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传》萨拉汗丁

17、危

　　王博一路上不怎么说话，低着头看路，赵子辛见他心情不好，一番思量，知晓他是因为王壮的事情所困惑，便也不勉强他，让王博自己想明白了便好。

　　三人很快便到了山顶，拐过最后一段难走的山路，迎面而来一阵清香，王博目光随之开阔起来。

　　淡黄色的腊梅开得荼蘼，漫山遍野的，心中愁绪不由得随之淡去，他下意识地拉着赵子辛的手，便往前跑。

　　“这花真香，”王博欣喜道，小心地踏过碎石子，凑近低枝闻了闻，只觉一阵幽香沁人心脾，赞叹不已。

　　赵子辛慢慢走近，此时天暖，日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山顶更起了微风，将腊梅吹得枝丫萌动，王博带笑回头，脸上绒毛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赵子辛竟是看得痴了。

　　此处正是一片天然形成的平底，边缘长着数十株腊梅，碎石拱卫在一起，正正好是方便野餐的地方。

　　宋淑英嘴里念叨着：“这梅花开得可真好！”一边从包里掏出野餐垫布张罗起来，一时间，面包熏肉，火腿果酱不一而足，林林总总地摆满了许多，阳光更从背包里拿出进口的巧克力来，引得王博王壮两个小孩惊呼，王壮更是争抢起来。

　　“成什么样子？”王铁山嘴里怒斥道，手上却是不懂，见着王壮从王博手里抢过巧克力来，也不管他，转过头去和宋淑英聊天，接过她递过的面包，眼里满意快要溢出来。

　　王博狠狠地看着得意的王壮，心道要不是我妈在，有的是你好果子吃！又转过头去跟阳光低声道歉，好不容易带上来的巧克力，却被他拿走了。

　　阳光脸上笑意不减，又拿出好几个巧克力球，上面镶着精美的锡状包装，仔细地递给王博，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王壮一眼。

　　王壮目光在那巧克力球和自己手上来回几遍，肺都要气炸了，见王博向他挑眉，露出挑衅表情来，只觉手上巧克力不再诱人，恨恨地把它丢在餐布上。

　　王博随意地吃片面包，能让王壮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吃瘪，心中神清气爽，见更高处像是有个观景台，不由得想：这里能不能看到山下，自己住的地方？心中好奇心起便停不下来，低声对赵子辛道：“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赵子辛正给片面包抹上果酱，闻言点点头，将面包交给阳光保管，拿着王博的手起身。

　　“妈，我吃饱啦，去那边看看，”王博乐呵呵道。

　　“这么快就饱啦？”宋淑英本来想出口阻止，见赵子辛同他一起去，便改口道：“别乱跑啊，山路不好走，小心摔倒受伤嘞！”

　　“知道啦！”

　　二人绕过层层叠叠的梅花林，转过身去，竟是一片别有声色的小天地。

　　一方断崖裂在其中，围绕其边上，生了三棵小树，数枚怪石包围其上，想是前人为防出意外，刻意搁置在那里的。

　　王博只觉此情此景分外之美，快速几步爬上那高石，远方，是无数掉光枝叶的干枯树干，同那四季青形成强烈对比，泾渭分明。

　　再之后，则是自己所住的小县城，平常所见所闻，皆化作蚂蚁般大小，为微不可见。王博此时只想放声大喊，而他也这么做了。

　　“啊！！！”

　　王博双手呈喇叭状撑在左边，将近日来，心中的郁猝都随之宣泄出去，赵子辛也爬了上来，双脚微分，同他一起看。

　　王博喊得满脸通红，眼角不由自主地淌下泪来，又见赵子辛一直陪着他，心里想道：子辛难过的时候要怎么办？他不能说话，也没办法和别人说，只能靠写字。但是写字又怎么能表达出自己的感受呢？

　　【好了？】

　　赵子辛稍微歪头看他，王博忽然发现，赵子辛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对什么东西都一直是很有把握的样子，从来没见过他生气，或者难过。

　　“子辛，你遇到难过的，或者，让你很不高兴，你又没办法去解决的事情，你会怎么办？”王博想了想，艰难地措辞道。

　　【不知道。随他去。】

　　赵子辛抬起下巴，看向远方，下颌角和脖子间形成一个十分好看的弧线，微风吹来，王博只觉得他碎发飘扬，竟是有几分西游记中的仙人气息，心道子辛的想法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子辛哥，你们在看什么？”二人同时转身，见王壮勾着手指，脸上带着笑意走过来。

　　王博心头不禁生起一股厌恶感，刚有的好心情一下糟糕起来，道：“没什么，在看风景。你有事吗？”这话可是相当不客气，王壮闻言，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了，仍然道：“没事，我就想和你们道个歉。刚才我爸教训过我了，我想了想，觉得我做的也不对。”

　　王博闻言有些吃惊，见他诚恳的样子，也觉得自己对他的恶意来的有些莫名其妙，明明王壮也没做什么，自己就把对于王铁山的恶意悉数转移到他身上。显然这是不对的。

　　思及此，王博的语气也温和下来，道：“好，没关系。”

　　“我能和你们一起看风景吗？”

　　王博下意识地看向赵子辛，赵子辛于是点点头，王壮便一脸喜意地跑过来费力地爬上大石头，王博连忙拉了他一把。

　　王壮涨的满脸通红，双手在裤子上拍拍，大声道：“呼，这里能看到我家，喏，就是那栋最高的，红色砖头的那栋。”

　　王博心想知道啦！王壮家的房子他是看过的，就在县城里最好的地段，离学校几百米的路程，不远处便是县城里最繁华的街道。

　　感觉到袖子处有些异动，王博看向赵子辛，见他给自己示意，手指头指向山石围绕起来的裂缝。

　　顺着指头看去，狭长而陡峭的裂壁呈现出巨大的斜角，令人不由得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在不远处的峭壁之上，一朵盛开的蓝色小花，在其上绽放，微风中轻轻摇曳。

　　哇……王博不由得在心中赞叹，在这种鬼地方居然还能长花？他又转头看赵子辛，见赵子辛虽然没什么动作，目光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然是十分喜爱的，心里估测了下，道：“子辛你是不是想要这花？我可以摘到。”

　　赵子辛转头，疑惑地看他一眼，【不行，危险！】

　　王博满不在乎道：“没事，你看，就一点点距离。”他转头看了眼周围，兴奋道：“喏，那边有根枯树枝，子辛你帮我拿过来，我用树枝把它弄上来！”

　　王壮也看到蓝花了，惊讶道：“这花好漂亮啊，王博你拿上来之后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王博拍拍胸脯道。

　　赵子辛想了会，转头打量几眼王壮，【你去？】

　　“不不不！”王壮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叫苦道：“爬上来这么难，我才不去呢！”王博正在观察用什么角度能够更好地使上力气，便笑嘻嘻道：“子辛你去一下，很快地啊！”

　　赵子辛无法，用食指在王博额头上点点，示意他不要乱动，小心地顺着石头下去。

　　奇怪了，这样好像够不到……王博用手比划下，又趴下来，想用手去掰扯那花。

　　不行啊，差太远了……王博心里如是想道。

　　“王博你小心着点啊！”王壮早已经吓得腿脚发抖了，“你快进来点，这样太危险了！”

　　王博便从地上起身，满不在乎道：“嗨，没……事！”

　　脚上的碎沙被身子带动，进而被王博踩到，王博心头警铃大作，脚下猛然滑倒！

　　他下意识地摇晃几下手臂，勉强保持住平衡，半撑着身子，背后冷汗全爆出来，背后便是悬崖，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及时。

　　面前传来阵轻微的推力，王博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见王壮用着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赵子辛手里拿着根枯枝，正往回走，目光落在岩石上的王壮背影，瞳孔微微收缩，手上下意识地收紧。

　　怎么就只有一个人。

　　下一刻，王壮难以抑制而惊恐的叫声响起，他猛地被拉向前方，牢牢地被王博的手抓住！

　　超于常人的体重在此时同时救了两个人，王壮咬牙切齿，额头上流下一滴汗。

　　王博此时已经从震惊中缓过来，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险境，当下不敢乱动，目光在两处搜寻，见到有几处突出的石块。

　　他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如此冷静，嘴里轻声道：“王壮，你给我等着！”
　　王壮的肉胳膊已经开始不断发抖，咬牙切齿道：“快放开！……”

　　王博探出手，不断试探地去抓凸出来的岩石，试图借力，脚上已经够到了块石头。

　　碎石滑落，王博身体一轻，随着重力往下落，王壮借此摆脱了王博的拉扯，抽回手，用着仇恨而恐惧的眼神看着王博。

　　王博愣愣地看着天空，那朵蓝色的，美丽的花朵从他身边掠过，王博心头竟是生出股解脱感觉来。

　　他闭上双眼。

　　下一刻。

　　无数红光从悬崖下爆发，竟是掩盖过阳光，进而在王博身上一收。

　　王博猛然睁开双眼，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扫视一圈周围，手脚并用，牢牢抓住岩壁上突出的石块。

　　王壮已站起了身，心中后怕地不敢看悬崖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