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明月归》芦叶满洲

14、别哭，杏初

　　笙笙带着临风与临江回到西城门时，城门下已是热闹起来了。
　　赵奎正在与人交接换防，远远就眼尖的看见笙笙三人，忙将他们招呼了过去。此刻进出城门的百姓并不多，倒也没人对他们明显走后门的状况露出异常。
　　西城门主要负责轮守的校尉，一个是赵奎。另一个倒比赵奎名声好得多，叫做高皞，其人面容锋锐，算得上俊朗，行事少有偏差，京都人说起他时，最乐道的就是他的痴情。
　　此刻来交接的人，正是高皞。见赵奎明目张胆的破坏规矩走后门，不由皱眉，待看清面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却没有说什么。
　　赵奎还在与笙笙絮絮叨叨，表情几乎称得上是慈祥，“最近几月总不太平，京畿附近连着好几起离奇杀人案件了，个顶个的死得蹊跷。我听说啊，外地也有，只是闹的不大，也没报往京都来。”
　　他脸上的担忧十分真诚，继续嘱咐着：“没什么紧急事，您也别老往城外跑了，便是有什么急事，也尽可来与我说一声，我给您去办就成，您先乖乖在城中待一段时间，等案件都查清楚，凶手都落网了，您想去哪便去哪。”
　　城门的换防交接已经完成，赵奎便干脆领着笙笙一起走了。
　　临风看了看被一脸讨好的赵奎紧紧粘着的笙笙，又看看旁边四处张望，满面好奇与兴奋的临江，不由叹了口气。
　　回到齐鸣巷后，临风私下偷偷的问临川：“那个赵奎，你知道吗？”
　　临川见他神秘兮兮的，不由笑道：“你见着他缠着笙笙了吧？无妨，无非是个爱财之人。”
　　临风皱眉，总觉得有股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他远远看着和临叶临江在院子里逗着郁离玩的笙笙，许久才又开口问临川，“笙笙她，给赵奎送过钱吗？”
　　临川想了想，“那倒没有。”他拍了拍临风肩膀，笑道：“你素来十分谨慎，直觉也向来灵敏。不过笙笙平日里喜欢在街市上拿东珠换零嘴，赵奎贪财，会缠上她也不奇怪。”
　　正说着，笙笙咋呼呼的跑过来，眯着一双乌亮的眼睛笑嘻嘻的问临川，“临川大哥，我带临江大哥去街市转一会行吗？他上次来就可想去了。”
　　临川瞪了一眼跟过来的临江，嫌他兜窜笙笙，但依然温和的摸摸笙笙已然乱糟糟的头顶，批准道：“去吧，看紧了他别闯祸，只许玩半个时辰，待会该吃午饭了。”
　　半个时辰之后，笙笙与临江却并没有回来。
　　在院中静坐的昀老忽然抬手折了根枯枝，细细看了会，将其随手丢在了地上，只看了一眼，缓缓起身往屋内走去。
　　一直在他身后侍立的临叶忙跟了上去，“昀老，不再等等笙笙他们吗？”
　　昀老背着手，头也不回，"不等了，开饭吧。"
　　笙笙与临江上街没逛多久，被一个半大的小孩子缠上了。
　　二人正在一个较偏僻的竹雕摊子边挑得兴致勃勃，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突然红着眼睛拉住了笙笙的衣服。
　　笙笙愣了一会，倒是临江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挡在笙笙面前，"你什么人？拉我家笙笙干嘛？"
　　未料听了这话，那少年不但没松手，眼睛反倒更红了，眼看就要有眼泪掉出来。
　　临江一把甩开他拉着笙笙衣袖的手，愤然道："喂！你这人怎么回事，搞得好像我们欺负你一样！"
　　笙笙眼看他几乎要冲上去打人，忙拉住他，"好了好了，咱们沉住气别那么浮躁好不好？有话好好说。"
　　见他依旧愤愤不平，笙笙只好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去，蹙眉看着那几欲掉泪的少年，问道："你拉我做什么？可是认错人了？"
　　"我、我……"他结结巴巴的说了一个字，慌忙的看了一眼四周，复又盯着笙笙的脸，呐呐道："我家中祖父病重，还望……小姐，能救救他。"
　　笙笙狐疑的看了看他，从袖兜里摸出一粒东珠，"治病我可不会，这个你拿去换钱吧，请个好郎中兴许管用？"
　　少年没有接她手中一看就十分值钱的那粒东珠，只红着眼，执拗的看着她。
　　笙笙被看得有些莫明，迟疑道："要不，我再多给你点？"
　　他摇摇头，"怎能听我一面之词，就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这样吧，你随我去我家看看，确定我说的是真的再给我吧，万一我骗你呢？"
　　笙笙看了一眼临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倒也不贵重……"
　　回头正对上少年一双通红的眼睛，里面沉重复杂的情绪扑面而来。
　　笙笙心中一凛，答应道，"好，我随你去。"
　　眼见着愈走愈偏僻，临江不由凑到笙笙耳边小声道，"你看你！说你多少次了财不露白，这下惹麻烦了吧？我看他八成在骗我们，还是不要跟他走了。"
　　笙笙无所谓的嚼着之前买的桂花糖，"怕什么呀，我们俩指定打得过他的。"
　　临江翻了个白眼，"天天说我闯祸，我看最会找事的就是你，临川他们偏心！你干什么他们都说好，却成天逮着我骂。"
　　说话间，"吱嘎"一声，少年推开了一扇破败的院门，一阵陈腐的灰飘散开来。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搞什么鬼！"被打断的临江瞪了那少年一眼，率先走了进去。
　　笙笙却缓下了脚步，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今日踏入这道门，必将改变些什么，于她而言，或许会走上她不愿意的、截然不同的另一条道路。
　　她微眯起眼来，渐渐停住了脚步。面前这个低头站在破旧小院门前的半大少年，似是有些微眼熟，但她在地府，实已不知消磨了多少岁月，她实在想不起来曾在何处见过这少年。
　　小院陈旧得几乎有些腐朽，必然久无人住，绝不是这少年所说的家。
　　只停了一瞬，笙笙抬脚进了小院。
　　少年在她身后，默默的将门关上，插上了插销。
　　临江已经快速的将这破败的小院转了一圈，里面除了蜘蛛和蚊子，他甚至连老鼠都没看见一只。
　　气得他当即要找人开骂，转身却惊在了原处。
　　只见那少年猛的冲上去抱住了笙笙，小声而克制的喊道："笙笙姐。"
　　笙笙僵在了原地，那少年身高尚不及她，只到她耳边。感受着肩膀上不断聚集的泪水，笙笙似被烫到了一般。
　　一个名字出现在脑海，笙笙几乎瞬间就肯定了他的身份。笙笙偏头去看他，他哭得很伤心，也很克制，始终没发出什么声音，但整个人都在颤抖。
　　笙笙想平静的推开他，但终究只是僵硬的道："你认错人了。"
　　"不，你与六年前变化不大，我不会认错的。"少年一边流泪一边摇头，"况且你也叫笙笙，舅母曾说过，笙者大族之气，象万物生故谓之笙，京中只有舅母愿意给女儿起这样一个名字。"
　　他喃喃道："我不会认错的笙笙姐，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不要再扔下我一个人了。"
　　感受着对方的颤抖，与肩膀上几乎要烫伤自己的眼泪，笙笙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抬手拢住了面前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
　　沙哑的开口，"别哭，杏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