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传》萨拉汗丁

24、清明

　　春节过后，便是开学。

　　王博已经三年级了，经过一个短暂的寒假，他发现自己竟然长高了许多。

　　“过年买的衣服都短了……”宋淑英也感叹这小孩真是一天一个样，半是惋惜半是欢喜地说。

　　开学没多久，王博迅速恢复了他的体能训练，没有什么原因，只因为他自己心里头一直有个隐而不宣的想法：多条后路总是好的，更何况，他本就没有好路可走。

　　穷苦人家的孩子，总是天生比他人多出对未来的忧愁和机警。

　　“今天去学校要和老师说哦。”宋淑英给王博准备好书包，半蹲下身，有些感慨：都已经这么高了……她摸摸王博的头。

　　“好啦，知道，过几天就是清明，我们要回乡下去的。”王博从善如流地回答，自从那一年之后，这几乎已经成为了，这个小家庭独有的默契。

　　到得学校，天气已经逐渐热起来，王博还穿着御寒用的薄外套，李君已经穿上短袖，课间在走廊上奔来跑去的，热的满头大汗。

　　“我过几天要回去乡下祭祖了子辛，”王博有点舍不得，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回那个地方了，数年前，小王博被宋淑英带着，从原来的家，跨越近百公里，到了那处破旧的乡镇。

　　接下去的事情王博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二人来到个墓园，宋淑英找了很久，最后拉着王博，在墓前面蹲下来。

　　那相片已经有点旧了，王博脑海里空白一片，乖巧地将手中的一束花放上去。

　　他听到，妈妈压抑到极致，却又泄露出的抽泣声音。

　　王博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抱住宋淑英，用软糯的童声道：“妈妈，别哭，你别哭，我抱抱你……”

　　上课铃声响起，王博从回忆里醒过来，赵子辛一脸疑惑地看他。

　　【想什么？】

　　“没，这几天去乡下，路上肯定很无聊，也没人能说话。”王博在纸条上写道。

　　【书，带两本。】赵子辛的回答总是简洁而有效，王博一想也是，点点头，专心上课。

　　放学的时候，赵子辛带王博回家，塞给他两本书。

　　“《小王子》，《罗密欧与朱丽叶》……”小王博对着封面念道，欣喜道：“谢谢子辛。”他拿着书，用力地拥抱下赵子辛。

　　赵子辛实在太高了，下意识地低下身子，王博没有看到他微红的脸。

　　【记得看完。去吧。】两人分开，赵子辛吩咐阳光送赵子辛回家，王博把书夹在胸前，笑道：“那就麻烦阳光哥啦。”

　　“王先生请。”阳光笑吟吟地将他请到车上，黑色轿车缓缓驶出别墅。

　　“王先生？”阳光从后照镜看他，王博正有点头晕，闻言马上应道：“怎么啦？”

　　“恕在下多言……”阳光的视线游移，“那位王先生对您的用意，并不好。”

　　王博想了会，明白了，心中酸涩，苦笑道：“谢谢阳光哥提醒，但是我妈还在他家做事……”

　　“还是希望您能天天开心，这是在下衷心的愿望，”阳光又道，“需要在下的帮助，请随时开口。”

　　“好！一定会的，谢谢阳光哥。”

　　清明前一天，天气却是极好的，初春的太阳升了起来，将温度升高得有些热。

　　王博没想到的是，王铁山居然来了。

　　他开着自家的轿车，身上穿着身西装，显然有事要办，此时掏出手帕擦额头上的汗，倒是显得提着大包小包的母子两人，如同落难一般。

　　“上来吧。我送你们去火车站。”

　　宋淑英背光站了会，直到王博都疑惑时，才回复道：“好。”

　　一路上，王博都在心里默念妈妈嘱咐的话：绝对不能离开她的视线；绝对不能和别人走；万一走丢了，直接找警察。

　　王博一边念叨着这些，心中却是带着兴奋和些许恐惧的。

　　这恐惧，在轿车开进距离火车站最近的公路上时，达到了顶峰。

　　巨大而混乱的车站，站台里，背着大包小包的众人，如同迁徙的蚁群，向自己的目的地出发。

　　到处都是争吵声，讨价还价声，伴随着天南地北的方言，更多的是H市带着温柔软语的本地话。

　　轿车再进不去，王铁山帮忙把后座的行礼搬下来，道：“早日回来，我先走了。”

　　“嗯，”宋淑英勉强笑道，她的手搭在王博肩膀上，王博心有灵犀道：“谢谢王叔叔。”

　　“不用谢，王叔叔先走了，小博再见。”

　　两人上车买了票，班车上很空，带着股鸡屎家畜味道，大妈带着两只活鸡，霸占了前排的两个位置，漏出鸡头来，和王博大眼瞪小眼。

　　二人在后座坐下，班车逐渐发动，喷射出黑色尾气，经过县城里的众多建筑，开上出城的道路。

　　街景逐渐变成破旧的土路，车里人连忙把窗户关上，以免外面的风沙吹进来。

　　王博看累了，只觉头有点晕，拉拉宋淑英的衣袖道：“妈妈，我困了。”

　　“那就睡会，”宋淑英冷冷道。

　　王博心里觉得有些异样，只觉妈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浑身紧绷起来。像是大敌来临时，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

　　二人又换乘了两次，班车上的人越来越少，最后，行驶到条土路的末尾，再往前路边有块小石碑，上面写着‘落雀村’。

　　“小博，走。”宋淑英背着包，一手拉着王博，一手提着行李，夕阳如血，两个人拖着影子，慢慢走近这个小乡镇。

　　夜里，宋淑英寻了个老太家，付了些钱，两人便得到个小房间，得以歇息一晚，第二天好去山上祭拜。

　　“还不睡？明天起不来的，”宋淑英脱掉外套，神色有些萎靡，认真地看着王博，道。

　　“再等会，不困，”王博手里翻着那本小王子，他刚开始看，觉得里面的小狐狸，实在是可爱。

　　宋淑英靠在床头，昏黄灯光下，静静看着王博看书，脸上淡漠，过了会，她道：“小博，还记得你爸爸吗？”

　　“啊？”猝不及防被问到这个问题，王博想了想，放下手中书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太记得了，好久了都。”他小心地看了眼宋淑英，感觉到头上的抚摸，“妈还记着，就是慢慢地，快忘了……你说，要是他还在，该有多好呢？”

　　“嗯，”王博感觉气氛有些压抑，不远处的烛台，爆出几朵油花，将宋淑英的影子拉扯成数段。

　　“妈妈，别想了，”王博抱住宋淑英，只想让她别再难过，感觉到她身体，不可控制地抖动几下，低声道：“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山。”

　　蜡烛熄灭，王博看窗外星河，影影绰绰的黑夜里，倒映在他纯真的瞳孔里，反映出好看的光。

　　他困得不行了，慢慢闭上眼睛。

　　群山密林中，蓝色身影一闪而过，伴随着残余飞散的细毛。

　　整片大地，如同心脏搏动了一下。

　　王博睁开眼睛，举目红光，点朱舔着羽毛，漫不经心地用一眼看他。

　　王博此时已经不太怕他了，相必这怪鸟不会害他，不然自己早就完蛋了。他试探性道：“喂…你是，你是什么妖怪！”这让他想起西游记里的金翅大鹏鸟，畏惧之余，还有些好奇。

　　“愚蠢的人族小子，你不需要知道本王子的名字，”点朱轻蔑道，“还有，你是不是要去山上？”

　　王博觉得这鸟实在太过欠揍，嘲讽道：“凭什么要告诉你？”

　　“本王子警告你，山上有难惹的家伙，本王子已经感受到他的气息了……”点朱展开双翅，向王博飞来，王博连忙站起来，有些慌乱地同它对峙。

　　“要是你死了，本王子也没得好过。”点朱一声清脆的雀鸣，威胁性地向王博动动鸟喙。

　　王博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这鸟是在担心自己出事？也就是说……

　　“喂，怪鸟，你现在是不是在我身体里面？”王博逐渐兴奋起来，如同各种动画片里一样，对于奇特的，和自己有关的神奇事物，少年总是带着止不住的好奇。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点朱没好气道？

　　“也就是说……”王博眼珠子一转，想到之前，自己好像被困在玻璃牢笼里，有些心有余悸，试探道：“如果我受伤了，你也会收拾。那你就不能对我怎么样了，是不是？”他发现自己已经抓住这只怪鸟的弱点，兴奋地挥挥手臂。

　　“是吗？”点朱怪叫一声，通体火焰漫天散开，紧接着向王博聚拢而去。

　　王博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以为这怪鸟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红光亮起，现实里已经是深夜，王博睁开眼睛，瞳孔一片红色，嘴角带着抹邪笑，随后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扇了两下耳光！

　　“小屁孩敢跟本王子作对？”点朱坏笑，目光转向一旁，正在熟睡的宋淑英，巴掌已经抬了起来。

　　意识世界里的王博再忍不住，面前的玻璃牢笼，伴随着他狂躁的意识怒火而破碎，王博愤怒地冲了出去，他感觉到，在这无边的意识海洋里，自己就是一切！

　　找到了！

　　控制着王博身体的点朱，浑身火焰散尽，化作一只光秃秃的，泛着黄色短毛的小鸡，见到气势汹汹的王博，黑豆眼里罕见地出现这慌乱。

　　“你怎么跑出来的？！”点朱尖叫道。

　　“给我滚回去！”王博怒吼道，右掌越涨越大，化作数丈大小，直接将点朱拍飞，化作天边一颗星星。

　　现实中，王博瞳孔恢复清明，堪堪停下右手，背后满是冷汗。

　　“臭鸟……”王博心道别人都是遇到可爱宠物，为什么自己遇到的，就是这穷凶极恶的怪鸟？

　　森林中，数十个巨大的蓝色身影骑在树上。

　　“王子，您真的决定了？”

　　“种族延续，便在此刻，你们先回山内，记得避开人族，等待我的好消息。”蓝色人影从树上飞跃而下，转瞬间，化形为三爪弯喙猛禽，飞向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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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被N杀 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