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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曾羡琢玉郎 ...

  •   那白甲少将似有所感,猛的向笙笙这个方向看来。
      笙笙看到,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面对万人指责无动于衷的人,瞬间慌不择路的驾马快速离开。
      然而人流众多,即使人群慌忙躲避,也依旧被马撞翻了许多人。
      一片慌乱与咒骂中,神卫营的人渐渐消失。
      笙笙闭眼,捂着脸站在原地,一滴滴泪水无声的从她指缝里流出。
      她的师哥叶宁息,曾是穹宁最年轻的状元郎,是与她兄长齐名的端方君子。
      可如今,所有人都在唾骂他,觉得他背叛恩师,害死明月府满门。
      因为那日满地鲜血的明月府,除了太子和太子带去的兵马,只有他一个人活着走出。
      只有笙笙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那日一早,笙笙在明月籍书房读书,秋日的暖阳镶着金辉,透过屋檐上藤萝的叶子间隙,照在桌案上。
      明月籍坐在旁边看着她默诗,她正写到那句"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叶宁息突然闯入,他清俊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狼狈,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他看着明月籍,眼神恍惚,"师弟,还记得我那日与你说的担忧吗?今日恐怕要成真了。"
      笙笙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莫名一阵心悸,手中的狼毫一顿,"归"字最后一笔向下滑出,整幅字一时惨不忍睹。
      叶宁息往前两步,"我去找师傅,他不肯走。师弟,你带着笙笙走吧,你们不能,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们全都为我而死。"
      令他绝望的是,明月籍掐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他笑着道:"叶师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况且,你以为,没有皇上的默许,太子真能随意羞辱我明月府吗?父亲与祖父当庭谏太子无德,秽乱朝纲,行断绝宗祠之事,并非为了保护你,那是他们的职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就像太子,他享受储君的权势,就得维护穹宁国祚。喜欢男人不是不可以,但作为太子,他更当控制自己的欲望,而非以权谋私。别人可以看不见他的错误,御史令和太史令要看得见,更该说的出。"
      叶宁息觉得,他从未如此刻般,讨厌他一直崇敬的明月风骨。
      他意识到,他救不了师父师娘,甚至救不了师弟,他望向师父年幼的掌珠,她与她兄长不同,没有行过拜师礼,与他们并不以师兄妹相称,只是跟着兄长,喊他们一句师哥。
      她才十岁,又软又乖,只是偶尔有点小性子,可爱又张扬,是大家的小宝贝。
      他上前摸着笙笙的头,低声道:"太子马上就到了,至少,把笙笙救出去好吗?"
      明月籍也看着自己年幼的妹妹,坚毅的眼神一瞬变得温柔。
      他在笙笙面前蹲下,拥着她在她耳边道:"我既不忍你这么年幼随我们而去,又担心以后路途必然艰险,笙笙,从今往后,你脚踏的,可能就是泥黎烈火,但千万不要忘记心向正道。"
      他温柔的抱着她,如以前的每一天一样,说着最后的诀别。
      窗外,小厮慌乱的呼喊,"公子,太子带了六百亲卫,在捉捕府上所有人,听说外面还围了八百玄武营骑兵。"
      笙笙懵懂的回抱着兄长,突然小声哭了起来,那时,很多人宠她,她还是个爱哭的小姑娘。
      明月籍将她抱起,小心的放进桌旁一个镂空红木箱中。
      盖上盖子前,他温声嘱咐:"不管等下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发出声音,更不能出来。若今日活下去了,那以后都要好好活下去。"
      最后,他问道:"还记得他们都说大哥是什么吗?"
      笙笙蹲在箱中仰头看他,小声回答:"是明月。"
      明月籍笑了,又摸了摸她的头,"对,是明月。以后抬头看到明月时,就是大哥陪在你身边。"
      沉重的木箱被盖上,视野中便一片黑暗,只有镂空的繁复花纹中,透出零星的一点微光。
      下一刻,很多人涌入书房,笙笙听到了那个此生无法忘记的声音,"宁息,孤的好詹事,你们在这师兄弟情深,可让孤,好找呀。"
      随行的人一瞬便控制了叶宁息,并捂住了他的嘴。
      之后的事情,是笙笙永远不愿回想的,她听到那人语气轻蔑的道:"你们明月府不是自诩清正,参孤秽乱吗?让孤见见你们秽乱起来是个什么样子。来人,请明月公子试一试坊间最烈的朱阁春。"
      透过他的语气,笙笙仿佛看得见他眼角眉梢的恶意。
      让他失望的是,他看不到明月籍的丑态,他靠在桌旁,满头满身的大汗,却始终神色平静,连声都没出。
      整个房间,只有太子烦躁的敲击桌面的声音,还有叶宁息痛苦的呜咽声。
      一个时辰后,他开始不耐烦,冷笑一声,轻飘飘道:"把双手给我砍了。"
      笙笙闻言惊痛,那一刻她什么都想不到了,本能的要推开木箱,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起,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靠在箱子一角,泪流满面。
      那时的笙笙不知道,明月籍在抱她进去的时候,偷偷在她身上撒了迷药。
      无力与心口的撕痛,让年幼的笙笙猛然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外面已经全黑了,镂空的花纹间,那缕微光都消失了。笙笙试着动了动手,还有些酸软,却可以动了。
      她以为人已经都走了,迫切要出来,却猛地听见太子漫不经心的声音,"怎么,你想死吗?先莫说你的族人,就说箱中那个孩子,你死了,他们立刻会去陪你。"
      许久,长剑落在地上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叶宁息死灰一般麻木的声音,"原来你早发现了。"
      他趴在地上,一点点泣不成声,"你真是个畜生,封暽,你真是个畜生。"
      "宁息啊,你弱点太多了。"太子不理他的辱骂,语气中,甚至有几分得意的张扬,"明月府今日是抄家夷九族的大罪,这孩子,你说我该怎样处理?"
      叶宁息又哭又笑,终于缓缓朝他跪下,"今后,太子想对我做什么,便做什么,命给你,尊严给你,什么都给你。只求太子放过她,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太子哈哈大笑,几乎笑出眼泪,他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叶宁息,他最喜欢的,是他那一身傲骨,却也是他,一手促成,眼睁睁看着他一身傲骨折尽。
      他既得意又茫然,"好好好,你也终于懂得向我服软了。那就让我先试试,你是否真如你说的一般,乖乖听话了。"
      笙笙感受到,有人猛地撞到了自己藏身的木箱,声音似乎就在自己头上,叶宁息哽咽中压抑着怒气,"封暽,你太过分了,你简直没有人性!"
      原来是太子把叶宁息一把推在了箱子上,笙笙明显感觉到了,他的颤抖。
      愤怒与被侮辱的难堪,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太子轻佻的道:"你也说了,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裂帛声响起,箱子被撞的"哐当"作响,伴随的是叶宁息隐忍的痛哼,他拼尽全力的够到一件外袍,挣扎着将木箱包裹住。
      徒劳的想要保护笙笙,不让她看到让人作呕的黑暗。
      笙笙的确不懂,她只知道拼命在保护她们的师哥很痛苦,他在被人威胁,被人欺负。
      她哽咽着拼命去推箱盖,叶宁息听到了她的动静,死死的扣着木箱,将她压在里面。
      他太过用力,笙笙甚至听得到他指骨摩擦的"咔哒"声。
      两人皆是满脸泪水,哽咽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不知多久过去,笙笙抱着自己蜷在箱子一角,"吱嘎"一声,箱子被打开。
      她抬起哭肿的眼睛,看到叶宁息衣裳破烂,握着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缓缓对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笙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叶师哥。"就要起身,她看到了他身上很多青紫与伤口。
      他摇摇头,按住了她的肩膀,蹲在她面前,隔着箱子和她说,“笙笙,立刻去丹阳亭,找四皇子,他也许,是唯一能救明月府的人。”
      那只按在她肩头细微颤抖的右手,伴着她心口尖锐的疼痛,牢牢刻在了她脑海里。
      叶宁息自己都站不稳,却执着的将笙笙抱出来,他始终用一只手捂着她眼睛。
      笙笙闻着满屋浓烈的鲜血味,有些害怕的问:"叶师哥,我大哥呢?你为什么不让我看他?"
      明月籍从清晨被折磨到深夜,这满屋鲜血是谁的,不言而喻。
      太子那句"把他双手砍下",听起来可不是玩笑。
      明月籍的尸体已经被带走了,看着满屋凄烈的鲜红,叶宁息抱着她的手紧了紧,许久才低声道:"对不起,你大哥变成天上的明月了,我会陪一个给你的。"
      他从此,会代替明月籍,代替明月府上下,保护好笙笙。
      并为此,不惜代价。
      他把她抱到了明月府后门,将手中一直捏着的一封染满鲜血的信封递给她,"若四皇子也没办法,那你就尽快离开京都,一直往南,拿着这个去南疆得意楼,他们的主事叫须尽欢,他是我游学时认识的,可托性命的好友,绝不会害你,除了他,你谁都不要相信。"
      他颤着声,有几分请求的嘱咐:"好好活下去,笙笙。"
      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只身带着一封信,千里迢迢逃往南疆。
      只是一封带血的亲笔信,连信物都没有。
      她从未出过远门,到过最远的地方是京郊的牧蓝山。
      没人知道她吃了多少苦才九死一生到了南疆,也没人知道她究竟想了多少办法,才让高高在上的得意楼主见上自己一面,并相信她手中书信真的是叶宁息亲笔,而她也真的是叶宁息以命恳请须尽欢保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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