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幽明》清灵若梦

16、（三）

　　日上三竿。
　　客栈里的人依旧在静静地喝着茶等待着，忽然，门外传来两声马嘶。众人立即“嚯”地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门口。只见门外走进一男一女，男的粗衣麻布，高大威猛，两腮长满须髯，双目炯炯有神，太阳穴微微鼓起；女的不过十八九岁，举止神情却十分成熟大方，脸容秀丽而苍白，不时发出几声咳嗽，手执一只碧绿色的玉笛，青色长裙干净典雅。
　　客栈的人一见不是自己要等的人，都没趣地坐了下来，还不断打眼色叫掌柜赶客，只有慕容治还是一脸疑惑地打量着那男人。
　　情掌柜也一副没心情的样子，走过去道：“咱们客栈被包啦，两位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吧。” 男人语气极为客气，抱拳道：“我朋友身体不适，能否叫他们通融一下。”
　　“怎么通融啊？给了房间你们他们住哪呢？！”情掌柜语气极为不耐烦。
　　那女声音十分软弱无力：“胡大哥，我不要紧，我们再继续赶路吧，很快就到杭州了。”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是啊是啊，”情掌柜道，“大爷你看，这里的客人都不是好惹的。”说着挤眉弄眼地打眼色。
　　那男人环顾四周，只见众人都露出不屑和嘲弄的表情，有的还低声道：“哪里来的樵夫，害我空欢喜一场！”只有那个穿锦缎的青年向他拱手一笑。
　　男人不禁有点气恼，说：“我想他们也未必不肯不让我们住下。”他回头对青衣女子说，“你的身体这样虚弱，怎能赶路呢？”说完举手在脸上一抓，竟把胡须都扯了下来——那当然不是真胡须，脱掉假胡须的男人竟是个三十岁不到的青年！
　　客栈众人都不禁疑惑起来，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乔装却又忽然暴露自己的真容貌。只有慕容治轻轻笑了，走来过来，恭敬地作了一揖，道：“原来是云天城城主，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众人一听这穿得如此不起眼的男人居然就是云天城城主，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但他们心知慕容治是绝对不可能认错人的，都立即站起身来抱拳敬礼。
　　昭仁向众人还礼，又向慕容治道：“我的朋友盈姑娘身体不舒服，想请问慕容公子能否帮在下安排一下房间休息。”他说话时，彩蝶向慕容治微笑着行点头礼。
　　慕容治当然满口答应，他回头对众人说：“哪位兄弟愿意屈就一下和别人合住，腾出两间房来？”
　　众人态度大转，立即都表示愿意，争先恐后地差点又要打架，经过慕容治调解后还是叶厉娘和狄费把房间让了出来。
　　折腾完毕，昭仁立即扶彩蝶到楼上房间休息，众人又恢复平静地坐在楼下等待着。

　　原来彩蝶和昭仁在嘉兴城郊相识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向杭州。正值春夏交替，天气乍暖还寒，彩蝶风寒加重，导致常常要在城镇休息几天才再能赶路，所以现在才来到余杭。
　　彩蝶抱歉道：“连累你暴露自己身份了。”
　　昭仁笑道：“说什么傻话，你不想住，我也累了嘛。别说现在已经离开了玄海门的势力范围，就算没有离开——嘻嘻，老实说，我才不用怕他们呢。”
　　彩蝶不禁笑了：“你当然不用怕，连赵家也要顾忌胡家三分，区区玄海门又算什么？”她当然知道昭仁不会怕玄海门，他乔装只是不想自己的名气引来太多人注意而已。但是他既然决意为她暴露身份，她也惟有领了这份情了。
　　他哈哈一笑，道：“我看咸昌帮、过龙帮和青刃阁的大公子聚在一起，必定有些事情发生，我去看一下。”自从“决裂之战”后，胡家一直担负“平衡者”的角色，密切留意着江湖上的一举一动，避免再发生当年那样的各派混战。
　　彩蝶点点头，道：“外面守着的弟子，你若打昏他，他醒来也必定知道。我这里有迷香，倒不如悄悄迷昏了他，让他以为自己睡着了好。”
　　昭仁赞道：“还是你心细。他害怕被责罚，必定不敢说出自己曾经打瞌睡。”
　　于是他们捂着鼻子，悄悄从门缝里伸出迷香，只见那装成小二看风的弟子，站着站着比垂头耸脑起来。他们看着他睡下了才出了房间，偷偷躲在柱子后面，留意着楼下的动静。他功力深厚，侧耳倾听，便听到了众人的小声议论。

　　独眼狄费道：“慕容公子，你明知道我们是受玄海门堂主的邀请来的，留胡城主在这可不妥啊。”
　　“独眼龙你总算说一次有理的话了，”叶厉娘道，“帮派间私下结盟可是犯了胡家的大忌，万一他告诉了赵家，那么，那么我们……”说到“赵家”二字时，众人都颤抖了一下，厉娘更是不敢说不下去了。
　　昭仁心中一惊，他看了可人拿来的名册后便知道玄海门原来暗中与各门派帮会结盟，没想到居然连青刃阁也笼络到了。
　　却听见慕容治笑道：“呀，你们这话可不对了。怎么能说得好像我慕容家也要和玄海门结盟一样呢？我只是替爹来看一下玄海门卖的是什么葫芦而已。两位要不要结盟，我们慕容家是不敢干预的。”
　　两人一听便急了：“这！慕容公子，没你们慕容家带领，我们的小帮会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瞒着赵家和玄海门结盟的啊！”
　　“对不起，段某来晚了。”门外忽然传来一把男声。
　　众人一惊，回头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穿华衣，五十来岁，体态魁梧，眼睛小得像豆子，鹰鼻高挺，一眼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是四个字——老奸巨滑。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玄海门堂主段正通。
　　众人都怔住了，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昭仁来的事，一时间忘了打招呼。
　　段正通“嘻嘻”一笑，坐到了慕容治三人的席上，道：“大家都等了那么久，我也不转弯抹角浪费时间了。正如我之前给你们写的信上所说，我们门主非常希望能与各位英雄作盟友，大家以后互相帮助。”看样子，他还不知昭仁在的事，所以才如此明目张胆。
　　叶厉娘和狄费都望着慕容治，等他回答。
　　慕容治微微笑答道：“不妥，不妥。多少年来，江湖各派一直以赵家马首是瞻，而玄海门，我们一不知底细，二未见门主，我们如何能贸然答应？”
　　“非也，非也。只要你们答应结盟，以上的事情你们当然可以知道，可是若然你们不肯，这些机密又怎能让你们知道呢？”
　　这回答非常无赖，却又让人无法反驳，众人一时都不知如何作答。
　　忽然，门外传来清胜溪泉的声音：“呀！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小二！泡几壶茶来，上早点！”应声而至的，是一个少女，白衣胜雪，腰间佩着鎏金香囊，门外的阳光洒在她灵动的脸上，宛若精灵。
　　众人都是不禁一呆。
　　她进来才看见客栈中坐满了人，看阵势像山贼谈判似的，不禁吃了一惊，站在门口看着众人不知自己该不该留下好。
　　段正通脸色一沉，心中另有一番计较，只是，现在正和慕容治等人谈判，这事又要秘密进行，如何处理才能两不误呢？
　　正自沉吟间，少女身旁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穿深蓝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店中都是功力不浅的人，但竟没一人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进来的。只见他背着一把长剑，剑鞘黝黑乌亮，不知是什么质料而成；长得也十分俊朗英气，眼神却总是透着一股冷意。众人见其佩剑，心中都不禁一凛，不知他们什么来历，又听到了多少。
　　“怎么了？”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众人，剑眉微蹙。
　　楼上昭仁不禁一乍，他们不正是叶云与赵雪晴吗？！那时他明明将雪晴交托给了李翔，为什么又和叶云一起呢？雪晴不是怕叶云怕得紧吗？可是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倒是很熟络。
　　雪晴怕叶云的凶样子会得罪人，连忙“嘻嘻”笑着：“没事没事，”又转头对情掌柜说，“既然客满，我们到别处好了。”
　　段正通这时却道：“大家一齐上！他们两个必是赵家派来装疯卖傻的探子，快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