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明月归》芦叶满洲

11、冥簿大人

　　笙笙望着渐渐显露的黑影，露出了笑意，起身行了个礼，笑嘻嘻的道：“见过冥簿大人，笙笙交差来了。”
　　幽蓝的镜面上，出现的却不是站在它面前的笙笙。只见一个一身黑底蓝纹衣袍的男子坐在一个案台前，面容一股沧桑之色，嘴角紧抿，看着十分严肃。
　　见了笑得开心的笙笙，面色倒是柔和了几分，“挺快的呀，霜降至此，只三日而已，你已找回第一道游魂，值得嘉奖。”
　　笙笙立时来了精神，“我便说了一定会将任务做好，定不会叫你们失望。”
　　冥簿大人点点头，“阿弥剑已将游魂引渡回地府，阎君现已关闭转生池与光阴盏，你凡事莫急，慢慢来便是，有的是时间。”
　　笙笙闻言紧张起来，连忙坐直了问道：“那阎君现在可好？他起先操纵光阴盏送我过来已是耗费了几成功体，现在再关闭转生池与光阴盏，岂不是很危险？且如此一来，地府滞留的游魂也会越来越多，阎君势必要花费更多心力去疏导，他如何撑得住？”
　　“好了，别瞎操心。”冥簿大人伸手，如以往一般想要安抚的拍拍她的头，触手却是一片虚空，只好收回手安慰道：“阎君功体三万七千载，这些事于他而言信手便可拈来，何须你一个小丫头担忧。”
　　笙笙靠近一些，撒娇道：“冥簿大人，让我见见阎君好不好？就一小会，不会打扰他公务的。”
　　冥簿大人坚定的摇头，“你神魂波动剧烈，想是累到了，快去休息吧。”
　　未待笙笙拒绝，再次嘱咐道：“你在人间万事小心，切莫心急，好好保护自己。还有，若想见谁，去便是，不要顾虑太多。我要去忙了，切记安全为重。”
　　镜面的幽蓝如青烟散去，转眼恢复了原样，阿弥剑也回缩成原来的大小，“叮”的一声轻响落在了妆台上。
　　笙笙却定住了一般，垂着头怔怔的看着桌沿。
　　过了会，笙笙才慢慢抓过阿弥剑，小心的用黑布缠了起来，小小的叹了口气。
　　她袖口忽然动了动，一条指头大的碧绿小蛇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
　　笙笙收好阿弥剑，问道：“你跑出来作什么？客栈里人来人往的，小心点别吓着人。”
　　郁离游到桌上，把自己盘成了一个圈，“你和地府的冥簿甚至是阎君，似乎挺熟的啊。”
　　“然后呢？”笙笙拉开被子，忽的转身瞪向它，“你出去避避，我要换身衣服好睡觉。”
　　见它扭扭捏捏在桌上划拉不肯出去，笙笙眯起眼笑道：“好啦，之前的事我又没怪你，我们不是早就和好了嘛？我不会找阎君告状的。”
　　“上次本来就不能怪我啊，谁让他们在山洞里烤蛇肉吃！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他们而已。”郁离直起身来反驳，见笙笙依旧笑眯眯的，缩了缩身子压低了声音道：“你真不会和阎君告状吗？”
　　见笙笙点头，立马挺直了细小的身体保证道：“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听你的话！”
　　笙笙指着门口，“好的，所以你现在马上给我出去。”
　　笙笙又是晚饭时分才下的楼。
　　封垔带着七玉，没和他们坐一桌，只隔空打了个招呼。
　　等着上菜的间隙，昀老问笙笙，“接下来我们去哪里？临泽昨夜传信，已经找到一名疑似复生者，是个妇人，在九江城西的铜湾镇。”
　　“那就带过来，九江不远，以临泽大哥的能力，两日便可来回。”笙笙捋着梳得不是很整齐的头发，慢慢道：“我们按原计划，还是进京都，京都最不容有失，一定要有人坐镇，等一切慢慢步入正轨了，再开始加快速度扩大区域。另外，临渊大哥功夫较高，昀老你立即传信让他赶来，然后留在新曹。新曹在京畿，若我们在京都有万一，驰援和接应都会很方便。”
　　笙笙向昀老征询道：“这样安排，昀老以为如何？”
　　昀老点头，“就照你的安排。”
　　临川问道：“那九江城那位复生者呢？带往京都？”
　　笙笙沉吟一会，“带往京都吧，虽然容易引人注意，但以后多的是这样的情况，不如早些习惯如何处理。”
　　几人一边吃饭，一边商量着又确定了一些细节。
　　他们坐在角落，饭厅嘈杂，没人注意他们。只封垔眼见着他们似乎吃得差不多，也商量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坐到他们那桌的空位上去了。
　　临川临叶立即客气的行礼问好，昀老也颔首示意，唯有笙笙不理他。
　　封垔回礼后看向笙笙，“事情办好了吗？”
　　笙笙放下碗筷，“哪那么容易办好，才开始呢。”
　　封垔接着问：“有我能帮忙的吗？”
　　笙笙倒了杯水喝了起来，“我们的事你帮不上忙。”
　　喝了两杯水，笙笙这才回头看封垔，“当然了，你的事，我们也帮不上忙的。”
　　封垔笑了一下，“我不是来寻求你们的帮助的。”
　　他有自己的人脉和计划，从没想过靠别人，今日找他们，只是察觉他们也许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即将离开新曹城。
　　“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京都吗？”
　　笙笙倒也不瞒他，“是，明日就去京都。”
　　封垔微微颔首，露出一丝笑意，“那太好了，很荣幸能与你们继续同路。”
　　神卫营，白衣人舒展手臂，由下属小心的为他套上一层软甲。在他身后，一袭华服的男子静静看着他，神色莫名。
　　“你如此费心，不惜求我也要拿到整个神卫营，是不是因为，她回来了？”
　　白衣人正在将自己的衣袖绑起，恍若没有听到对方的问话，动作都没有停顿。
　　华服男子倒是没有介意，走近了两步，继续道：“你该拦住她，离京都越近，于她而言越是危险。”
　　白衣人轻哧了一声，终于抬起眼帘，回头看向对方，轻缓而认真的道：“我不会自以为为她好，就成为她的阻碍，有什么危险，也得踏过我的尸体，才能降临她身边。无论她要做什么，上天入地，我都会替她完成。”
　　华服男子闻言缓缓苦笑，眼中是浓重的悲戚，“即使，她是要来杀我？”
　　白衣人抓起一旁的披风，“若是她想，你不是早该偿还？”
　　语罢转身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干净利落，毫无留念。
　　新曹往东，穿过一条河，就是京都了。
　　笙笙一行人总习惯趁夜赶路，等到几人上了渡船，已是亥末。这几日天气晴朗，夜里天高无云，只东边当空一轮下弦月，映着粼粼波光，和两岸的重重山影。
　　静水流深，明月当空，安静而孤寂。
　　笙笙坐在船头，脚垂在水面，仰望着那一弦如钩的银白月影。
　　“明月皎皎，相思故我。”
　　她的声音很轻，如风般消散在夜色里。
　　“你所思念的，是何人？”
　　笙笙微微侧头，就看到了立在她身后的封垔，夜风吹起他的衣角，却丝毫不影响他如寒松般挺拔的身躯。
　　笙笙面对他仿佛随口的询问，却没有往日般嬉笑，也没有胡乱转移话题。
　　她目光定定的看着前方的弯月，任夜风在脸上吹拂，撩拨着她散乱的发丝，喃喃回答：“是这明月，是这江河，是被埋藏的过往，是已逝去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