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明月归》芦叶满洲

35、叩见高祖

　　去往望圣山的路上，笙笙独自骑着马，只有郁离在她肩头陪伴。
　　迎着风，郁离问笙笙："你为什么，不准我在望圣山帮你？"
　　笙笙一面策马，一面回道："你是神兽，万年一轮回的天地休整结束，你还要继续修炼飞升的。刺杀帝王这种因果，你牵连进来了，以后会影响你修炼的。你按我所说，帮我传信 ，便是帮我大忙了。"
　　郁离靠着她的脖子，闷闷不乐道："可是你一个人的话，你肯定活不下来，我们就要分开了。"
　　笙笙安抚道："到时我回了地府，我就和阎君申请脱离轮回，讨个阴差当。届时你修灵力，我修幽冥之力，咱们都好好努力，飞升后也许还能相见呢。"
　　看着飞速后移的风景，郁离蹭了蹭笙笙，没有说话。
　　它不知道，笙笙是不知道，还是只是在安慰它。
　　明明笙笙为了确保在望圣山能万无一失，强行吸纳了阎君注入她魂魄中，用来保护她的幽冥之力，甚至以密法强提功力，换一日进阶。
　　这些做法，与其说在拔苗助长，不如说笙笙在自毁前程。
　　她回地府后，还能不能修炼不说，它最担心的，是她此次会不会魂飞魄散。
　　它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望圣山，心中越来越煎熬。
　　曾有前辈说过，帝王之身，有紫薇真气护体。
　　凡人触之无感，修士触之难破其防。故凡人能以凡兵伤之，修士需以神兵伤之。
　　且一国天子牵系天下命脉，所涉因果繁杂，所以自古没有修士刺杀天子的先例。笙笙此举，没人知道后果如何。
　　望圣山与前方的山脉被割裂般，以一水隔之，却比周围山脉还要高出大半。
　　笙笙放走了马，站在水边乱石滩里，往上是嶙峋怪石，往前是湍急水流。
　　找了个平滑的大石坐下，笙笙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
　　这是一把与阿弥剑完全不同的匕首，周身乌黑，十分细长，上面萦绕着缕缕紫黑篮三色交缠的雾气。
　　笙笙也知道，寻常兵器她拿着杀不死皇帝与太子。
　　所以她早早在封垔身上借了一缕紫薇真气，又从叶宁霜身上凝出一道怨煞鬼气，加上她自己的那点幽冥之力，勉强凝成了这把匕首。
　　这些是现今世上最有可能杀死皇帝的东西。
　　封垔的外祖姚家，叶宁霜代表的叶氏，她所代表的明月府。
　　这三大冤死在皇帝与太子手中的家族，也恰恰能以此为自己报仇。
　　仔细的收好匕首，笙笙把郁离放下，看着眼前望不到顶峰的高山，"我听闻，望圣山天坛下的悬崖，名叫断天涯。在这一看，是有那么点意思。"
　　她又看向一整条摊在石头上，有些焉焉的郁离，嘱咐道："昀老离开京都了，我把交给封垔的信留在了叶师哥那里。我在你身上与我绑了一个小法术，事情成功，你尾巴会闪蓝光，若失败，会闪红光，你记住我和你说的，千万不能有任何差池。"
　　郁离抬了抬头，不愿应声。
　　笙笙知道它心情不好，但从来不会误事。拍了拍它的小脑袋，摸出一袋它爱吃的松子糖放在它旁边。
　　断天涯崖壁光滑笔直，几乎没有落脚点。
　　融合了阎君的幽冥之力，又强提功力后，笙笙勉强有了攀跃的可能。
　　郁离仰头看她艰难的一点点往上，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
　　它的笙笙，就要死第二次了。
　　笙笙咬着牙，一路紧绷着小心往上爬。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隐约看到了峰顶，她看了看自己依旧纤长细白的双手，暗自感叹，还好有幽冥之力相护，否则她这一双手只怕早就血肉模糊了。
　　一夜过去，笙笙已经到了与对面山脉平齐的高度，远远望去，山脉尽头有微微红光泛起。
　　笙笙眯起眼来，朝阳即将升起，就快要天亮了。
　　笙笙歇了口气，加快了速度。日中时，祭典就要开始了。
　　临近山顶时，笙笙蓦得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膜，她停下来稍稍感应，山上竟有一个笼罩了山顶的巨大结界。
　　笙笙只停下思考了一瞬这结界的由来，忽的一道白光闪过，笙笙忽然就从峭立的悬崖，转移到了一个密室中。
　　这密室很干净，几乎没有灰尘。
　　也很简约，只有一张石椅，和两块高大的石碑。
　　四处一打探，笙笙竟看到墙角靠着一个人，明显还有呼吸。
　　笙笙上前一看，竟是穿着御林军铠甲的封垔！
　　想起第一次不太美好的相遇，笙笙退了两步，这才远远的拿手指头戳他肩膀，"封垔，封垔，醒醒啊封垔。"
　　见他始终没有反应，笙笙纠结了一会，才有些不情愿的浪费了一丝幽冥之力，打入他体内。
　　要杀皇帝报仇的关键时刻，她真的一丝力气都不想浪费。
　　看着封垔似乎要醒转，笙笙连忙又退了两步，这才喊道："封垔，你醒了没？"
　　封垔缓缓睁眼，看了一眼四周，扶着石墙站了起来，问笙笙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笙笙拍了拍在断天涯上沾染的灰尘，头也不抬的道："哦嚯，这么巧，这也是我想问你的。"
　　那就是大家都是莫名其妙被传到这里的了。
　　封垔回想，他明明混在御林军中，即将接近天坛时，突然就眼前一黑，再醒来就在这个密室中。
　　这里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记号，完全与世隔绝，根本不知道是哪里。
　　笙笙抱怨道："我好不容易爬上断天涯，功夫都白费了！"
　　她暗中试了许久，在这里，她的幽冥之力一丝也使不出来。
　　她隐隐有了一丝猜测，但也只是道："这鬼地方也不知道是哪里，立那么大两个石碑，上面也不写个字，猜都没法猜。"
　　"没有字？"封垔疑惑的回头看她，又转回头看了一遍石碑，这才缓缓道："这石碑上，明明写满了字呀。"
　　这回轮到笙笙惊讶了，"你看到上面有字吗？"
　　封垔点点头，走进石碑，仰头扫视一遍，道："这石碑一边有十二条要求，一边写的私事，一边写的国事。"
　　他眸光忽然定住，"这条最为奇怪，写在最后，字体最大，仿佛在提醒人是最重要的一点。"
　　笙笙看不见，只能好奇问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封垔道："奇怪之处在于，它好像毫无用处。上面说，要求每一年，在每座城最高的城楼上，点一盏灯。灯笼四周要写上平安，如意，康乐，无忧几个大字，内部要写一句诗。"
　　笙笙好奇的追问，"什么诗？"
　　"且束铁甲惜余年。"
　　密闭的空间内，一说话就有回音，"惜余年"三个字就这样在密室中回荡。
　　"且束铁甲惜余年。"
　　这次不是回声，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低沉男声在呢喃。
　　笙笙与封垔闻声回头，石椅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光汇聚的人。
　　看不清面容，但能看得到他身上的天子衮服，和头上十二旒的天子冕旒。
　　笙笙心中猜测被证实，这里应该就是天坛下方，高祖埋骨地。
　　她朝着石椅上的人，恭恭敬敬跪下。
　　她能想到的，封垔也立即想到了，他也跪了下去，两人齐声叩拜道："叩见高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