接把相关的往事放给他们看了。
　　冥簿大人看到了笙笙后面的几人，脸上也没什么异常，只和笙笙颔首道："我已查阅三生卷宗，现在便把那日相关的景象给你们看看。"
　　只见他敛住宽大的袖摆，在观微镜上缓缓抚过。
　　幽蓝的球面颜色开始转淡，直到化为耀眼的白光，球中画面一点点清晰起来。
　　众人只觉那铜镜似乎在向水晶球靠近，那水晶球越来越大，渐渐占据了整个镜面，里面的人与物纤毫毕现，宛若近在咫尺。
　　笙笙和封垔一眼就认出，那画面中的地方，就是暮云遮。
　　虽然画面中的暮云遮，朱漆黛瓦，重重纱帐，檐角还有栩栩如生的凤凰。
　　姚皇后一生似乎偏爱白色，此刻她依旧一身藕白色的裙衫，头上只别了两排珍珠钗，就坐在石椅上。
　　一个年轻的梳了妇人头的女子在向她跪拜行礼。这女子肤色偏黑，五官算不上秀美，却也端庄，另带了几分坚毅的英气。
　　众人了然，这应当就是鱼知乐。
　　姚黄没有让她跪下去，让一边的女官拦住了，道："你有孕在身，我也不爱这些虚礼，不用管这是什么地方，还与书院中一样与我相处就行。"
　　她很随意的招手，"小鱼你过来看看，这便是我儿。"
　　鱼知乐便真的上前，果真毫无芥蒂的坐到她对面，新奇的看着靠在姚黄身上，才五岁的封垔道："夫子，令郎长的好，小金童似的，独独一点不好，面上都没有一处像夫子。"
　　姚黄低头看他，笑道："外貌随了封家无事，但愿骨子里要随我，要承我们姚家的风骨。"
　　说着，又拍拍小封垔的手，让他喊人："垔儿，这是母亲的故友，你第一次见她，叫鱼姑姑吧。"
　　鱼知乐闻言笑道："不成不成，夫子你差辈分啦！你是我夫子，令郎得唤我师姐才对呢。"
　　姚黄笑着反驳："更不成，我儿才五岁，你腹中孩儿比他小不上几岁，可不能有这么老一个师姐。"
　　她笑着去逗小封垔："垔儿，喊什么你自己选，母亲都认了。"
　　封垔自然是向着母亲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鱼知乐，眨着蝶翅般浓密卷翘的长睫，小声喊道："鱼姑姑。"
　　他声音奶奶糯糯的，又一副乖巧的样子，即将为人母的鱼知乐一下子心都化了，也不和姚黄争论了。摸着小封垔的头，一叠声的应了。
　　画面忽然加了速，不止没了声，连画面也模糊起来。
　　临江"诶"了一声，正要出声，就见笙笙转头朝他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
　　笙笙玩了观微镜百余年，自然明白，应该是这中间都是鱼知乐与姚黄在叙旧，与他们想了解的东西没什么关系，冥簿大人这就提速略过了。
　　果然只几息过去，画面就渐渐稳定清晰起来。
　　场景已到了室内，只有姚黄和鱼知乐坐在桌前，不止没了宫女内侍，连小封垔都被带下去了。
　　姚黄正将一颗透着紫色的青灰色石珠递给鱼知乐，"这留影珠还是你当年给我的，这就是我要交给你的东西。你一定好好保管，若有一日，你无法保管了，就帮我放回青山书院，放到父亲墓前藏好。"
　　那石珠被拿出时，冥簿大人特意放大停留了一瞬，让笙笙他们看仔细。
　　笙笙的确看清了，鱼知非所说的花纹，其实是密密麻麻的繁复符咒。
　　笙笙喃喃出声："溯留珠。"
　　旁边的临江连忙又看了几眼，这才面色严肃的确认道：的确是溯留珠。"
　　画面已经开始往后走，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再出声。
　　鱼知乐脸上已不如之前在暮云遮时明朗，默默接了石珠，放入了贴身的锦囊中。
　　她有些伤感的道："我们那时就说这珠子神奇，恐怕只有夫子你能窥破各种奥秘。未想你果真研究明白了，却只能用它来做这些。"
　　姚黄没有多做解释，只再次嘱咐道："我一生坦荡，只临到头来，最终还是为了垔儿机关算尽，四处求人。小鱼，我知你牢靠，万万不要让这石珠落入他人手中，这可关系到我儿的身家性命。等他成年，若真有本事找到你，你才能将石珠交给他。"
　　鱼知乐慎重的点头，"夫子放心，小鱼一定帮你守好它。夫子莫要多思，你一定能平平安安看着垔儿长大的。"
　　姚黄笑了笑，其中多少有些苦涩无奈，她疲倦的挥手，"皇上只允了一个时辰的探亲，你且去吧，青山书院不如前了，你要谨慎，保重好自己和知非。"
　　鱼知乐一步三回头，不舍的到了厅口。
　　姚黄忍不住喊住她："小鱼，好好活着，要像以前求学一样，坚强乐观的活着。"
　　顿了顿，又道："若垔儿真能找到你，帮我转告他，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有错。他父皇错了，或许我也错了，但唯有他，是最无辜的。"
　　这一刻，众人都看到了，姚黄眼中那闪烁的泪光，和压抑的悲痛。

　　铜镜中的画面随着蓝雾渐渐消散，又恢复成一面普通的铜镜。
　　众人仿佛都被最后一刻，姚黄眼中的悲痛感染，久久没有出声。
　　尤其封垔，仍死死盯着铜镜，似乎姚黄的画面还没有消散一样。
　　端着铜镜的笙笙，将铜镜扣到一旁桌上，安慰的拍了拍封垔肩膀，"你母亲很爱你，她做的一切，应该都只是为了让你平平安安，毫无负担的活着。"
　　封垔垂眸，许久才哑着嗓子应道："是啊。"
　　所以他更该找到真相，到底是谁，为了什么，害得母亲以那么惨烈的方式离去。
　　正欲和笙笙说话，脑中却有一丝剧痛袭来，封垔撞翻了两张椅子，才在笙笙和临江的搀扶下站稳了。
　　笙笙以为他是乍然见到死去多年的母亲，心神震荡所致，只安抚道："莫要多想，咱们明日便启程去青山书院，到时就能找到你母亲的遗物了。"
　　封垔脸色阴沉，这已是第二次了。
　　看着有些关切的看着他的笙笙，紧皱的眉微松，点了点头，终究没有说什么，回自己房中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