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泉谷种田的日子》崔细细

4、第四章 没气了！

　　“阿闲？！”宁山青胡乱爬起来，伸手探向甄有闲的方向，摸到他落在地上的衣袖，心下一沉。
　　声叠声喊着甄有闲名字，宁山青爬过去使劲把人往怀里带，晕死过去的人相当有分量，重得他几乎揽不住，宁山青抱着人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怎……怎么办？！
　　对，探鼻息！
　　宁山青抖着手去摸甄有闲鼻底，他也就在电视里见过这种事，不知道是方法不对还是太过紧张，摸了半天没摸出什么感觉。
　　宁山青犹如寒冬腊月被浇水，一下子从头冻到脚，心想：完蛋了，甄有闲没气了！瞬间连甄有闲下辈子会投胎成什么都想好了十个版本。

　　挂在西山头的太阳彻底坠落山间，新生的月光穿不透严实的树冠，漆黑一片中起了风，呼啦啦的，让惨兮兮的两人显得更加惨不忍睹。
　　宁山青欲哭无泪，不知道自己是该以死谢罪，还是该想法子找到甄有闲的转世给他养大。
　　可这世界有灵魂一说么？都修仙了应该有吧？这得有吧？这个必须有！
　　亏得甄有闲是个经历过事的，他脑子迷糊得喘气都吃力，还记得宁山青不靠谱，挣扎着醒过来，气若游丝地嘱咐他：“进去，冷。”
　　他被精纯的灵气冲击，就像海蜇泡盐水，自身灵气一同被带走，如今身体与凡人无异，加之内伤严重，在寒风里浑身发冷。
　　见人还活着，宁山青眼泪“哗”得就下来了，他哽咽着连声道“好”，摸索着把人抱起来回去房间。

　　把人安放在床上，宁山青时刻记得他的那一声“冷”，翻箱倒柜把所有被子都翻出来，一条条仔仔细细盖在甄有闲身上。
　　甄有闲被压个半死，想反抗没有力气，张嘴也发不出声音，拼尽全力翻了个白眼。
　　宁山青刚点了蜡烛，一回头就准确接收到那个白眼，终于想起来太厚的被子会让人呼吸困难，赶忙把多余的卸了。
　　宁山青觉得自己在这世界的几十……几百年过的太顺风顺水，把自己养残了，明明他当年是能以一己之力照顾十多个小孩儿的。
　　宁山青坐在床前握着甄有闲的手，红着眼眶看他，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道不尽。
　　总结起来就是两字：内疚。
　　虽然甄有闲说他休息一晚就能好，可他都吐血了！
　　宁山青心有余悸，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甄有闲见他这幅不争气的样子就来气，总感觉自己是病床上临终的老父亲，忍了半天，心力交瘁，有气无力的呐呐喊：“我还没死呢！”
　　宁山青：“(╥╯﹏╰╥)。”
　　宁山青：“（ΩДΩ）。”
　　宁山青：“〒▽〒。”
　　甄有闲：……

　　甄有闲最后还是撑不住睡了过去，宁山青听他呼吸平稳，起身打水给他擦了脸洗了手，褪去沾了灰的外衣，确保他睡得舒坦。
　　打理好一切，宁山青再次握着甄有闲的手坐下来，他将他微凉的手抵在额头，闭上眼。
　　如果我真的能操控灵力，如果我真的拥有这个青泉谷，那求求你们，帮我治好他。
　　宁山青种了多年灵草，灵植师的名声在外，实际上他本人只有苦劳没有功劳，对医理一窍不通。
　　没什么医学修养的宁山青判断一个人健康与否的标准就是最直观的看这人是不是能吃能喝活蹦乱跳，甄有闲在吐血倒下之前这几条都吻合，所以哪怕有他的本命法宝盛宝楼损伤在前，宁山青也没往他本人受伤这方面想。
　　可事实不是如此，甄有闲的情况比他能想象的还要糟糕，他可能伤得跟那个破破烂烂的盛宝楼一样重。
　　宁山青要心疼死了，甄有闲这么娇气一人，平日里做点手工都怕蹭花指甲，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却死活瞒着。
　　说到底是他没用，从来都帮不上忙，甄有闲才会隐瞒他。
　　宁山青的祈愿有点效果，那棵高耸入云的巨树无风自动，发出一阵窸窣声，随着它的声响，青泉谷里的灵气缓慢移动，它们犹如聚集的萤火虫，缓缓聚集成一道道金色流光，流光以小茅屋为中心一圈圈回旋，犹如旋涡从天而降，随着灵气下落，一路抽丝剥茧，最后去往它们该去的地方。

　　一夜好眠，甄有闲在柔和的晨光里睁开眼，今天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光里有一丝暖意，甄有闲脸上多了些许红晕，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甄有闲睡眼朦胧，看到床边守着的人眨眨眼露出柔软笑意，亲昵又娇气地低语：“你在呀。”
　　打瞌睡的宁山青脑袋往前一冲，猛然惊醒，听到他说话又惊又喜，捧着他的手又一次红了眼眶，狂点头连声道：“我在我在，阿闲你终于醒了！”
　　甄有闲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似乎这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不动声色敛去多余神色，甄有闲若无其事抽回手，慢吞吞爬起来，懒散又风情万种地伸了个懒腰。
　　宁山青坐了一晚上，脑子不太好使，他没注意到甄有闲那一瞬间的失神，一骨碌爬起来，高高兴兴去给甄有闲准备洗漱的热水。
　　“等等！”床上的人突然出声。
　　宁山青不明所以回过头，正对上一双微微发亮的眼睛，这双细长的眼睛越眯越细，细成了一条缝。宁山青知道这代表什么，这代表甄有闲要发飙。
　　甄有闲没有发飙，他一掀被子蒙住头，背对着宁山青重重倒回床上。
　　宁山青张嘴……
　　“闭嘴！不要跟我说话！”
　　宁山青又把嘴闭上了。
　　宁山青轻手轻脚退出去，关上门，按照原计划去准备热水，还有早点。
　　甄有闲虽然脾气怪异，但从来不无的放矢，他发火必定是真的觉得委屈，就是这委屈的点太过千奇百怪，常人触摸不透。
　　宁山青也是常人，他也摸不透，所以他只能先由着他气一会了。

　　那宁山青到底怎么惹到他了呢？原因很简单：宁山青突破了。
　　就在昨晚，没有雷劫没有心魔甚至没有闭关，宁山青从金丹期到了元婴期。
　　元婴仙人，这世上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满打满算两百七十八位。修行者千万，元婴两百八，他打着瞌睡就成了，这修行路说出去，是个人都得气死。
　　甄有闲气了一阵，又犯了老毛病，他愤愤不平地想：不过元婴，有甚了不得，谁还不是个元婴仙人了？
　　既然不在乎这个，那他怎么会生气？
　　不生气的甄有闲气呼呼地从床上爬起来，踢着鞋子出了门，他一出屋子就看到头顶那棵巨树，巨树遮了半边日光，枝繁叶茂，一眼望不到头，威武霸气的样子犹如这青泉谷的帝王。
　　甄有闲：……

　　狄叶青这种灵植功用特殊，放置屋内可净化灵气，平日里颇受修行者喜爱，但它只能长个一尺高，再长就容易过劳死。
　　而这一棵出自宁山青之手的，它一个猛子足足窜了三百尺不止！
　　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狄叶青不仅没有因为灵力过剩死去，反而得了调动整个青泉谷灵气的能耐，成了青泉谷的掌舵人，如今这谷里它敢称第二，就只有宁山青敢称第一。

　　看看，这青泉谷谁都得了大造化，有病治病没病强身，甚至还有从一颗种子直接开了灵智的，而他呢？劳心劳力半天，不仅没有什么好处，小命还去了半条！

　　人比人气死人，人比货也气死人，甄有闲咬着唇，恶狠狠瞪着狄叶青磨牙。
　　狄叶青感受到甄有闲的情绪，洋洋自得，欢天喜地地哗啦啦抖起枝叶，如果不是扎根在地里，甚至能嚣张得来段甩袖舞。
　　甄有闲被气个绝倒，差点再喷一口血，怒气冲冲转身回房，到了门口看着宁山青简陋的房间又止住脚步。
　　不是他嫌弃，这破草屋实在是……
　　这三间草庐是当初安顿宁山青的时候他随手扎的，不比夜宿野外垫把茅草费劲，原本正堂是他在用，经过妆点，还有几分雅致，而宁山青那屋子……甄有闲视线一撇，脸色突变：它墙角居然还放了马桶？！
　　甄有闲看着这破旧的屋子浑身发毛，与这屋子相比，狄叶青都显得讨喜了起来。

　　甄有闲向来不会委屈自己，撇一眼被狄叶青占据的正厅，轻声哼哼一声：没了闲坐的地方再做一个便是，多大点事儿？
　　掏出一块奇形怪状的木头，甄有闲仔细看过形状，又顺着纹路细细摸索一番，将材料情况熟记在心。
　　十指翻动，千奇百怪的各个刀具在他指间灵巧地转换，不一会一座精致的亭子在他手里成型。
　　这程度不能满足他，甄有闲给亭子镀了漆，将它收进盛宝楼，掏出一些边角料开始做桌椅板凳。

　　几米开外的庖下炊烟袅袅，混杂着热气的香味若有似无散在空气里，让这座山谷有了人烟的气息。
　　因为有甄有闲在，宁山青这顿早饭做得精细了些，光糕点就有三样，另外还有清粥小菜。
　　他时间算得很准，忙完一转头就见门口立着一间别致的亭子，四角亭子刷着乌黑的漆，走近了还有一股幽香，估计用料不是什么凡物。
　　宁山青对甄有闲的讲究早已习以为常，他打心眼里觉得甄有闲就该这么娇生惯养。

　　把小菜摆上亭子，宁山青又上了一碟碧玉糕、一碟千层酥，还有一碟银丝卷，加上两碗白兰粥，杂七杂八的满当当摆了一桌。
　　甄有闲趁着摆饭空档去洗漱，把自己收拾干净，揣着手踱步踏入亭子，撩起衣摆施施然落座。
　　拾筷，开动。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桌上一半碗碟一扫而空，甄有闲以一个仙风道骨的仙人不该有的速度清了盘，甚至意犹未尽。
　　宁山青没动糕点，就着小菜喝了两碗粥，醋溜黄瓜、腌萝卜，切碎的咸鸭蛋，都是日常人家的吃食，看着特别有乡土气。
　　甄有闲平日里不碰这些，今天转性了，吃完甜食觉得腻，就着小菜又喝了碗粥。

　　吃饱喝足，甄有闲放松下来，宁山青看他心情变好了，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好奇，“仙人不是会辟谷吗？”甄有闲可能是因为嘴馋，但他是明确能感觉到饥饿寒冷的，他不是传说中的金丹仙人吗？
　　他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又升级了。
　　甄有闲捏着帕子慢条斯理擦着手指，无所谓地应道：“又不是吃不起饭，何必为难自己。”他突然想起来宁山青对修行之事一窍不通，翻个白眼解释:“他们辟谷是担心五谷杂粮使得体内灵气斑驳，得不偿失，你天生天养，无需为此烦恼。”
　　我的修行之路也不必在意这等小事，哼～甄有闲自豪地在心里叉了会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