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画堂春》越小堂

5、第 5 章

　　第五章

　　戚少商还记得那时顾惜朝被叫去，正是午后，日光很盛，他把手搭在眼前，远远的灰白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他想，惜朝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恩！晚上要去找他！暗自下了决心。
　　就有了盼头，所以这半天格外难熬，所以太阳落得格外的慢。

　　那晚，叫江南苑的青楼格外的热闹，他才恍然想起那天是七夕，寻常的大街都很红火，更何况这里，所以他等着，惜朝的小屋子在这楼的后院一间柴房的旁边，等人少点就可以溜进去了。

　　由于过节，他应景地买了个香包，用五彩的绳子结着，有漂亮的穗子，拿在手里沉沉的很有分量，这些天卖艺的银两全花在里面，不过。。。认识惜朝快一个月了，当然要送点东西，虽然自己不识字但是这点礼教还是通的！嘿嘿~~8岁的戚少商仿佛看见了顾惜朝接过香包时欣喜的样子，恩！惜朝他一向爱惜东西，一定会好好带着这个的。

　　可惜，直到七夕的最后，直到现在那个香包到底还是没送出去，那一晚那没有找到顾惜朝，应该说自此之后的好多年他都在没见过他，7岁的顾惜朝留给了他一个慌乱的背影，匆匆跑出了彼此年少的岁月。

　　后来他去了顾惜朝待过的学堂，老先生很是怅然，捏着毛了边的《春秋》，对戚少商说：那孩子怎么就走了？也不知道他去哪，听说埋了他娘之后就离开扬州了。。。其实也是个好苗子！就是太倔了，不撞南墙不回头！
　　一整个上午一个少年跟一个老夫子，共同回忆起有关于一个白衣小书生的故事，并不特别却有些心酸。

　　在顾惜朝走后的一个月后戚少商也离开了，他要北上。本就是由于北地闹饥荒，而逃过来的难民，这下也算是返乡。

　　那时开始，他有了个梦想：我要当大侠！当江湖上最出名的大侠！这个梦想的起因有很多，比如羡慕，比如不甘，比如憧憬，比如崇拜，比如少年特有的热血，又比如希望能和一个人早日重逢。

　　到处是近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佳节当前本不应如此寥落，然而天公不作美，从傍晚开始就下了点小雨，预示着现如今的倾盆之势。

　　戚少商已经找了很多地方，一路下来，浑然不觉自己全身湿透。然而越是找越是慌乱，越是茫然，空荡荡的大街全然不付白日的喧闹，他站在路中央，抬起头，头顶是墨染一般的夜，是刺骨一般的雨，戚少商睁不开眼只得闭上，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你每次都可以这样，为什么？顾惜朝？一次又一次！

　　为什么每一次我都只能，白痴一样站着。

　　他去了惜晴小筑，那付之一炬的残墙破瓦，那孤零零的墓碑，铁画银钩几个血红的大字：爱妻傅晚晴之墓

　　雨水顺着墓碑流下来，好像真的在淌血一样触目惊心。

　　去了据说失散的大街，那里只有一地的狼藉和一路的寂静，绝望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不在，他都不在！他去了哪里？是出了事还是想起了什么？原来京城如此大，可找的地方却如此少。

　　没来由的竟然又想起了旗亭。

　　在那个昏黄的午后，漫天黄沙之中，他身披裘衣，手掷一柄利剑，应一个朋友的约，踏上了那高高亭台，西风猎猎，一晃就是数十载，他成了戚少商，九现神龙戚少商，连云寨大寨主，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美丽的女人在痴痴的爱着他，真诚的兄弟在忠诚的跟着他，所有的所有，年少时的梦想，一一实现，不容易，但做到了！

　　然而，随着少年的热血与激情渐渐散去，支撑下去的理由开始变得越来越稀少，仅有的几个在大浪淘沙中显得弥足珍贵，于是，还是有愿望：顾惜朝，惜朝，让我再见见你吧！

　　至今，他依然无法形容在见到那个青衣书生时自己的心情，佩剑在震，心也在震。

　　荒凉的大漠，寂寥的边疆，一瞬间春暖花开。他真的变了一个样可是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来
　　“这位书生真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
　　“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道阻且长，宛在水中央。

　　“轰隆隆——”雷声滚滚。闪电霎时划过苍穹，有人举着伞，急急忙忙的跑过他的身旁，“诶？戚捕头？怎么还不回去啊！”容斋的先生之一，一个新来的举人。
　　“你这样不是要淋病了！”
　　“。。。”
　　“戚捕头？你没事吧？“小举人狐疑的走上前预备拿手在发呆的捕头面前晃一晃
　　不想“顾惜朝？！”这人突然回了魂，一把挡开他的手，纵身向前，三下两下就没了踪影。
　　“这是怎么了？顾先生，顾先生不是一早就回去了？”耸耸肩，他望着长长的街道，“啧啧~都五月了下场雨还是那么冷！回家喽！”

　　青衣黄衫，正在街口。戚少商毫不迟疑，他一边疾呼那人的名字，一边迅速赶过去。

　　顾惜朝是淡定的，所以就站在那里，撑着一把油纸伞，卷卷的头发因为沾了水更是觉得肆无忌惮，分外妖娆，他的衣衫边边角角滴着水，可见也是在雨中走了良久。脸色白的近乎透明，更显的乌眉如墨。写意的好似一幅画。

　　“戚少商？你居然没回去？”挑着眉，微皱，口气颇为不满“你——”
　　没有来得及说下半句，下一秒便被捞进了一个怀抱，一个湿淋淋却依然温暖的胸膛。
　　“戚少商，你疯了！”书生很愤怒很不解很挣扎，他的油纸伞连带着歪向一边，豆大的雨点，一颗颗砸下来。很有几分疯狂的意味。然而，这哪里是时间是地方有理由？追命什么的都在附近，这人到底怎么了？不就是没找到人吗？！

　　“帮个忙，顾公子。现在，当下，这一刻，不要动”
　　“你发什么疯？”顾惜朝顿了顿，心下一沉大概猜到了什么“我不是他！”
　　“。。。。我知道。。。”
　　“。。。。。。。。。。。。。。。”
　　“我只是有点想他。”戚少商喃喃的说，环住顾惜朝的手臂，又箍的更紧了些，“只是有些想，所以，给我一点时间，一会就好！顾惜朝！”万籁俱寂，只有哗啦啦的雨声，从天而降敲打着人间，冲刷着这条悠长，漆黑的街。

　　顾惜朝没有再挣扎，他只是静静的任他抱着，把自己的表情隐在黑暗里，他感觉到脖颈处有点湿，有点滚烫，他抿了抿嘴，不知道，这是雨水还是什么 ，半响“我很想你，顾惜朝。”

　　你，还听得见吗？

　　我很想你。

　　息红泪真的不想看到，真的不想这样清楚明了，有时候是个傻女人也是一种福气，可是她叫息红泪，毁诺城的主人，江湖第一美人。从来都是飒爽英姿，红衣飞舞。一切的一切都表明这是个聪明的女人，事实上，她的确名副其实。

　　记得，逃亡的时候她曾经问过：为什么这么大意才认识三天就把连云寨拱手让人？这一直让她困惑，戚少商是英雄不是狗熊，是大侠不是大瞎。就算再豪爽也是有头脑的。
　　他，是个人才！他的回答很简短，她信了。虽然注意到身边这个男人眼中奇怪的闪烁，但是她爱他，所以，千里追杀，她毫不迟疑的追随他。

　　少商，你对他手下留情。不过，这不代表她可以忍住对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发出质疑。
　　现在不是时候，红泪你放心，我不杀他，老天也不会允许！他的话斩钉截铁，咬着牙迸出恨意。是恨吗？现在的息红泪终于明白，那是！只不过在他心里对那个人有另一种东西存在，跟恨交杂着此消彼长。

　　鱼池子里，顾惜朝说能和自己心爱的人死在一起也是种幸福，她看到本应该是痴呆的戚少商闻言抬起头，望着那人，她总认为那是错觉。
　　原来，原来是这样，那难以言说的神情，不止一次了，为什么？当初想不明白呢？

　　后来，皇城之上，一决胜负，少商真的一剑劈了下去，却终究还是手下留情。

　　一放再放，他们真是有默契。千里追杀，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反倒是这两人还活着，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何尝又不是种必然。

　　再后来，顾惜朝疯了，铁手走了，自己又回到了毁诺城，望着茫茫雪原，她突然觉得一种无尽的绝望，等啊等，何时才是个尽头？！也许，我和你永远都隔着什么？！

　　望着不远处的两个人，时隔一年再次见到你，居然一点没变，也许顾惜朝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顾惜朝，可是少商，你可知道，你有多固执，一点的改变都没有，甚至你看着他的样子比以前更加执着。也许你从来都没有察觉，可惜，息红泪不是个傻姑娘。她这辈子只为一个人等了六年。

　　这雨下得真大，真痛快！你终于还是没吃我的饭，我们终究还是这样。一个等到千帆过，一个负尽平生约！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谁负了谁谁又欠了谁？说不清了！

　　息大娘转过身，迎面便是赫连春水，只要回头，很多事都可以变的很美好，可是为什么？有的人撞了南墙还不知回头？

　　回道六扇门已经是半夜，桌上的饭菜走就撤走，戚顾二人刚一踏进大堂，追命就扑了过来“戚大哥！你不知道，你一走惜朝就回来了！哎呀呀~真是乌龙极了~哎呀呀！原来惜朝是跟容斋的老先生一起，才回来的那么晚。诶？你们怎么都湿了？惜朝，你不是带着伞的吗？呵呵~结果反过来惜朝又出去找你。这叫阴差阳错吗？”

　　事实是，顾惜朝甩掉了跟着自己的剑童只为一个人去探晚晴，而回来途中遇上了容斋的老先生，老先生一向喜欢小顾公子，于是热情的邀约，顾公子温良如玉自然不会拒绝老人家的真诚。

　　附近的人都知道，容斋的老先生是个老实人不会骗人，所以暂时没有人深究，但是能信几分，有多少人信，不可知。

　　据说，息红泪早早的睡下了，穆鸠平气呼呼的也回了房。

　　当戚少商躺在床铺上时，离天亮已经没隔多少时辰，真是个不错的端阳，他想，原来事情是这样浅显，原来自己的对顾惜朝的感情真的不简单，呵~辗转波折这么些年，自己从来都在原地打转，像个陀螺一样绕着一个叫做顾惜朝的点，呼呼的画圈。从开始到现在没有离开一步。

　　真他妈的。。。混蛋！戚少商你真是个混蛋！

　　五月初六，新的一天了。

　　顾惜朝泡在浴桶里想。

　　‘我很想你，顾惜朝。’‘我知道’‘你不是他’

　　戚少商，到底他心中的顾惜朝是什么样？另一个顾惜朝是个什么样的人？头一次顾书生有些困惑，有些迟疑，有些好奇。他想着刚刚那个怀抱，即便在冰冷的雨水中依然温暖。闭上眼，那轻轻的吟起：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怔忪片刻，他猛地睁开眼，坐起身，该死！你到底，到底是怎么了？顾惜朝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第二天是个晴天。

　　卖豆腐脑的老阿伯起得很早，推着小车子，他走到巷口，呼！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真是！这是哪个浑小子，躺在巷口睡？啧啧！真挡道！老阿伯拿脚踢了踢，喂！醒醒！没动静？这里又脏又乱，水当当，怎么会睡在这？于是他有些迟疑的撩开盖在那人身上的草席。

　　五月初六，三九巷，金国使者完颜郎晔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