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传》萨拉汗丁

20、警局

　　警车很快到了门口，领头的警察身形高大，红毛闻讯赶来，赔笑道：“李警官？您怎么来了？今天雨大，快进来避避。”

　　李长青定定地看着这个老油子，低声道：“接到群众举报，来查一下，请你配合。”

　　红毛眼睛一转，心里已经骂翻了天：哪个不长眼睛的找死！脸上笑嘻嘻道：“请，请……”背后早已有个小弟先回去报告，李长青也不戳破，嘴角向下，领着手下进门。

　　迎面便是阵令人头昏的音浪，点朱站在舞池里，适应了音乐之后，觉得这里逐渐可爱起来，没人会管他来自何方，将去哪里。

　　他开始跟着音浪，和周围人一样摇动身体，引起别人人一阵嘲笑。

　　楼上包厢已经散了，里面的东西被清理得很干净，翁壮和阳光站在栏杆前，注视着舞池中的男女，道：“阳哥，实在不好意思，今天不知条子抽了什么风，忽然来了，我壮子的失误……”

　　“没事。下次再约时间。”阳光显然不想多呆，他见到好几个警察已经进了门，开始逐一排查舞厅里的人员，无序和混乱波浪状地安静下来。他现在只想要离开这里。
　　“喂，你，身份证拿出来看看，”李长青敏锐地看到角落里，一个穿着紧身彩色西装的青年，正半低着头，身体不断抽搐，同这里的人们格格不入，他向青年走过去。

　　红毛瞳孔紧缩：糟了！忘记警告这群傻/壁，居然在这时候给我搞这出……再没有时间容他思考，红毛主动走到前面，怒道：“喂，小子，警官问你话呢！”

　　青年用迷离的眼神看了眼警察，周围的同伴下意识的后退，李长青已经察觉到不对，往后轻声吩咐道：“带回去，验尿。”

　　“是。”

　　翁壮的眼神阴沉下来，大步下了楼梯，往这边走来，红毛心道不好，这下，自己暗地里卖药的事要是捅出去了，不被警察料理了也会被壮哥扒掉一层皮，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青年身上，往后退到暗处，往周围一扫视，眼中狠意一闪而过，掐着嗓子大喊道：“着火啦！快跑啊！”将酒柜狠狠一推，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后，打火机被甩到地上。

　　迪厅中的声浪竟是短暂地静了那么一瞬间，不知是谁先发现了酒柜附近燃起的火焰，控制不住地尖叫逃跑起来，那青年的同伴见状都跑了，几个警察怒吼着维持秩序：“不要奔跑！”只因这么狭窄的地方，若是有人摔倒，踩踏事件便是不可避免的。

　　李长青愤怒地瞪了眼已经跑远的红毛，迪厅里乱极了，画着各色眼妆的小太妹惊慌地从狭窄的小门挤出去，若是被逮到了，少不得一阵说教，这些青年少有自己出来混的，多是瞒着父母，只为追求一时刺激的叛逆小孩。

　　翁壮已经近了，李长青让手下扶起那青年，手里有了证据，更是从容不迫。

　　“李长官，”翁壮皮笑肉不笑，目光落到颓废青年身上，听到他正颤抖着，不断说胡话，依稀能听到邪笑和怒骂：“老子告诉你们……别过来，听到没有？”断断续续地只听不清。

　　“翁先生，”二人显然是老相识了，李长青不客气道：“接到群众线报，你名下的舞厅里涉嫌贩毒、聚众吸毒，请配合警方调查。”

　　翁壮回头扫视一圈，手下皆低下头，不敢同他对视，唯独少了红毛，他牙根都要压碎，强挤出笑容道：“那是当然，当然……李警官，请……”待得李长青率先向前走了，方侧头，恶狠狠道：“去把红毛的马子给老子抓过来！”手下一阵恶寒，尊敬应答。

　　点朱被挤到桌边，正疑惑，这群人怎么说跑就跑光了，忽然有人拍拍他肩膀，“王博？”那人不确定道，身材比点朱高过一个头。

　　点朱抬头，道：“你认得本王子？”

　　“你该不会是吓傻了？快走，别让警察抓到，到时候有你好受的！”男孩简直想笑，拉过点朱的胳膊就要往门外跑，点朱一把甩开，怒道：“本王子允许你碰我了？！”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那青年本是软软地被个较矮的警察扶着，忽然哭丧着站起来，浑身力大如牛，竟是从怀里抽出把短刃，也不顾自己被划伤胡乱挥舞起来。猖狂大笑道：“别过来，哈哈哈！你们这些彪/子……”

　　矮警官一时不备，脖子被划出血痕来，蹬蹬蹬连退数步，周遭的警官马上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将青年的短刃击落。

　　李长青脖子上青筋暴起，他几乎可以预见晚上，将会查到什么东西，如鹰的目光扫过翁壮的冷漠眼神，他忽然有所明悟，眼角余光掠过一道身影，让他近十年磨炼出的直觉嗡嗡直响。

　　“你，站住！”李长青猛地站起身，手指直直指向那身着花俏衬衫的男人。实在太可疑了，他的穿着明明是和迪厅十分和谐，整个人却散发出奇特的，端正而难以融入的气质。

　　阳光的身影僵了一下，就是这么一瞬间，李长青掏出了手枪！

　　“现在，放下包，双手举起来！”李长青胸中的警铃大作，见青年慢慢转过来，清秀的脸上露出邻家男孩般的笑容。

　　阳光慢慢放下手中的提包，举起双手。

　　“完了，出不去了……”两个小孩蹲在角落里，点朱腹诽道这小孩真是奇怪，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小孩却正视他道：“看你一点都不着急？是不是忘记我了？我是罗鹏，不过高你们两级，在二楼，那次赵子辛陪你上来，我和你说过话，记得吗？”

　　点朱翻动下脑子里的记忆，满不在乎道：“嗯嗯，所以，你能闭嘴吗？很吵。”

　　罗鹏：“……”

　　场中的局势已经白热化，李长青举起手机，拨通，道：“有情况，让B队的兄弟们都过来……”又直视着翁壮，一字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把这里围起来，一只蚊子都不准放出去，”手下领命散去。

　　翁壮脑子里无数想法闪过，那青年发疯的声音不断传来，到得后来，竟是慢慢地低下去，瘫在地上。
　　警察走向偏门，离阳光越来越近，翁壮额角流下一滴汗来，场子里自己的人占了绝对优势，如果自己上了，顶多也就是进去蹲几天。

　　若是那东西被查到了……

　　青年发出痛苦的低吼，最后竟是进气没有出气多，瞳孔散大倒在地上，翁壮同时大喊道：“警察开枪啦！”说着便向李长青扑了上去！

　　如同火药桶在一瞬间被点燃，在场的混混纷纷扑了上去，以人数优势缠住警察，阳关瞅准机会，拎着挎包便从侧门冲了出去。

　　“给我站住！”李长青未曾预料道，翁壮竟敢袭警，更是肯定了心中猜测，对空鸣枪，却加大了混混们的恐惧，那门口的青年已经跑得没影了。

　　“快跑吧王博，跟我走！”罗鹏见‘王博’似是有些松动，拉着他的手便跑，此时所有警官都被缠住，再无人顾及到他们，两小孩顺着高大的吧台溜出侧门。

　　“呼，幸好跑出来了……”罗鹏跑得满身是汗，见‘王博’仍是一脸恍惚的样子，“不会是吓傻了吧？”他伸出手，在‘王博’面前晃晃。

　　“可恶，快放我出去！”王博感觉到身周的屏障慢慢碎裂，他愤怒地喊道，点朱的精神一阵恍惚，心道：这臭小子的精神力快恢复了，算了，这人世间也没什么好玩的，本王子正想休息。

　　王博眸中淡淡的红光慢慢消散，再次睁眼时，他有些迷茫地扫视眼周围的陌生场景，感觉到身上湿漉漉一片，让他十分不舒服。

　　“这里是哪里？”王博迷茫道。

　　“喂，你不会撞到头，变傻子了吧？”罗鹏觉得十分怪异，不想管他，转身想走。

　　“你们两个，举起手来。”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官从拐角出现，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王博和罗鹏，其中一个对着无线电，道：“侧门发现两个小孩……”
　　王博：“……”

　　这是王博在三天内对警局的再次拜访，只不过，这次他坐在禁闭室里，和罗鹏大眼瞪小眼。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一片黑暗，这一路上的事情都清清楚楚，而罪魁祸首这个时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留他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被关在这里。

　　铁门打开，警官探进头来，道：“王博？出来，你家人来了。”

　　王博在那瞬间，知道了来人是谁，他不想面对，却不得不去面对。

　　“去呗，你家里人来得真快，估计我爸还不知道在那个狐狸精床上快活……”罗鹏带着满不在乎的笑意道，王博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对他点点头，出门。

　　一阵冷气迎面而来，王博却觉得十分自由而平静，座位前面坐着熟悉的身影，他慢慢走过去，拉出椅子，坐下来。

　　宋淑英披着昂贵的羽绒服，从一旁拿出件同样款式的童装，递给王博，王博没有说话，静静地接过来穿上。

　　二人对视，气氛僵硬而波涛汹涌。

　　民警已经走了，简单的审问便得知这两个小孩只是单纯好奇而混进去的，和罪犯没有任何关系，便让家长来带回去教育，当做个教训。

　　宋淑英眼眶底部带着淡淡的青色，此时已经快凌晨两点，王博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妈妈，对不起。”

　　“没事，走吧，回家。”宋淑英淡淡道，“下次别这样了，妈妈担心。”

　　王博没有牵宋淑英伸出的手，他觉得不再适合，身上的羽绒服让他浑身火热，而内心如坠冰窖。

　　这衣服他在商场里见过，数百的价格，是妈妈绝对不会去买的价格。那么它的来源，便是想当然的。

　　王博收伞，宋淑英疲乏地坐在凳子上，道：“明天去谢谢张婶和王叔，其他人那边妈妈会去的。”

　　王博知道是因为他自己跑掉的事情，应答道：“知道了。”

　　“去睡吧，妈妈跟你王叔说了，以后少拿点工资，会多回来陪陪你。今天的事情，是妈妈不对。”宋淑英起身，认真地抱着王博，摸他的后脑勺。

　　王博抽泣两声，却是哭不出来，这迟来的和解并不代表原谅，这一整日的难堪和不满，在他和妈妈之间划出了一条信任的鸿沟。

　　王博分明地感觉到，他们难以克制地远离彼此，即使两人都在努力靠近。

　　闹钟的声音准时响起，王博睁开眼睛，日历上划出圈来，今天是星期一。

　　又是新的一周。

　　王博下楼，桌子上热好了早饭，摆着张字条，“记得吃，妈妈去市场。”

　　今天的太阳同往日又有点不同，王博面无表情，打了个喷嚏。

　　像是春天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