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之呼吸》萤师

8、江户卷七 约会

　　<然而是探讨天下大事的约会>
　　白墨了解到前任主公计划的同一天，也是桂和天音相约见面的日子。

　　天音穿着一身黑绫和服，彩线金丝的腰带不停闪着光芒，却远不如那双乌黑的瞳眸灵动晶亮。她的鬓鬟上插着一株紫藤花，周身也带着一股幽香，只是走在她身边就觉得很惬意。

　　二人一边闲叙着琐事家常，一边从人稠物穰的街市走到了近郊的石桥上。旁人看来，少年这边嘴皮子一翕一合侃侃而谈，而少女则是无论作何表情，笑与否，唇畔都是温然抿成一条线。

　　桥下埠头停泊着几只载物货船，搬运工正在马不停蹄地卖力搬运，监工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桂讲起自己小时候的调皮经历，说自己曾做过故意撞船的恶作剧，连人带船一块掀翻后，被艄公用船桨狠狠击中面门沉入水中，旁观行人都吓坏了，他自己却游回了岸还咯咯直笑。这段趣事惹得天音也不禁失笑。

　　远处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和嬉闹声，是一群孩子拽着风筝从他们身后蹦跳着跑了过去。卖鱼的小伙头顶着木盆上了桥，盆里盛着些樱蛤、鰆鱼、竹蛏之类，上面铺着些浮藻遮挡。那盆看起来装得满满当当的，在他渡桥时不可避免的洒了一地的水珠，海腥气扑鼻而来。

　　桂怕天音不喜欢这气味，问：“要不要再往郊外走走？”

　　“不用，这里就挺好。”天音的眼神被顺着牵风筝的小孩吸引了过去。

　　桂觉得时机正好，掏出了一个纸囊包，认真地嘱咐道：“记得只有入夜后在房间里才能打开。”

　　天音缓过神，似乎有一点意外，她缓缓伸出了手……

　　在握住那纸囊包的同时，她攀上桂的手腕，并往自己这边拽了一把，桂的身体往前趔趄一瞬，藤花香随即逼近，好似团在了鼻尖。

　　他的心顿时像停栖在花瓣上的蜻蜓的翅膀，无声地快速振动起来。

　　天音的声音从他胸膛的前方传来，她的吐息如羽毛轻拂过耳畔：“桂先生，我们小点声说话，我观察到刚才那个牵风筝的孩子和卖鱼的伙计是一伙的，他们木屐绳带的材料是一样的，连身上的补丁颜色都相同。我猜测，恐怕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你小子不长眼啊！”

　　就像是应了天音的话一样，桥边传来天人怒吼的声音。

　　那天人长相神似变了种的野狼，脑后的毛发蓬乱不堪，面相凶悍，大大的嘴角挂着泡沫。

　　周围行人也都被这声音吓到，循着声音望去——看上去像是天人正在冲风筝小子发火。

　　原本他们的长相就怪异狰狞，这一亮出嗓门，就显得更凶神恶煞了。论谁看到这场景都要为那几个小孩子捏一把汗，小孩果不其然被吓得坐到了地上，哆嗦不停。

　　桂凝眸一望，顿时心里有了数。

　　之前他来镇上买东西的时候就听说过，驻扎在这一片的天人来自一个全是荒漠的星球，对海产类的气味尤其厌恶。

　　“这孩子是无心的，你和他使什么劲啊。”

　　“就是就是，天人怎么都这么蛮不讲理，欺人太甚。”

　　“野蛮，太野蛮了，快保护孩子啊！”

　　这个时期攘夷风潮逐渐推至鼎盛，众人对天人的厌恶超过了阈值，一点小事就可能擦出大火花。

　　天音不安地握紧了桂的手腕，桂看向天音，天音用眼神暗示他往身后看去。

　　是一群早已准备好的村民，手里拿着各种武器，正气势决绝地往这边走过来，他们嘴里喊着：“天人滚出江户！！”“滚出江户！！！”“欺凌弱小，不配称之为‘人’！！”“与你们势不两立！！！”

　　这根本就是他们设计好的一出“扮猪吃老虎”，先由小孩故意惹怒天人，再等大部队过来，一齐攻击天人。虽说这出“戏”的开头设计得比较巧妙，但在对时局更有把握的桂和天音眼里看来，依旧无异于飞蛾扑火。

　　天音连忙上前想要拦住他们：“乡人们，请听我说……”

　　“让开！”

　　他们显然是很早就统一了战线，抱着鱼死网破的势头去干的这出事儿，现在任何旁外的干涉都听不进去，完全不顾天音的阻拦。天音话音未落就被大部队挤了出去，手里的纸囊包没有拿稳，掉到地上摔开了。

　　里面有十几只流萤飞了出来，刹那被剑拔弩张的气氛惊得四面八方飞散开来，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然而他们二人顾不上这些流萤，眼前这种不成功便成仁的行为，他们不能放任不管。

　　天音拽了拽桂的衣袖，姣好的细眉紧蹩：“我们应该阻止他们在这里开战，一不小心，会让局势更加紧张的。”

　　桂快速地环顾四周观察情况，他注意到两个警察已经在往这边跑了。他没有说话，但大脑在飞快地转动。

　　“只有两个带警棍的警察是不可能压住这场暴动的，而且幕府不敢对天人施压，狠话都不敢说，这样只会火上浇油，桂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桂收回眼神，看向那双满是担心的眼睛，镇定地说：“天音小姐，接下来按照我说的计划行事，请和我合作。”

　　天音马上点头。

　　桂先去拦住了准备冲入人群的警察，告诉他们这样冲进人群太不理智。同时，在天音的周旋下，货船的老板也同意加入计划。

　　桂回头望了天音一眼，点点头示意，然后跳进了河里。

　　很快，埠头附近出现了异样，好几只货船几乎同时开始进水下沉，堆成小山的货物箱坍塌，不断掉入水中，砸出“噗通噗通“的响声。

　　喧闹中，有人注意到了这些声音，他们还以为是天人的进攻，愈发严正以待。

　　接着，收了好处的货船老板和其手下们扯着嗓门就喊：“大伙快救货啊！！里面全是运给攘夷志士的物资和兵器！！”

　　这一声刚好击中乡人们求功若渴的心，他们为了攘夷这个口号前仆后继，正愁没地方做贡献，没想到机会找上门了。

　　会水的人接二连三的跳进河里去捞货物，刚刚才聚集起来准备搞武装反动的人，转瞬散得七七八八，全在河里扑腾。天音趁机“领“走了那群放风筝的矛盾源头，等众人抢救完货物，早已经失去了发泄怒火的由头。

　　一场暴动就此平息。

　　事前桂就和警察方定好了给商队赔偿的事，他靠一张神嘴，明明不大懂行价，却说得头头是道，听得警察只会愣头愣脑地不停点头，好似在听大师讲课，最后当然是应下了。

　　天音过来和桂汇合后，看到从水里爬出来的桂全身湿透，散开的长发和浮躁纠缠在一起，模样别提多狼狈了。她一边帮着他清除身上的河物，一边打量着桂。

　　她很清楚，水下的桂一定是使出了呼吸流的打法才造出了如此华丽的效果——同时砍穿了所有船底。她不由得从心底感慨。

　　“桂先生，你送我的那包流萤……”

　　“阿嚏——！”

　　天音含着笑咽下了后话，“走吧，我们先找地方烤烤火。”

　　他们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生了火，桂顾不上形象地擦着鼻涕，委屈兮兮地抱着腿。

　　他展现惊人意志力的时候大器凛然，甚至有几分“我主江山”的气度，然而平时却时不时有股傻劲往外冒。

　　天音实在忍不住了，她的肩膀抖得越来越厉害：“你怎么这么和别人的船过不去啊，真是的……人家开个船遇见你可倒大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桂第一次看到开怀大笑的天音。

　　天音扶着腰笑个不停，眼角泛出水光。桂也不恼，就是静静地望着她。

　　她终于缓了下来，手指轻轻拨弄长长鸦睫上的水珠。
　　“容我挑明一事，桂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不劝你加入鬼杀队吗？”

　　桂也曾有过这个疑问，因为天音在私塾里唯一劝说过的对象就是银时。
　　“是因为我的实战能力……不如银时吗？”

　　天音笑着摇摇头：“是因为先生大义不在此。”

　　“什么意思？”

　　“杀鬼，不是先生的大义。您自是高风亮节，屈指可数的仁人志士，但您的天地之义——”
　　天音抬起琉璃般的双眸，认真地望着桂，字字柔韵悦耳。
　　“是整个江户，我说的对吗？”

　　桂的胸口蓦然一震。他一瞬想起了松阳老师，当松阳阐述破除条约和实施攘夷的志向时，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居然能如此波涛汹涌。

　　“先生，我希望能看到更好的世间，更安定的江户。攘外必先安内，我和主公的目的一致，那就是尽力在我们这一代除掉鬼舞辻无惨，也请桂先生你们——为整个江户谋求更好的未来。”

　　天音那少见波澜的眼里，此刻有真挚的水光潋滟其中。
　　“让我们一起建造一个没有鬼、没有战争的和平年代吧。”

　　——我欲与君共绸缪，守尽江山不到头。

　　这是天音对桂说过的所有话中，感情最充沛的一句。桂从没像此刻一样感到浑身通透，如同带着指引的羽毛从天上的世界飘落，落入心间，净化了全身上下的每一隅。

　　“好，我答应你。”

　　……

　　从主公那里领命后回到私塾的当夜，白墨和银时俩人一打照面，你扭下巴我斜眼珠地互相打暗号，一个赛一个地抽风。其他人也见怪不怪，毕竟他们吵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俩人根本顾不上其他，跟要干架似的先后离开房间一起去了后院。

　　进行了一轮对脸输出，互损对方没脑子以后，两人同时泄气似的把头耷拉了下来，可能吃瓜吃到房塌就是这种感受。

　　银时：“搞什么啊，合着我们东边遛狗西边逗猫的，人家却在悄然执行计划，大有作为。”

　　白墨摸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像极了掩饰尴尬和困窘时点烟的手。
　　“看来你以后要成为无腿武士了。”

　　曾经银时胸有成竹地说：他俩要是没有一腿，我就没有腿！

　　白墨：你是失去腿了，人家假发失去的可是爱情啊！（误）

　　地面上的疏疏暗影中，两道人影相对，云散星移，明月添光，白墨和银时越发看得清对方的脸了。

　　两张面孔上都写着相似的神色——

　　“无论来的是下弦还是上弦，甚至是无惨，我都会守护好他们，让他们安稳地度过这个婚礼。”

　　如果将他们攘外安内的努力串成一个完整的故事，那么无论它会被打上什么样的标签，无论叫人写得多么跌宕起伏，白墨都希望耀哉和天音婚礼的那一天是最美好无瑕的一章。

　　……

　　由鸣女的情报可知，下弦二是一个女鬼，名为殙姬，她只在别人的婚宴上现身吃人。

　　而耀哉，竟然想利用自己的婚宴来引出她并灭之。

　　因为年纪大的柱们没有人会同意牺牲主公的婚礼，所以耀哉打算隐秘地举办，对外只宣称是一次会议。

　　白墨和银时抵达侧厅时，她叫住了前面带着妖狐面具的隐队队士。

　　“小兄弟，谢谢你带路，今天的‘会议’需要保密，就麻烦你在这退下吧。”

　　随后白墨和银时便绕过他往前走去，然而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

　　白墨和银时疑惑地回头。

　　“我也去。”

　　妖狐面具摘落，义勇的脸露了出来。

　　“我想给姐姐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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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刷副本了，战斗画面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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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的那个趣事取自原型木户孝允小时候的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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