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棣之华》姑娘是胖纸

3、青梅结

　　天家重长子，百姓爱幺儿。这本是寻常之事，但对于如今大明这最尊贵的一对父子而言，似乎却非常态。

　　正如此刻，朱高炽入宫来，本是父亲召他交代监国事宜，不料，父子二人三言两语间，便又起了争执。

　　朱高炽深知父亲此行意欲何为，也深知父亲的文治武功之盛，并不需他过分担心，然而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他是大明的皇帝，是大明千万子民所仰望的君父，他的安危远比一切都重要。

　　更何况，如今不过六年，怎能指望那暗中蠢蠢欲动之人按兵不动？

　　朱高炽思及此，面上担忧更甚，然而皇帝却盯着他，似是颇觉失望，轻叹道：“罢了，你退下吧。”

　　朱高炽闻言却并未离开，反倒是又开口相劝：“父皇，儿臣斗胆，若您找得到他自然是好。若是找不到……”

　　只可惜，不待他尽述心中想法，皇帝便斥责了他：“混账东西！给朕滚出去！”

　　眼看父亲已然怒火高涨，显然已无法再说服，朱高炽心中便一叹，微微躬身，拱手行了一礼，缓缓道了一句：“儿臣僭越，父皇息怒。”随后平静的离去。

　　只是在他身后，皇帝却突然挥袖扫落了案上的棋笥，厉声道：“这盘棋局如何结束，朕说了算！”

　　朱高炽听得棋子落地的声音，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突然攥紧了单薄的衣袖，心里突然有些难过。不知道父亲是因了当年之事才恼怒他至今，还是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他……甚至是厌恶他呢？

　　他心中所想或许永没有答案，可天下之大，此时难过的也不仅只有他一人。

　　离大明都城千里之外的朝鲜，世子李褆终于被允许去见静娴一面。

　　他来时，窗外的桃花已悄悄立在枝头，风一吹，迎着檐下的铜铃轻轻摇晃，便有花瓣裹着花香随风落下，待来日花满枝头，不等风送便可轻轻落在院里，随后铺满整个庭院。

　　便如同他的小姑娘也会随风远去，去往远处的赏花人怀中，终将离他而去。

　　正如他所料，数月不见，他的小姑娘也已与从前大有不同，不仅容貌更胜从前，便连仪态也不可同日而语，端得是亭亭玉立，眉目如画。他不由得迷了眼，赞叹道：“你着汉家裳，很好看。”

　　虽早知他会来，但当真见到他时，权静娴却只是压印着欢喜，用这些日子以来学会的大明礼仪，微微颔首，低声淡淡道：“世子谬赞。”

　　见她这样知礼，李褆本应欣慰，他却在这样的客套和疏离里，品味到了从前不曾有过的心酸。

　　他从小便知道，眼前的女子将来会成为他的妻子，天真烂漫，活泼好动的性子势必是不能长久的。他原以为即便一切有所改变，那也是在她成为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朝鲜的王妃的时候，可他没有想到这一切来的如此的快。

　　她已经长大，有了大人模样，他与她却再没了可能，甚至以后他都不能再唤她一声“静娴”。

　　李褆突然便想起了从前，那时候的静娴总也看不懂汉文，便央着他一字字同她细细解释，可身为世子，他太过忙碌，总也抽不出太多的时间教她。

　　那时候，他以为将来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教她，如今望着她，却有些自责。

　　他不禁愧疚的开口同她道歉：“抱歉，没来得及在一个好日子把你的汉文教好。”

　　静娴听他这样说，似也想到了从前，她微微歪头看他，却又猛然想起如今的境况，便也只能淡淡回他，只是手中的巾帕却已被她捏的变了形。

　　但她到底是没有忍住，轻声叹道：“我一直以为，世子与他们是不同的。”

　　李褆被她这一句刺得心头钝痛，伸手摘下一枝含苞桃枝递给她，见她不接，他却盯着她，轻声吟诵起《桃夭》来，分明是首充满祝福的贺诗，却和着他悲伤的语调，听来让人险些落泪。

　　静娴想象着诗中所描绘的场景，却更加难过，她微微侧目，不去看他，越发淡然的回了他一句：“多谢世子贺诗。”

　　李褆盯着她状似无谓的模样许久，才缓缓开口，说了心底最深的遗憾：“你终究，不是我的新娘。”

　　这话，他用的是朝鲜语，似乎带着最后的倔强和绝望，连带着他离开的背影都看上去那么的令人心碎。

　　静娴再也忍不住跑出去，偷偷在墙角哭泣。

　　权永均目睹了一切，但他能给予妹妹的却只有苍白无力的安慰：“傻妹妹，许多年后，你就会忘记世子的。”

　　其实，他也不知这话是说给妹妹听得，还是说给他这无用的哥哥听得。

　　彼时，他天真的以为，没有什么不会被岁月抚平，但许多年后，他才知道，那个人就真的是她的一生……

　　永乐六年十一月，朝鲜以进献“纯白厚纸”为由，遮掩朝臣耳目，将甄选的权氏、任氏、李氏、吕氏、崔氏五人偷偷送入明宫。

　　至此，世上再无权静娴，只有大明后妃权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