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明月归》芦叶满洲

36、穹宁的天神

　　石椅上的男子缓缓看向二人，"封家血脉，明月府传人，哈。"
　　他轻笑了一声，似嘲讽，又似自嘲，他有些疲惫的道："都起来吧。"
　　竟是默认了两人的称呼。
　　笙笙与封垔对视一眼，站了起来。
　　他们从未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见到千年前的人。这个人还是穹宁开国高祖，当年一统九国的千古一帝。
　　世人都说，高祖所埋之地，有金碧辉煌的地宫，有无数奇珍异宝。
　　但事实上，这里只有一把孤零零的石椅，和两座冰冷的石碑。
　　干净得连灰尘都没有。
　　两人眼中的惊骇与困惑，高祖看得一清二楚。
　　"你们既然来了这里，那我也不会瞒着你们，该告诉你们的，我都会告诉你们。"
　　他看起来十分疲倦，伸手似乎想揉揉额头，一缕金光在他手腕间闪过，他又收回了手。
　　笙笙看得分明，那是一条细细的金色光链，系在他两个手腕间，尾端没入地下。
　　"想必你们应该猜到了，这里就是天坛的下方。在我们那个时代，这里还不叫望圣山，而是叫问天峰。那时天地间还回流着灵力，人间尚可以修炼，修士在这峰顶，是可以与天界联系，并与天地沟通的。"
　　问天峰，问幽山。
　　一个上通天界，一个下通幽冥。
　　这些笙笙也曾听阎君说起，整个世界分三界，天界、人间、地府。
　　天地间能量三万年一轮回，第一个万年灵力在人间孕育，然后开始上升，到达极致后灵力尽数升往天界。第二个万年灵力在天界被清洗提纯，缓缓沉入地府。第三个万年这些被清洗好的能量在地府缓缓凝结，通过转生池与光阴盏，投往人间，成为天地万物。
　　在第二个轮回中，人间没有灵力来源，天地万物便无法进行修炼，这便是修士们所说的，天地万年一次的休整期。
　　而如今，正是处于第二个轮回期间。
　　高祖还在继续说："所以那时，修士很多事要在这上面的祭坛进行。有人在此起誓，有人在此散去功法以求入红尘。而我，在这里与天地交易，以一身功德，换封氏血脉，永坐金銮。"
　　他看着下首两个小辈，"穹宁史上，共有三次谋反，你们可记得结果如何？"
　　这一提醒，两人皆是一惊。
　　穹宁建国后的三次谋反，第一次主力军行经山下时，晴天里忽降雷电，几乎击碎半座石山，叛军主力死伤大半。
　　第二次时沙地扎营，夜遇流沙，整个军队一夜之间，尽数消失。
　　第三次时，两军交战之前，已整军列阵。开阔的平原上竟起地震，且两军之间如有一条线分隔，一边地动剧烈，伤亡惨重，另一边却安然无恙，纹丝不动。
　　连写史书的明月琢都曾感叹，天佑穹宁。
　　原来这护佑穹宁的天神，竟然是他们的开国高祖。
　　笙笙有些泄气，这么说的话，他们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他们根本无法找皇帝与太子报仇。
　　高祖却话锋一转，"不过，人无完人。当年我与天地立契时，留了一线退路。毕竟，谁能保证封氏血脉中，每一个都能成为明君呢？"
　　"所以我曾言明，若封氏皇族有朝一日出现偏差，将由一直跟在我身边的明月氏后人，拨乱反正。"
　　他转向封垔，看不清脸，周身的威仪却让人不敢直视。
　　"明月氏一族风骨刚正，只有把决定权交给他们，我才能放心。他们绝不会因畏惧皇权而偏私，更不会因拥权自重而戕害你们。"
　　他做好了所有打算，死后几千年不入轮回，在这望圣山天坛底下，不见天日的密室中，日复一日的枯坐。
　　为了什么呢？
　　不是天下众生，不是家国大义。
　　他坐在石椅上，却像坐在金銮宝座一般。
　　笙笙看着他手腕上那细细的金链，偏头疑惑的问道："高祖陛下，您是有大功德的人，按理应懂得天地有序。这般强行逆天改命，于你封氏子孙真的是好事吗？何况，您如今，已成了地缚灵一类的存在吧？这样真的值得？"
　　高祖微微抬头，密室的穹顶，依旧是光滑的石壁。
　　他仿佛透过石壁，看到了上方的天空。
　　一眼，就能慰藉孤寂千年的心。
　　他缓慢而怀念的道："你们可知这里因何改名成望圣山？哈，灵力枯竭后，有关修士的所有资料消失于历史。没有人再知道，真正一统天下，建立穹宁的人，并非是我。"
　　"所有人都忘了，在我之前，还有一位由修士转入红尘，为天下弭平硝烟的圣祖。"
　　他的语气，带着孺慕和崇敬，"圣祖曾为我赐名，封如故，让我谨记初心如故。"
　　所以，他始终记着对圣祖的承诺，他将拼尽一切，不负圣祖所托。
　　不管是消弭烽烟，还是那句"且束铁甲惜余年"。
　　他看着两个小辈，叹息道："你们不会懂，为了圣祖那样的人，任何坚持与牺牲，都是值得的。"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向往与选择，值与不值，只在自己心中。
　　笙笙微微一笑道："那是陛下您们的故事了，而今日，依您所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对当今皇帝与储君动手？"
　　高祖答道："是，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我可以告诉你，此番因果，的确只有你能了结。"
　　他与天地的交易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可这样，封氏欠下的因果有时就无法偿还。
　　天地已经因此发生漏洞，所以才有那么多人被光阴盏送回人间，以此来纠正错漏。
　　与其说当初因笙笙导致转生池与光阴盏失误，不如说是光阴盏感知到了笙笙身上巨大的未了因果，无法将她送入轮回。
　　毕竟，杏初到底姓黎，她是明月府最后的族人了。
　　笙笙见此行目标能达成，舒了口气，这样就够了。
　　她转头问封垔："你呢？你怎么会突然跑到望圣山来？"
　　一直没有出声的封垔有些复杂的看着她，终究还是回答道："我与你叶师哥交谈过，得知了你的打算。他们不懂得天坛的危险，我却知道的，不管如何，我得为你争取一线生机。"
　　他离皇位一步之遥，却放下一切为她来冒险。
　　笙笙有些动容，摸了摸腰间的匕首，终究只是道："谢谢你。"
　　空气中沉默了一瞬，笙笙转开话题问高祖："陛下，我们该如何离开这密室？"
　　淡淡的金辉在他身上亮起，他缓缓闭上眼。
　　"去吧，我会送你们回到之前离开的地方。"
　　封垔和笙笙身上也缓缓亮起同色的金辉，即将离去时，封垔听到了高祖似在耳边的低喃："封垔是吗？来日登机大典，我们还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