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传》萨拉汗丁

19、阳光

　　本是好好的天气，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乌云笼罩，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

　　王博蜷缩在小巷子里，不远处的垃圾桶散发出臭味，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他冷得瑟瑟发抖，哭得满脸是眼泪。

　　他感觉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就连妈妈也不再理解他，这对他的世界造成了可怕的打击，王博只觉天崩地裂，生活就像这漫无边际的乌云，没有一点光亮吐露出来。

　　汪汪！

　　王博从臂膀里抬起头来，雨水顺着他的浓眉流下来，流进眼睛里，十分不舒服。

　　是一只野狗，右眼瞎了，像是许久没有得到食物一般瘦骨嶙峋，身上散发出臭味，就连苍蝇都不愿意在它身上多呆。

　　野狗对王博露出了牙齿，口水从肮脏的嘴上流下来，王博有点害怕，他听妈妈说，这种野狗身上都有传染病，如果被咬到了，就会得病死掉，他下意识地，用脚蹭着地面往后退，心里不断祈祷：别过来，别过来……
　　显然老天没听到王博的祷告，野狗见势更是发怒，竟是更加逼近过来，王博内心恐惧快要直冲出来，慢慢半蹲起来，嘴里发出恐吓声：“嗷呜，喂臭狗，不准过来……啊啊！”王博骇得魂飞魄散，惊叫着向巷子里跑去，野狗大叫着冲了过来！

　　王博绝望的发现这是条死路，他抬头看向高耸的墙壁，转身，看向不断逼近的野狗。

　　一道闪电掠过，映在扑来野狗的墙上。王博撑起双手，大叫道：“妈妈！”

　　红光在一瞬间爆发开来，紧接着在王博身上一收，汇聚在王博的眼眸中，他径直伸出右手，准而又准地掐住野狗的脖子，漫不经心地丢了出去。

　　凶恶的野狗迅速爬起来，动动鼻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凶兽一般，呜咽着倒退，最后跑到角落里，勉强支撑着瑟瑟发抖。

　　王博低下头，角落的破篓子里，几只小狗崽子正因为他的注视不断发抖，眼睛还未睁开。

　　“臭小子，跑路也找不好地方，真是没用……”王博，不，应该说是点朱，不耐烦地拉拉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厌恶道：“本王子，讨厌雨天！”

　　中山街是这小县城里，最繁荣的一条街道，同时，也是最为混乱的一条街道。

　　这里有生意兴隆的小店，地摊上的年轻人摆着小商品，各种垃圾食品冒着香气，小混混们搂着太妹，在这里肆意嬉笑怒骂，游戏厅迪厅更是这些弄潮儿最爱的场所。

　　数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混混在迪厅门口的小摊吃串，老板是个中年人，乐呵呵地搓手，额角却流下汗来，道：“老哥还想吃点啥，我去做？”

　　那领头的闻言摆摆手，漫不经心道：“胖子的手艺还是一样好嘛……得嘞，兄弟我也不占你便宜，再烤点东西上来，这个月的钱就算了。”

　　胖子看了眼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桌子，心里敢怒不敢言，脸上笑嘻嘻道：“好嘞，就知道老哥你是兄弟，还是样子？辣一点？”

　　“当然……”李老哥的话尾还没完，连忙站起身来，给了身后小弟个大耳瓜子，“还吃？翁哥都来了！”说完随手将手里的签子一丢，迎了上去。

　　“场子怎么样？”翁壮剃着寸头，脸上有道疤，当年也是进过牢子的，厚嘴唇上下一碰，红头发李老哥便递上烟，亲自给他点燃，道：“翁哥您放心，弟兄们都看着呢。”

　　“小心着点，晚上有贵客要来，别放太多人进来。看到奇怪的人统统押住，”翁壮带着两个小弟从侧门进了，红毛马上收起脸上笑脸，颐气指使道：“听到没？晚上有贵客要来，你们给我注意点，要是有敢去把妹的，我扒了你们的皮！”

　　众小弟纷纷应了，散去看场。不多时，路边停下辆黑色轿车，阳光身形硕长，穿着时髦的衬衫紧身裤，手里漫不经心地拎着个牛皮挎包，右手撑着黑色长柄，像是个出来寻欢作乐的二世祖，漫不经心地走到门口，道：“大壮，在吗？”

　　红毛上下扫视眼，见这人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里有点发毛，尊敬道：“翁哥吩咐过了，贵客，您跟我来……呦，伞我帮您拿着！”说着便乐呵呵地带着阳光进门。

　　雨愈下愈大，点朱十分不耐烦，摊主纷纷收摊回家。

　　“人间世变化挺大的嘛，”点朱左右看看，大街上还有些商铺开着，有个老头颤颤巍巍地撑着杆子，准备拉下卷帘门。

　　“啧啧啧，命不久矣的样子……”点朱可惜道，那老头听力却是很好的，转头怒视，道：“死小孩说什么呢你？”

　　点朱正色道：“本就是，你最多还有三个月阳寿……”

　　老头气血上涌，拿起杆子就要打他，点朱连忙跑了，念叨道：“看你老，不和你计较，糟了天谴就不好了……诶，前面那里是什么？”

　　硕大的彩灯招牌在黑夜里闪闪发光，点朱全身湿透，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靠近。

　　“看起来像是寻欢作乐的地方，想来人族一直是如此庸俗的，不管过了几千年，仍旧是这番德行。让本王子瞧瞧，今世的酒坊有什么稀罕的。”

　　胖老板正在收拾摊子，今日想来没有什么客人，刚才还被那混混糟蹋了一顿，正心疼不已，便看见个穿着便服的小孩子，全身湿透，也没打伞，愣愣地看着桌子上的吃的。

　　胖老板：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还挺香的……人族厨子的技艺想必是有所长进的，”点朱不由得吞咽下口水，从家里跑出来许久了，晚饭也没吃，往日里不稀罕的人间餐食，现在也变得十分可口的样子，“人族的身体就是麻烦……”

　　“喂，厨子，”点朱抬起下巴，道：“给本王子做些吃的，本王子满意了便大大有赏！”

　　胖老板：真是个傻子……

　　“小孩你还不回家？”胖老板关切地问道，心想要不，给他点串串吃？看这样子也不像孤儿。

　　“本王子去哪同你何干？”点朱一句话便把胖老板气的够呛，直接道：“脑子有病！”便撑起摊子要走。

　　点朱当下就不乐意了，威胁道：“本王子允许你走了？”胖老板只当听不见，一只白嫩的手按上餐车，让它停了下来。

　　胖老板：“……”

　　使劲！不动。再使劲！还是不动。

　　这小孩是怪物吧！怎么今天净是倒霉事情，胖老板简直要哭了，先是被打劫了一顿，又遇到个脑子不好，气力可怕的小孩。

　　“你这厨子？还怕本王子不付你酬劳不成？”点朱简直是不可思议，掏遍全身上下，没发现银子，猛地想起，现世是不用银子的。

　　他试探性地从口袋里掏出张绿色纸币来，“够了？”

　　胖老板满脸黑线地接过一块钱，递给点朱一把串串，“够了。”

　　“哼，能伺候本王子是你的福气！”点朱抢过串串，大摇大摆地向着迪厅里去了，嘴里吃了口串，肉味在口腔里散开。

　　还不错。

　　下一刻，他就被小弟们拦了下来。

　　蓝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漫不经心道：“这年头，小学生都想进迪厅了？”众小弟们发出一阵大笑，像是看稀有动物一般打量着点朱。
　　点朱眯起眼睛，手上青筋凸起，慢条斯理地吞下肉，问道：“本王子，不能进这地方？”

　　“哈哈哈！”蓝毛笑得弯下腰来，好不容易止住笑意，用手指抹掉眼角泪水，用手肘捅捅身边混混，笑道：“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现在的小学生真的是，哈哈哈，说不定是个脑子有病的。”

　　黄毛靠在门框上，背后是一片五颜六色的彩灯，他伸出手，道：“小朋友，听哥哥的，这里不是……”他的分贝忽然升高，只因一根竹签快而准地扎在了他的手背！

　　点朱瞬间消失在原地，紧接着一拳捣在蓝毛的小腹，将他肚子里的酸水都打出来了，趁着混乱之际，快速穿过灯光昏暗的走廊，远远地听到阵有规律的声音，不禁回头看了眼，随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大厅。

　　门口的混乱迅速平复下来，远远地传来警铃声音，蓝毛咬牙起身，再无暇顾及刚才那奇怪的小孩，怒道：“槽，条子怎么来了？”身边小弟连忙递过无线电，蓝毛按住道：“壮哥，条子来了！”

　　包厢内，牛皮拎包洞开，里面空无一物，一旁，王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小包白色粉末，喉结滑动了下。

　　阳光依旧端正地坐着，白色西裤微微分开，双手撑在膝盖上，问道：“大壮哥，如何？”

　　翁壮显然处于动心的边缘，只要在加一把火便回下定决心，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翁壮猛然惊醒，不耐烦道：“什么事？！”

　　“壮哥，条子来了！”

　　翁壮瞪大双眼，同阳光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疑惑。

　　这里也太吵了吧？！点朱的敏锐听力在此时简直要害死他，无处不在的噪音，无论男人女人，都在疯狂地喝酒、扭动着身子，各种颜色的碎裂灯片游离在场中，照映出这脱离现世的迷幻世界。

　　没有人注意这个全身湿透的小学生，每个人都在放纵，并寻找自己的猎物。

　　点朱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进来，心道人族真是越来越退步，千年前，那些慢悠悠的调子虽然无聊，勉强还能睡觉前听听；现在这些算什么玩意？还有，这些人族还能这么开心？脑子都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