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传》萨拉汗丁

5、别院

　　王博直到上课了，仍在想这事。

　　他又想起早上，那个男生，穿着运动装，脚踏漂亮的鞋子，在操场上飞过。

　　能让妈省下学费，说不得还能省下伙食钱。

　　王博一直密不宣发的，便是这点。

　　他实在是太容易饿了，即使宋淑英已经竭力保证他的营养，但是，王博还是对荤物，有着无比的热情。

　　王博感觉到心上的天平开始动摇了。

　　至于李叔叔说的，先选个喜欢的……管他的，到时候就知道了。

　　王博轻松地决定了，台上李敏正在讲首古诗，下课铃便响了。

　　呼，决定了，先去找李叔叔说了……

　　【你在想什么？】

　　王博看见这纸条，楞了会，赵子辛一脸探究的样子，又低头写了条。

　　【走神一节课！】

　　“这都被你发现了……”王博有些不好意思，他带着赵子辛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又向他仔细解释经过。

　　赵子辛不疑惑了，点点头，示意他去。

　　高年级的办公室在楼上，王博抓紧时间，此时正是个大课间，走廊上吵闹地皆是人。

　　有几个学生好奇地看他们。

　　王博有些发抖，手心生汗，到的办公室前，对身后道：“在这等会我。”

　　赵子辛点头。

　　办公室里坐满了老师，正在喝茶闲聊，王博一下就看到了李国庆，坐在角落里。

　　“小博？”李国庆突然发声，一瞬间所有老师的目光皆集聚在王博身上。

　　王博简直要晕过去了，脚下生根般，勉强快步到李国庆身边，小声道：“李叔，我觉得我想去当体育生……”

　　“考虑好啦？”李国庆满脸带笑，摸过桌子上的糖递给王博。

　　“嗯嗯。”

　　“好，李叔会帮你报名的，”李国庆拍拍他头，示意知道了。

　　王博于是同他告别，出门时，见个高年级的男生，正在和赵子辛说什么。

　　赵子辛显然极不耐烦的样子，嘴角向下耷拉着，见王博出来了，向那男生点点头，便朝他走来。

　　“他是谁啊？你们认识吗？”王博好奇。

　　【不认识。】

　　“哦……”

　　赵子辛的字可真好看啊，不像自己的，歪歪扭扭跟虫子在爬……王博想着。

　　进了秋天，夕阳落下愈发地快，昏暗的柿红色阳光瘫在地面上，同阴影分明。

　　赵子辛已经收拾好书包，向王博伸出手。

　　王博：“？”

　　王博猛的想起来了，今天是要去赵子辛家里玩的，自己已经答应了。

　　“你家远吗？”王博握住赵子辛的手。

　　他的手好细腻啊，王博心想，就像邻居大妈经常抱着的小孩。

　　那小孩的手也是这样的的，还会软软地捏自己。

　　【不远。】

　　赵子辛没有回复更多的，只拉着王博向前，阳光见着他也没说什么，微笑点头。

　　三人走出校门，学生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唯余一丝初秋的寒风。

　　王博：“……”

　　王博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面前是一辆通体漆黑，如同电视上出现过的黑色轿车。

　　赵子辛已经自然而然地坐进后座，疑惑地看他一眼，又往里坐，让出位置。

　　阳光坐在驾驶位，缓缓发动车子。

　　黑色轿车如同无声的猎豹窜了出去，绕过七弯八绕的居民区，通过大路驶上环县公路。

　　王博趴在车窗上，窗上像是装了贴纸，黑漆漆地看不清外面。

　　“你家在县城外面吗？”王博又坐下来，好奇地问。

　　赵子辛点点头，有些难受的样子，于是王博识趣地不再多问。

　　轿车行过山林掩盖的公路，继而向偏处绕行，极狭处仅供一车而已。

　　复而面前开阔起来，越来越近的，是掩映在点红树叶中的铁门。

　　阳光稍微降低了车速，低声道：“到家了，少爷。”

　　王博：“……”

　　赵子辛睁开眼睛，冷淡点头。

　　轿车在大开大合的欧式庭院中停了下来，中间是圆柱状的天使喷水池，周遭一圈花朵在这微冷时分开的灿烂，园丁站在原地躬身。

　　这是什么地方……王博手被拉着，迷迷糊糊地跟着赵子辛走。

　　镶着铜银章的大门缓缓打开，精干老头向他们走来。

　　“少爷，先吃些甜点吗？”老头低头问道，无法察觉地瞥了王博一眼。

　　赵子辛比了个手势，便拉着王博，沿着大理石台阶往上，又走过段走廊。

　　路过的男女作仆人打扮，纷纷向赵子辛行礼，王博有些不好意思，纷纷回了。

　　王博：“……”

　　王博只觉像是有几十只野狗同时在脑海里狂吠。

　　一开门，硕大的，如同未来科技的电视机陈列在四开大沙发的怀抱里，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壁画，不认识的女孩在画中露出微笑。

　　赵子辛看也不看，拉着王博径直往左边的门去了，入眼便是张半人高的大床，其上铺着两层丝滑褥子，又盖了层轻巧被单。

　　房间里除了大床，便是书。

　　好多好多的书，王博靠近看了，成排的书架上贴着分门别类的标签。

　　百科全书，格林童话，哆啦a梦……

　　还有各色他看不懂的书。

　　王博转身想说话，呆了呆。

　　赵子辛像是回到窝里的流浪狗，随便把鞋子一踢，飞到两边，露出白袜踩在地毯上。

　　他大剌剌地脱掉校服外套，又把上衣耷拉成一团丢在沙发，露出纤细而白皙的上身。

　　最后只剩下白色内衣，浑身皆白，如同会活动的大卫像。

　　王博：“……”

　　他感觉到自己脸上热热的，只因他从来没见过别人，近乎裸体的样子。

　　就连他爸，也只是见过光着上身的样子，再之后，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渐渐消散了。

　　【发呆？】

　　赵子辛摸了下王博的脸庞，见他猛地惊醒，满脸通红的样子，无声地笑了起来。

　　王博蹭蹭后退几步，道：“你不冷啊？”

　　赵子辛摇头，走到衣柜前面，打开柜门，取了套淡蓝色睡衣出来，睡衣上印着云朵样式。

　　原来是要穿睡衣，也是，这校服一点都不舒服。

　　王博扫视一圈，走到一边的沙发，软软地陷了进去。

　　真舒服啊。

　　“子辛，你放学以后都在干嘛？”王博问道。

　　赵子辛了眼他，没有回答，走到一边，书包已经被送上来了，他打开书包，翻出课本，向王博扬了扬。

　　原来都在写作业吗……王博心想，子辛可真厉害，家里这么有钱，还这么认真。

　　【你，写？】

　　王博点点头，道：“好，我们先写作业。”

　　赵子辛掏出他的文具盒，翻开三层，拿出浅蓝色的笔。

　　王博掏出有点破的笔袋，拿出半根铅笔，又用转笔刀削削，一脸惆怅开始写。

　　早上，晚上……这是个啥字……

　　王博头都大了，转过去看了眼，赵子辛已经合上课本，在看本书。

　　这么快？！

　　王博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不敢再看，呼呼哧哧地继续写。

　　“写好啦！”王博夸张地伸个懒腰，赵子辛慵懒地看他一眼，见王博凑过来，便伸出手，摸摸他的头。

　　“你在看什么？”王博问道。

　　赵子辛合上封面，王博一个字也看不懂。

　　“上次那本《1984》看完啦？”王博惊讶道。

　　赵子辛眼神里惊讶一闪而过，而后点点头表示肯定。

　　王博便跟着他一起看这本天书，看的打瞌睡。

　　敲门声响起，王博回头，赵子辛没有理。

　　阳光推门进来，他换了身黑色西装，问道：“少爷，吃晚饭了。”

　　赵子辛起身，同阳光对视，后者只是笑。

　　他伸出食指，往下点点，阳光便回道：“是。”转身走了。

　　王博只觉他们之间的交流方式实在太奇怪了，小声道：“你好像不太喜欢他……”

　　赵子辛转头看他，眼眸里的情绪让王博有些紧张，紧接着他突如其来地靠近，把王博吓了一跳。

　　赵子辛点头，复又去看他的书。

　　王博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那双眼睛给吸走，他静了静，心想还是要问问赵子辛会不会手语，这样交流实在太不方便。

　　很快，阳光便推着个小推车进房，二人到了房间内那张大得过分的书桌上去。

　　菜色很丰盛，按着本地人的特色口味，荤素搭配，四菜一汤，还有尾鲜嫩的鱼。

　　王博端着小半碗饭，一时间不知道从何下口。

　　赵子辛往胸口上搭了张纸巾，又拿起块向王博示意，王博忙摆手，说道：“不用了，我没用过这个……”

　　赵子辛便不再勉强，拿起纯黑的筷子，将鱼皮拨开，夹了口饭慢慢嚼着。

　　王博不由自主地同他一般放慢了速度，心想他吃的真慢，自己如果狼吞虎咽的，也不太好。

　　不知道妈妈吃了没有……王博突然很想家，只因为这里虽然很好，但是一切种种，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华丽的花园，恭敬的仆人，还有软的出奇的沙发，可口的饭菜，似乎，都不会比他，在那狭窄的小房子里更自在。

　　赵子辛很快就吃完饭，菜还剩了一大半，王博见他已经用手帕擦嘴了，便有些心疼地把剩下的菜都吃了。

　　赵子辛也不着急，就慢慢地喝着水，看他吃。

　　王博喝完一口鱼汤，打个饱嗝，问道：“子辛，有点晚了，过会我就要回家了。”

　　【好。】赵子辛收回便条，伸出右手。

　　王博呆了下，明白过来是让自己跟他走。

　　“我们去哪里啊？”王博好奇道。

　　赵子辛只是走。

　　他们穿过走廊，径直向角落处去。

　　推开那扇大门，房间非常大，三扇巨大的落地窗掩映出窗外的景色，华丽的花园，仿佛在暮色与灯光中窃窃私语。

　　而在房间正中央，是一架巨大的，比两人还高的钢琴。

　　王博愣愣地被赵子辛拉到钢琴前，赵子辛熟练地爬到长座上，推开琴键的盖子。

　　王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手背温柔而珍重地抚过通体漆黑的琴身。

　　它好美……

　　王博已经找不出词汇，去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

　　紧接着，它发出了第一个，清澈而上扬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