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明月归》芦叶满洲

10、阿弥剑

　　秦可知房内，被包裹在红色团花襁褓中的婴儿躺在床上。
　　笙笙看了会，朝秦可知道：“你哪找的这孩子啊？这三天，你就在忙活这吧？”
　　秦可知点点头，“他是我捡来的一个弃儿，我本想，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就去找个流民或乞丐，从他们手中买一个来。许是上天怜我，便赐了这个孩子给我。”
　　今晚他废了许多心力，早有些支撑不住，他坐在床沿，问清霖：“道长，你帮我伪造的这个胎记，能维持多久？”
　　清霖轻咳了一声，“应该是不会消除了。”
　　见笙笙一直盯着他，清霖不由有些尴尬，“这不还是你特意打招呼让我帮他的吗？”
　　笙笙摇摇头，“我只是有点好奇，以你们清一观的名声，居然也有这般骗人的小技巧。”
　　临川无奈的拍拍她的头，朝清霖道：“清霖道长莫要介意，笙笙她与你玩笑而已。”
　　回过头见笙笙鼓着嘴，不由轻笑，“好了，现在先处理秦公子的事情最重要，干正事了。”
　　笙笙吐出一口气，“好吧，你说的对。”
　　她走到床前，指尖点点幽蓝的星芒亮起，她将手按在秦可知胸口，嘱咐道：“你放松一点，我先提取一些小东西。”
　　秦可知顺从的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小东西？”
　　笙笙便和他聊了起来，“我也说不清是什么，不过你放心，对你的魂魄不会有影响，是残存在你身体中的一些小东西。不过我将它放进那孩子体内，以后他就会有一些你以前的小习惯，也会对你以前喜欢的东西有好感，对你经常去的地方感到熟悉。总之，会成为你合格的'转世'。”
　　“这样神奇？”秦可知惊叹道，随即又有些担忧，“可这样，会不会对这孩子不公平？就这样，成为我的替身，他甚至没有选择……”
　　笙笙将一缕细微的光丝从他胸口扯出，“啧，真没想到，世上还有你这样善良的孩子。想尽办法安抚你的父母，帮助我去完成任务，甚至还要担心一个陌生孩子的未来心理健康。从没想过逃避，想要成全所有人。”笙笙歪头认真看他，“你可真是个好人。”
　　笙笙朝他眉眼弯弯的笑道：“你其实可以这么想，若不是你将这孩子抱回来，他一个弃儿，肯定活不了多久。你救他一命，他从此背负了你的责任活下去，算是对你的回报，岂非正好？而且这样一来，你父母今后肯定会更疼爱他，也会更加相信你今日编给他们听的那个故事，两全其美不是吗？”
　　秦可知愣了愣，看着她转身扣着法印对着那个孩子念念有词，也缓缓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好姑娘，面面俱到，还很会安慰人。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看着笙笙的背影，脸上渐渐凝重起来。
　　他悄悄起身，小心的走到临川身边，将他又拉远了一些，这才在临川疑惑的目光中，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临川公子，我在地府时，见过笙笙姑娘。”
　　如惊雷炸耳，临川猛的回头看向他，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秦可知拉住他，打着手势示意他不要惊动笙笙，随后继续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就在我死后没多久，相信我，临川公子，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笙笙忙完后，起身便看见两人一脸古怪的站在床边，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秦可知上前一步挡住有些僵硬的临川，温和的笑道：“笙笙姑娘现在便送我走吗？你刚刚在这孩子身上想必废了许多心思，马上又来为我引魂，可会支撑不住？”
　　笙笙摇摇头，“送你回地府可没这么复杂。”
　　她取下腰间黑布包裹的匕首，缓缓将黑布拆下，露出里面蓝光流溢的匕刃。
　　“你还记得这个吗？”笙笙把匕首递到秦可知面前。
　　“当然记得，”秦可知点头道：“你第一次见我就拿出过这把匕首。”他甚至觉得，这把匕首令他很熟悉。
　　笙笙抚摸着匕首上精美的纹路，点点蓝光在她指间缠绕，她眉目间渐渐带上了一种眷念，她轻声呓语道：“其实，它是一把剑。”
　　她细细的抚摸了一会，这才抬头朝秦可知解释：“它的名字叫阿弥剑，是世上唯一能穿过人间与地府的实物。它的用处之一，就是引领迷路的游魂，去往黄泉归途。”
　　见秦可知怔愣的看着阿弥剑，笙笙问道：“你会害怕吗？”
　　秦可知看向她，在她清亮的目光中缓缓勾起一抹坚定温暖的浅笑：“既是归途，自然不怕。况且你忘了吗？我也算是地府的常客了，动手吧，笙笙姑娘。”
　　关上房门的一刻，笙笙几乎有些站不住。
　　临川扶了她一把这才站稳，她站了一会，这才道：“走吧，临川大哥，麻烦清霖道长请秦老爷夫妇过来，我们也该离开了。”
　　房间内，素雅的青色床帏间，秦可知安然的睡在软枕上，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色衣袍。
　　在他内侧，一个大红的团花襁褓，一个粉嫩的婴儿骨碌碌转着眼珠，小小的手已经挣脱出来，在空中胡乱挥舞，不时轻轻打在旁边秦可知的手臂上。
　　他想必不会懂得，这个将他从冰冷的霜风中抱回来的男子，再不会睁开眼睛看他了。
　　笙笙与临川出了秦府，忙碌一夜，此时尚未天亮，湿冷的霜风拂过凌晨的街道，寂静得叫人心惊。
　　两人沉默的回了客栈，在二楼客房的楼道里，却意外遇上了封垔与七玉主仆。
　　看着失踪几天，明显萎靡不振的笙笙，七玉不由问道：“这大清早的，干嘛去了？”
　　笙笙瞥了他们一眼，“大清早的，你们又是干嘛去啊？”
　　七玉亮出手中的剑，“我和王爷晨练啊，自习武起，我们便是寅正起床做晨练的。”
　　“啧，”笙笙敷衍的夸赞道：“真是勤快啊，好了你们赶紧勤快的晨练去吧，我们还要回去补觉呢。”
　　说罢目不斜视的绕过两人，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永远不会知道笙笙姑娘在想什么，七玉无奈的看向自己主子。
　　一直旁观的封垔并没有回应他，朝临川微微颔首示意便下楼去了。
　　笙笙似乎不太喜欢这两个人？临川疑惑的站了会，去敲开了昀老的房门。
　　“事情办好了？”关上门后，昀老找了根蜡烛，寻了火折子点上。
　　临川恭敬的行礼，“已经办妥了，事情相当顺利。”他事无巨细，将这几天笙笙在秦府所做一一讲述给昀老。
　　昀老点头，随即又有些忧虑，“笙笙这孩子啊，心还是软了些，按她这种行事方法恐怕不行。如今我伽耶族拢共只余十五人，还是加上我这老头子。若每个人都这样事无巨细做好安排，这任务恐怕无法顺利完成。”
　　临川默默站了会，终还是道：“笙笙终究还是个孩子，她只是我们的领路人，任务还是要我们去执行。昀老您莫要逼她，她从俗世来，对同类有怜悯之心很正常，她下不了手的，我来便是。”
　　昀老瞪他一眼，无奈的指指他，“你又比她强多少？你瞧瞧你现在，对她岂不就很心软？”
　　“临川有分寸，临川相信笙笙也同样有分寸。”
　　“你们年轻人的分寸能信？”昀老笑骂道，“天都快亮了！瞎折腾几天，还不快去休息！”
　　而早已回房的笙笙，此刻却并没有在休息。
　　她端正的坐在梳妆台前，烛火中，铜镜模糊的映出她的面容。
　　笙笙将阿弥剑取下，拆除了黑布，放在铜镜的正前方，丝丝蓝雾缠绕在剑身。
　　突然，蓝雾剧烈的翻涌起来，缭绕在镜面之上。异象只一瞬间，随即蓝光一颤，只见匕首般大小的阿弥剑倏的化作三尺长剑，伴着一声细微声响，黄铜镜面竟化作一片幽蓝。
　　一道黑影渐渐在镜中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