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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结案 ...

  •   所以,笙笙问钱秋娘:"你可还记得,你八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那么久的事谁会记得?更何况,一年那么久,谁知道她提的又是哪一件事呢?钱秋娘觉得笙笙就是故意为难她,却敢怒不敢言。
      笙笙算是明白钱李氏为何不想理她了,她也亲眼见过,钱李氏不管是对她晓之以理,还是动之以情,她都是油盐不进的样子。
      笙笙也不指望她会想起来,自顾自道:"那年春日,你们村里几个小伙伴一起结伴去春游,路上,遇见了镇上富商家坐着马车外出游玩的女郎。女郎穿着刺绣的芙蓉锦,带着镶金的八宝钗,你看呆在了路旁。随即愤然,为何同是女郎,为何别人那般好命,有那么厉害的爹娘,可以过那样的好日子,自己却注定了要与黄泥为伴,粗布荆钗,毫无颜色。"
      钱秋娘仍旧面露茫然,在她的世界里,这样的事只怕时有发生,并没有什么不寻常。
      笙笙继续道:"你愈想愈气,最终扔了你母亲为你精心做的午餐,丢下伙伴气冲冲回了家,质问你父亲,为何那般没用。别人家父亲可以赚那么多钱,他却只会种他那一亩三分地,一穷二白,一年都给你买不了两条新裙子。"
      这样的话,显然不是第一次,钱秋娘甚至最后还恶狠狠的说:"我不要做你的女儿,你这么没用,活着有什么意思。"
      钱四想必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与钱李氏没什么文化,却从来老实本分。这个女儿,却仿佛天生骨子里带了势力与虚荣。若不是他们亲眼看着她被钱李氏生下,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他们几乎不相信这是他们的女儿。
      同样的指责听多了,钱四也渐渐动摇,自己是不是真的没用呢?
      别人家娘子珠翠满头,自己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用草编的小鸟与蚂蚱哄她开心。连女儿都天天那样嫌弃自己,娘子暗地里会不会也有不满呢?即便没有,也是自己亏欠了她啊。
      终于,在钱秋娘又一次找他大吵后,钱四偷偷离开了,他什么也没带,他也不敢和他的桃桃道别,他知道,他肯定会舍不得。
      他四方打听,有人说西北有座玉山,路途遥远艰险,往往有去无回,但如果成功去往玉山,带回玉石,一次便可发家致富。
      钱四是个执着认死理的人,他真就去了西北,餐风饮雪一年余,真的带回了一袋玉石。
      可造化弄人,在西北不毛之地没出事,路过江北时,却折在了沙匪手中。
      好在一年多在外打磨,钱四多了几分灵敏,几番周转,丢了玉石,却好歹保下了性命,只是从此受制于沙匪,成了其中一员。
      他常偷偷找路过的旅人,给家中的妻女捎带银钱。所以这些年,虽然很多时候到钱李氏手中的银钱十不存一,她们母女两,经济上倒还算得上富余。
      直到,江北总督府下定决心要解决沙匪之患,一支弩箭穿过了他的心脏。
      直到,他再次在乱葬岗醒来。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新曹,回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寒露镇。
      他与妻女坦诚一切,但却没有如他所想,回归平淡的生活。
      他的妻子原谅了他,心疼他这些年遭遇的一切。他的女儿却因他做过土匪而嫌弃他厌恶他,因他脸上有刀疤,会让人耻笑而不认他。在与他们吵闹了几天后,竟还离家出走。
      人终究会放弃无法得到的东西,钱四为女儿奔波一生,终于对她心如死灰。
      就在这时,笙笙找上了他。
      钱秋娘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害怕,她望向自己的母亲:"娘,她在骗我对不对?我只是抱怨了几句,父亲怎么会因此而去做盗匪?"
      钱李氏没有出声,笙笙喟叹道:"以前别人说,有的人生来为恶,我从不相信。我觉得人的性格与善恶,是他所经历的事情决定的,怎么会有天生的恶人呢。直到遇到你,我才明白,有的人真的生而为恶且不自知。"
      "你这些年的吃穿用度,胭脂首饰,都是你父亲这一身刀疤换来的。他是个打家劫舍的恶人,但作为一个父亲,他真的倾尽所有。可他脸上的疤,只有你母亲会心疼,你母亲头上的白发,也只有他会心疼。你是他们的至亲骨肉,是他们的爱情延续,但也是你,害得他们生离死别,不复相见。"
      世上有许多人遗恨不能选择父母出生,却从没人想过,父母也从来无法选择自己的孩子。
      钱李氏回身,她早已泪流满面,祈求道:"仙长,莫再说了。"
      擦了擦眼泪,她终于看向钱秋娘:"秋娘,我不曾怪过你,但你万万不该,将你父亲挖出来,打扰他安息。你对他没有父女之情便罢了,连人伦也不顾了吗?不要说什么为你父亲报仇,你不过是因为近日夜夜梦到你父亲魂魄,想来你的良心自有不安。可你也不该诬陷仙长,那日仙长和我说,若有困难,便来京都找她,你却恩将仇报,来京都找她麻烦,你太过分了秋娘。"
      钱秋娘想要反驳,抬头间一看到笙笙就想起她冰冷的眼神,还有那条贴着她脖子的小蛇。
      顿时只敢小声争辩道:"可是,可是我那日在窗外,真的看见她……"
      "住口,"钱李氏喝住她,继而俯身拜向谢罗,"大人,小女她蛮横无理,借机生事,劳烦公家财力之处,民妇自当偿还。还请大人开恩,准许民妇将女儿和亡夫带回家去,自行处置。"
      谢罗点头应允:"自当如此。"
      人群渐渐散去,钱秋娘瑟缩在原地,钱李氏上前扶起她,"走吧,我请了几个抬棺匠,咱们接你父亲回去,先将他好好安葬了。"
      钱秋娘听了笙笙一席话,虽仍未觉得自己错了,却本能的有些害怕母亲。不敢让她扶,连忙自己起来了。
      钱李氏随她去了,自己和人一起,小心的将钱四的棺盖合上了。
      公堂之上很快空旷了起来,只剩谢罗与几个官差,还有立在正中的笙笙。
      她一直皱眉看着钱李氏的背影,直到对方转过弯去,再看不见,这才回身。
      笙笙抬眼看向上首一动不动的谢罗,抱拳弯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江湖礼。
      谢罗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看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去。
      府衙外,一直等着的封垔拉住了匆匆而行的笙笙,见她面色焦急,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你要去哪?"
      笙笙犹豫了一瞬,如实道:"钱李氏扶棺时,我看到了她的指甲青紫,指节苍白,是中毒之相。"
      封垔立刻反应过来:"她要寻死?"
      笙笙点头,"我得去看看她。"
      封垔看了眼钱李氏一行离开的方向道:"我随你一起。"
      他目光坚定,笙笙明白劝阻不了,只好点头同意了。
      府衙中,谢罗一人回了后院的起居室,刚要抬手取下乌纱帽,一道声音自屏风后传出,故做的冷漠中,有一丝微怒:"今日堂下何人,谢大人不曾认出吗?"
      谢罗轻哼一声,也不急着更衣了,坐在桌边倒了杯冷茶,慢悠悠喝起来,"本官断案,何时会看认识与否。"
      屏风后安静了一息,那人也冷哼道:"她好歹叫你一声谢师哥,你便这样对待恩师的遗珠?"
      谢罗清舒口气,放下茶杯,"说实话,我也很庆幸,今日的案子她并非人犯。否则,诛杀明月府最后一丝血脉,我恐怕此生难安了。"
      那人嘲讽道:"不愧是铁面无私的谢青天,老师泉下有知,会赞赏你的。"
      谢罗理了理衣袖,"老师自然赞赏,他教我们的,便是要清正忠义。法不可废,谁做错了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声冷笑传出,"你这便是最好的笑话,你难道不知道谁错得最厉害?可这么多年,他有付出任何代价吗?"
      谢罗轻笑,他看着屏风,眼神温和,像是看着一个年幼的弟弟,摇摇头道:"不,他正在一点点付出代价。你看不见,是因为你太心急了。"
      那个人最终,一定会妻离子散,民心尽失,被全天下所不齿。
      他一直在耐心等着那一天到来,而在那之前,他要不负老师教导,完成自己该做的每一件事,做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为天下的海晏河清尽一份力。
      屏风后的人苦笑,这就是他和谢罗最大的不同。他永远没有谢罗那么坚定,所以他只能在淤泥中挣扎,谢罗却可以光风霁月的追逐理想。
      沉默了许久,谢罗以为他已经离开了,他突然道:"明月府还有一个孩子活着。"
      谢罗猛的起身,"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那人回道:"是琅姑姑的孩子,他前几日找上了笙笙,跟踪笙笙的那些暗卫肯定发现他了。当年帮他的魏将军恐怕有危险,大家小心行事。"
      谢罗快步上前,还欲再问,还未跨过屏风,就见一个头戴白色幂篱的身影在窗口一闪而过,倏忽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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