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幽明》清灵若梦

15、（二）

　　“幽狼”会笑吗？
　　如果江湖上有人问这样的问题，别人肯定会说，会，但是你会宁愿没看到。
　　事实上叶云自己也忘记自己上一次真心地笑是在什么时候了。也许是在孩童时，那时叶家庄还在，娘亲还在，叶家上下一百零六口人都在。
　　在万花林遇袭时，他便知道自己的行踪肯定被泄露了，只是对方究竟是谁？叶家行事乖戾凶狠，一向被各门各派嫉恨，仇家更是不少。所以当他在睁开眼看见赵雪晴时，心中便认定对方并不简单，否则怎么从迷宫一样的万花林救了自己？她不杀自己，究竟是怀着什么目的呢？是□□？刺探？
　　她说她姓赵。
　　他以为是想嫁祸于赵家，因为叶赵两家的恩怨天下皆知。
　　她的谎话错漏百出，一点不像一个老江湖，身上更是武功全无。
　　他便欲擒故纵，希望揪出她背后的人。
　　悦来酒馆，他跟的本来是胡昭仁，而她的“碰巧”出现更让他笃定她有什么目的。然而，当她一身素衣，身带幽香地走在酒肉中时，他忽地认出了她身上的香气。
　　世间有一种人，无论男女老幼，只要遇上了一次便会永生难忘。这种人也许百年才有一人，偏他也遇上了，即使那时他只是一个幼童。

　　“我带了红月神岛上的神月花的花瓣来，混在茶叶里一起冲泡，别有一种清香，小云也尝尝吧。”

　　无痕跟他说过，世间并无神灵，亦无仙鬼。但他想，若无仙女，又怎会有这般人物——被称为“绝色天音”的师明镜。她的美，无关情欲，甚至无关面貌。她只需看你一眼，你便觉得所有荣辱兴衰都不再重要，无论是男女老幼见着她，都觉如沐春风。多年过去，她的五官开始在记忆模糊，但他却记住了那杯茶的味道。
　　雪晴身上的暗香，是神月花的味道。
　　她不仅来自红月神岛，她还是师明镜的女儿。
　　十六年前，赵家的说法是，师明镜难产而卒，胎儿没出来便夭折了。而现在，这个胎儿不仅活得生龙活虎，还就在他眼前。她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了岛？她为什么不会一点儿武功？
　　他没有答案。但他知道，这只重要的棋子，必须要留在身边。然而相处下来，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小姐的感觉便越来越重，鬼影儿也说她什么也不知道。可是赵堰月为什么要把她放在自己身边呢？还是她一直是装疯卖傻，想令自己放松警惕？
　　若是他已经开始受她影响，倒不如先杀了她。
　　反手握住着背上的幽明剑，杀念顿生。却见她抱着一大把冰糖葫芦，惹得街上的小孩围着她转。她乐呵呵地举着冰糖葫芦道：“来来来！唱歌给姐姐听，谁逗得我开心我就请谁吃！”一副幼稚的样子，既无卧底的气质，又无名门闺秀的样子。
　　叶云皱皱眉，终是松开了握剑的手。

　　余杭镇——一个宁静平凡的小镇，依附于附近的杭州，做一些到杭州游玩的旅人生意。这两天，这个小镇却忽然热闹起来。
　　余杭镇的客栈不多，最大的就数那间消情栈了。老板是一个独身的女人，没人知道她叫什么，所以每个人都是称她为“情掌柜”。这天的早晨，太阳剛出来，客栈的客人已经出来吃早点了。柜台前站着一个玄裙赤裳的女人。她倚在台上，托着腮，脸上满是懒散。情掌柜已经徐娘半老，面貌亦是平庸，为一双凤目风情万种，正斜睨着打量各位客人。
　　客栈的一楼坐满了人，中间的一张桌子上只坐着三个人，中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穿锦缎，腰佩长剑，一个脸如灰土，目无表情的中年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他旁边桌子；左首是一个穿红裙青衫的中年女人，腰间插着两把柳叶刀，颧骨高耸，一副尖酸相；右首坐着一个穿藏青色短衣衣的中年汉子，一只眼带着眼罩，满腮胡渣，凶神恶煞；桌子的左边是一帮红色短衣的人，右边的人却一色藏青。
　　说起来，这两派人倒是天生一对。
　　来客栈的人往往龙蛇混杂，所以开客栈的人也往往认识三山五岳的人。情掌柜自然知道这些人的来历。江南中——不，应该是整个武林中，以赵家为首的江南十二家最为势力庞大。而那个青年，正是十二家中慕容家的大公子慕容治。慕容家的青刃阁以铸造各种神兵利器而闻名，家景富庶，人面甚广，江湖上人人都给几分面子；红衣的是在东海一带跑盐的咸昌帮，帮主就是那个女人——快刀叶厉娘；藏青色衣服那帮人却是东海一带的海盗，那个独眼龙正是过龙帮帮主狄费！过龙帮也不止一次地劫过咸昌的货，情掌柜不禁疑惑：这是怎么回事？最大的对头人居然一齐来到她消情栈 ？呵！这是吹什么风呀！
　　只见叶厉娘和狄费都瞪着对方，一副迫不及待想打一场的样子，而慕容治却神色自若，不断向他们倒茶道：“两位请喝茶，这里的茶和茶点都十分有名，真是……”
　　“慕容大公子！”叶厉娘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我虽然是娘们，但是也是爽爽快快的！希望大公子有话快说！老娘坐多一刻都受不了拉！”说着狠狠地瞪了狄费一眼。
　　狄费立即拍案而起：“你这婆娘是什么意思？难道老子又很想和你坐在一起？要不是慕容公子在此老子早就把你一刀宰拉!”
　　叶厉娘也是火气大的，一听就立即拔出柳叶刀。顿时，客栈内"唰唰刷"几声，众人猛地站了起来，手里都亮出了武器，一场恶战一纵即发。
　　情掌柜一看心中不禁慌了：这帮王八龟子想拆我店不成？
　　她立即陪笑着，走过去，道：“各位客官，好好地练什么功夫呢？你们看着大热天的，喝喝茶聊聊天吧，啊？呵呵！”说着连忙倒茶。
　　慕容治也道：“是啊，这里地方也不算大，无谓动来动去了，快坐下吧。”
　　叶厉娘和狄费在慕容大公子面前也不敢造次，惟有收起兵刃，又坐了下来。
　　情掌柜心中长长地吁了口气，借口干活便拉着厨房的小飒走了出客栈，偷偷来到客栈旁边的巷子，道：“这帮人什么地方不去，偏来我这小客栈。”
　　小飒道：“姐，会不会有麻烦？”
　　她摇摇头：“都那么多年了，江湖人士也没几个能认出我了。只是那段正通再不来老娘的店就要拆拉！小飒你去看一下那老匹夫干吗还不来！”
　　小飒答应着便去，快得像一眨眼便消失一样。
　　她心怕又出什么事，便急忙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