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传》萨拉汗丁

18、裂

　　“你想做什么？小子？”王博人随声至，双眼拖出两道红光残影，脸上带着邪笑，按住王壮的肩膀。

　　“你……你！”王壮早已经吓得两股战战，不敢回头，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常识。

　　赵子辛愣愣地站在原地，王博此时背着光，一片黑暗遮盖住他的正面。

　　“好歹毒的小子……”王博用着绝不符合他年纪的残酷语气，手掌不断用力，王壮只觉一阵剧痛袭来，顿时崩溃大喊：“爸爸！爸爸！”

　　山角那边传来回声：“壮壮？”显是王铁山听到儿子的求救声，焦急地跑过来。

　　王博冷哼一声，把王壮一扯，两人面对面地给了他两个大耳光，直把他打得痛哭流涕，嘴里狠狠道：“要不是时辰到了……”红光猛然消散，王博瞬间如同失去力量般，低下头来。

　　赵子辛此时犹如梦醒，刚想冲上山石，王铁山便以完全不匹配他身材的速度冲了过来，嘴里大喊着：“儿子，你怎么了？”见着这一幕，呆了一瞬，紧跟其后的宋淑英惊讶道：“怎么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

　　“爸！”王壮早已经骇破了胆，连滚带爬地从山石上爬下来，跑过赵子辛身边，如避瘟神一般冲进王铁山的怀里，哭丧道：“爸，王博打我，你看我的脸……”伴随着一阵哭声。

　　王铁山细细看了一眼，邪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胖脸涨的通红，见王博站在山石上没有什么反应，道：“王博，你做什么打壮壮？他惹你生气了？”

　　“我没有，我还和他们道歉了……”王壮从怀里抽空看了远处一眼，见到赵子辛的冷酷眼神，不由得缩缩脖子，不敢再说下去。

　　“少爷……”阳光也跟过来了，走到赵子辛身旁向他请示，见他写了张便条，心中了然，大阔步走到王铁山面前，说道：“可能会有误会，孩子之间打闹是很正常的，我们先下山？”

　　“哼，算了，小孩子家家的……”王铁山没好气道，宋淑英连忙打圆场道：“我回去好好问问小博，说不定是这几天心情不好。改天再让他朝壮壮道个歉。壮壮你说好吗？”

　　王壮不敢再看别人，点头默许了，见阳光爬上山石，将王博背了下来，众人再没有玩乐的心情，便收拾了包袱，一齐下山。

　　王博面色冷漠，瞳孔里没有感情地看着窗外，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此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如同被抽离了一般，随后被封印进另外一个玻璃容器里，模糊而难以察觉地处于物质与精神的分界线。

　　周围布满了红光，紧接着，一阵更加灿烂的红芒出现，映得王博睁不开眼睛，待得他适应之后，又看到了那只奇特的，红色的鸟。

　　“快回去吧，臭小子，可不要灵肉分离了……”点朱没好气道，这小子实在是太弱了，要是他嗝屁了，自己不就死得很冤枉？

　　王博一瞬间，感觉到周遭的玻璃屏障消失了，他正想问：“你是什么东西？”身体便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

　　王博的瞳孔中恢复了色彩，车外的景观不再像是黑白电视般，令人难以察觉到其中的变化。

　　车内很安静，只有轮胎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王博转头，宋淑英闭着眼睛沉思，显然是在想事情。她穿着身去年的旧袄子，王博觉得，她依然很漂亮，但是发间竟是染上了一丝白，眼角也长出了皱纹。

　　那些记忆清清楚楚地映在王博的脑海里，但是他要怎么去说？去跟他妈妈讲，因为王壮要推他下山，所以自己才狠狠地从山崖下冲了上来，又狠狠地给了王壮点教训？

　　如果不是王博亲自经历，就连他本人都不会相信。直到现在，王博都难以相信，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妈……”王博怯怯不安地开口，宋淑英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的担忧神色一闪而过，前排副驾驶座上的赵子辛也转头看过来，王博瞬时觉得全身僵硬，道：“我觉得不太舒服……刚才脑子晕晕的……”

　　宋淑英深呼吸几口气，想来不便在别人家的车上说重话，于是对赵子辛道：“小赵同学，还得麻烦你送我们两个回家，你知道在哪里吗？”

　　赵子辛递给王博一个担忧的眼神，点头表示肯定。王博低着头看驾驶椅后面的装饰，心中十分复杂，回去之后，一定是一场狂风暴雨。

　　他已经感觉到，妈妈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语气里带着强压着的怒火，这种愤怒，是王博许久不曾感受到的。

　　上一次，还是在王正义忌日的时候，和娘家人吵架时候，宋淑英才会出现这种，嘴角带笑，眼里满是冷漠的样子。

　　轿车飞驰在路上，不一会便到了王博的家。王博很想此时就跑到赵子辛家里去，仿佛这样，就能逃过此劫。

　　最终没有，此时已近下午，街上没什么人，都在家里睡午觉，宋淑英疲累地拎着包，拿出钥匙开了门。

　　王博跟着她，不敢说话，走近家门时，愣愣地站了会，觉得实在难受，找了个板凳想坐。

　　“我让你坐下了？”宋淑英强压住而尖锐的声音如同烙铁，烫得王博从椅子上跳起来，宋淑英转过身来，冷冷道：“过来！”紧接着便关上门。

　　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王博头上顶着盆水，双手扶着，浑身微微颤抖，只因为一动，盆里的水就会洒出来。宋淑英坐在凳子上，恨恨道：“为什么打人？”

　　王博想答是因为他先推我，但是说了，妈妈会信吗？王博小心翼翼地同宋淑英对视，忽然发觉，妈妈变得有些陌生了。

　　忽然有许多的光景窜进脑海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妈妈很少再对他笑了。从前，她眼里满满都是自己，晚上晚回来了，还会带点小东西给他。

　　但现在，妈妈几乎很少单独对他笑了，每次，都是在有外人的时候，甚至，因为常去赵子辛家的原因，他同妈妈相处的时间，竟是如此地少了。

　　“怎么？为什么不说话？妈妈问你，为什么要打壮壮？”宋淑英有些不耐烦，语气里带着几分祈求：“你不喜欢壮壮妈妈可以理解，但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打人！妈妈是怎么教你的？”

　　“妈，他推我。”王博迎上宋淑英的目光，道。

　　宋淑英一下就静了。

　　良久，她道：“壮壮推你？他为什么推你？”

　　王博心中惴惴不安，却依然坚持道：“我不知道，那时候我想摘石头下面的一朵花，但是够不到。我就叫赵子辛去帮我拿根棍子，再之后我差点滑倒，最后站稳了……然后，王壮就推了我一下……”王博的声音慢慢小了下来，只因为他看到，宋淑英眼里的怒火近乎实质化地发展起来。

　　“好啊！”宋淑英恨恨道，几乎冲起来，冲到门后面拿出衣架。王博瞪大眼睛，仍然不能相信，妈妈竟然要因为王壮打他？

　　“学习不学好，学会打人了？现在，还学会跟妈妈撒谎了你！王博！我告诉你，今天你把人家壮壮打得嘴巴出血了你知道吗？！你让妈妈怎么去和王老板交代？”宋淑英字字啼血，衣架不受控制地打向王博的后背。

　　真实的痛感终于让王博反应过来，他再坚持不住，铁盆哐当地砸到地上，里面的水泼了一地，母子二人气喘吁吁地瞪着对方，如同敌人一般。

　　“你打我……”王博带着哭腔道，空气在夕阳下满是飞扬的灰尘，飞过王博满是泪水的眼眶，“妈，我没有撒谎！”

　　“你说你没撒谎？”宋淑英更加愤怒了，扯过王博的胳膊，她又是一衣架狠狠地拍在王博的屁股上，听到王博发出惨叫，恨恨道：“王博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妈妈辛辛苦苦打工供你上学，你学习学不好也就算了，你还去学坏，你让妈妈怎么活啊！”

　　巨大的痛苦，如同侵入阳光的黑夜，一瞬家撕扯开王博的心，这些话语如同尖刀将他穿得四分五裂。

　　“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宋淑英哭喊道。

　　周围的世界一下就变得很远很远，王博瞪大眼睛，心里痛得麻木了，他甚至觉得有些可笑，身上的疼痛此时是如此微不足道。

　　“妈妈，你爱壮壮，你不爱我了，”王博满眼泪水，手上是宋淑英不小心甩到的红痕，直直盯着宋淑英，像是不安的鬼魂，等着判官最后的判决。

　　宋淑英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慌乱，王博的话在一瞬间冲破了她的防线，“你怎么会这么想？小博，对，妈妈承认，最近妈妈工作太忙了，很少顾到你，但是妈妈……”

　　王博再顾不得宋淑英说了什么，彩色世界在一瞬间扭曲成黑白，墙壁上，挂着的公鸡日历歪曲起来，如同在嘲笑他。

　　骗子，都是骗子……王博只觉浑身上下都冷透了，这个温暖的家此时竟像是冰冷的水泥囚牢，让他突然透不过气来。

　　他猛然起身，扯开宋淑英的手，半身湿透的冲出家门！

　　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宋淑英反应过来，喊着名字冲到家门口时，街角巷口，再无王博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