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传》萨拉汗丁

16、忆

　　西山位于县城南部，北低南高，王博只觉空气清新无比，未曾被开发过的自然风光迎面而来，即使因为冬季寒冷，大多都秃着枝丫，仍有许多四季常青的植物，生机勃勃地随风飘动枝叶。

　　王博偷偷看了眼后面，见王铁山离他们很远，凑近了赵子辛道：“子辛我好烦啊，这个家伙一直来我家，不喜欢他……”

　　赵子辛只笑，【为什么？他是你妈的朋友？】

　　“不是，是我妈的老板……”王博将宋淑英去做保姆的事情仔细说了，又道：“不想让他来我家，但是我怕妈妈不高兴……”

　　赵子辛回头看了眼，宋淑英刚才同他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此时正和王铁山说说笑笑，两人年纪相仿，家中又各有儿子，想来便是有说不尽的人生事和育儿经可以谈。

　　【你想怎么办？】赵子辛若有所思地看着王博，见他半低着头，有些忧伤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就这样吧，不管了。”王博到底是少年心性，想不通的事情干脆不再去想，转头同赵子辛道：“来吧，我们来比赛，谁先到山顶？”
　　【输了？】

　　王博抿嘴，歪头想了想：“谁输了，背谁走二十步，怎么样？”

　　【好。】赵子辛笑着看他，右手向前摊，很有风度地半弯腰行了个礼，示意王博先走。

　　“哼，等着输吧你！”王博瞅见这好机会可不能放过，当下便往前冲，宋淑英见了，忙道：“别跑这么快！别没看到梅花就累得都不动了！”

　　王博哪里听得进去，已经跑得没影了。

　　王壮小心翼翼地看着阳光，觉得他长得实在是很好看，尤其是手上的腕表，他和爸爸出去应酬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大老板就是带的这个。

　　“你好，可以叫你阳光哥吗？我是王壮，你可以叫我壮壮，”王壮努力挤出和善的笑容，仰视着阳光道。毕竟阳光实在是太高了，近乎有一米八，王壮这个不到一米五的小个子只能勉强跟上他的速度。

　　阳关的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笑意，闻言稍微侧头道：“不行，请叫我阳先生。还有，请走快一点，谢谢。”说完也不管他，大步往前走了。

　　王壮生气地鼓起脸颊，心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哼，拽什么拽？嘴里却道：“等等我，诶，阳光哥，别走那么快！”

　　王博连上了几十米的高度，终于找到个亭子。古亭盖成六角，两口建制，两排座椅隔岸对望，王博连忙坐上去，心脏扑通跳。

　　不行了，太累了！王博连话都不想讲了，回头看了眼，见赵子辛没过多久，便快步赶上了自己，额头上只是有些汗，站到自己面前，阴影将自己完全盖住。

　　他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不公平！”王博蹿起来，头顶刚刚到赵子辛肩部的高度，“怪不得你跑的这么快！因为你腿比我长多了，你看！”

　　王博半蹲下，用双手量了下赵子辛的长腿，又滑稽地平移到自己身上，怒气冲冲地道：“都到我腰了！”

　　赵子辛笑得没了眼睛，【不许耍赖哦。】

　　“好吧好吧！这次算你赢了，”王博抱着胳膊，气鼓鼓道，“下次不跟你比了!”

　　两人跑得飞快，将后面的数人落得老远。此时天高云阔，两边的常青树郁郁葱葱，阳光洒落在身上，令人觉得十分舒服。沿着亭子望出去，便是远方的群树，树干密集而间隔均匀，如同棋盘一般，蕴藏着自然界的神秘规律。

　　王博慢慢安静下来，赵子辛侧头看他，【还记得吗？】

　　“啊？记得什么？”王博疑惑道，被这没头没脑的话问住了。

　　【小时候，你五岁的时候。和我一起。看太阳。】

　　赵子辛的字总是简短而工整，却像是一把时光沙漏的勺子，将记忆之沙往回拨了几颗。

　　王博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那些光景，一直被埋藏在记忆深处，此时竟是记起许多：

　　“你家里又没人啊？”小王博坐在廊上，问小子辛。

　　小子辛穿着身大得过分的衣服，没穿裤子，巨大的上衣直到他的膝盖。夏日炎热，也不觉得冷，点头表示肯定，肚子忽然咕噜了下。

　　“哈哈，你肚子叫了……”小王博咯咯笑，像是安抚娃娃般，用小手轻轻摸在小子辛的肚子上，隔着衣服转转圈：“咕嘟咕嘟，不饿不饿……”

　　小子辛的肚子叫得更加厉害了。

　　“哎呀，没有用……”小王博低头，撅起嘴，遇到了巨大的难题。紧接着，他忽然想到了好办法，道：“你等等我！”

　　他光着脚丫，小脚丫黑不溜秋的，沾满了泥，沿着土路跑回家里。宋淑英外出做工了，还没回来，乡下却都是不关门的。

　　王博熟稔地溜进自家的厨房，桌子上用网罩兜住了盘咸菜，王博爬上凳子，嫌弃地看了眼，自言自语道：“太闲了，他肯定不喜欢吃……”

　　他又在橱柜里一顿找，终于找到盘酿好的蜜饯，自己先拿起块舔了口，发出满意的啧啧声音，“好甜啊！真好吃。”连忙揣了两块在手里，顾不得把盘子放回原地便去找人了。

　　“喏，你吃这个，”小子辛脸上有点脏，怯生生地接过小王博递过来的蜜饯，看着他。

　　“吃呀，别愣着，可好吃了！”小王博先吃了口，满嘴唇都是糖，露出满意的笑容，小子辛见状，小心翼翼地咬了口，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几口就把一大块蜜饯给吃完了。

　　那时候的阳光并不是很强烈，洒进院子里，照在两人身上，就和今天，两人坐在亭子里，彼此都不想讲话，只是偶尔对视一眼，王博向赵子辛做鬼脸。

　　王博还记得，后来，自己好像还因为那盘蜜饯遭了蚂蚁，被宋淑英好一顿打，却不记得痛不痛了，时间真是过去得很快。

　　“我就说吧，跑得这么快，便是没力气了，对不对？”王铁山满头是汗，脸上带笑道，从背后的包里拿出瓶水，道：“两个小朋友渴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就是，别渴着了！”宋淑英连忙道，她也热得满脸通红，王铁山微不可察地扫过，吞了吞口水。

　　“没事，让子辛先喝呗，”王博打开水瓶，先递给赵子辛，赵子辛抬抬下巴，他便自己喝了几口，又递回去，赵子辛便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阳光跟在后面，拉着壮壮的胳膊，轻声道：“先生，您的儿子体力好像不太好，需不需要让他休息一下？”

　　王壮已经喘得不行了，叫苦道再也不爬山了，又大喊道要喝水。

　　阳光坐到赵子辛和王博这边，宋淑英心疼地搀扶这王壮坐下，道：“爬不动就慢些爬，又不急。”

　　“你别理他，叫他多少次了！多锻炼，少玩游戏，看看！这才多少路？我一个老男人都能爬上来，他这个年轻人爬不上来？”王铁山恨铁不成钢道，深呼吸几口，又转头道：“还好吗？再歇歇？”

　　王壮点点头，目光看向对面，只见阳光从包里拿出瓶橙汁，又变戏法地掏出两瓶牛奶，问道：“两位，请自行挑选。”

　　王博不客气地把橙汁拿过来，灌了几大口，满意地得了个嗝，赵子辛便拿过瓶牛奶，开了口，小口喝起来。

　　阳光把剩下那瓶奶收回包里，掏出瓶水。王壮当下眼睛都直了，吊着嗓子，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向明显是领头的赵子辛道：“子辛哥，我也想喝牛奶，可以给我瓶吗？”

　　赵子辛冷冷地看了眼王壮，没有表态，王铁山呵斥道：“这不是有水吗？你这小子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那是人家的你好意思跟人家要？”

　　“我就是想喝！谁叫你不带的！”王壮见赵子辛没有要给的意思，自己又被骂了，不乐意地嚎啕起来，王博喝着橙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乐开了花，赞赏道子辛做的好！

　　王铁山脸上有点挂不住，举起手掌要扇他，忙被宋淑英拦住了。

　　宋淑英和气地商量道：“赵同学，你看，壮壮现在很想喝牛奶，你能不能先给他喝？阿姨下山以后再买两瓶给你？”

　　这下换王博不高兴了，凭什么？他看着宋淑英不好意思的眼神，有点赌气地低声道：“子辛，能把牛奶给我妈妈吗？”赵子辛用手指点点他，阳光便会意地给了宋淑英牛奶。

　　“谢谢啊赵同学，”宋淑英连忙拿着牛奶递给王壮，还帮他把盖子打开了，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你看这不是牛奶吗？多向人家学学，多大了还哭？”

　　王博忽然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真真是难受极了，拉拉赵子辛的衣袖，又朝王铁山道：“我们休息好了，先往上面走了！”

　　“好嘞！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嘛，你们先上去吧！待会我们在上面找个空地野餐，”王铁山乐呵呵道，王博便拉着赵子辛走了，阳光背包跟了上去。

　　王壮一句安慰没听进去，恨恨地看向三人离开的地方，嘴里的牛奶是什么味道都没瞧到。

　　凭什么不理我……哼，走着瞧，看不起谁？王壮将空牛奶瓶一扔，接过宋淑英递过来的小糕点，满不在乎地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