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泉谷种田的日子》崔细细

3、第三章 我是修行者？

　　“你且试试，召唤青泉谷。”
　　甄有闲说得随意，宁山青一个字都没听清。
　　看着破破烂烂摇摇欲坠的盛宝楼，宁山青内心直哆嗦，他心惊担颤去看甄有闲，见他面色红润气劲绵长，提起的心又放下去一点——都说本命法器与主人性命相连，现在看来只是小说设定，万幸万幸。
　　虽然不知道甄有闲怎么搞成这灰头土脸的模样的，但多半是为了他，如果他有个好歹，宁山青怕自己忍不住以死谢罪。
　　虽然看盛宝楼这惨状，他已经想这么干了。
　　甄有闲等了半天没见着下文，沉着脸伸出食指“咯咯”磕着桌面，引他回神。
　　宁山青又多瞟了盛宝楼两眼，才云里雾里地应：“唔唔，嗯嗯，好……”完了才想起来甄有闲说了什么。
　　宁山青觉得甄有闲大概是气傻了，他一个凡人怎么召唤什么青泉谷？碍于甄有闲脸色，宁山青只能小心提醒他：“这等神仙手段，我不会呀。”
　　“什么神仙手段？不过灵力使用方式不同而已，宁山雪……仙人出手可不单单设个结界，他是将青泉谷做成了你的专属秘境，你唤它它自然会显出本形。”
　　“我又不是修行者，也能用？”
　　甄有闲一顿，将这句话反复咀嚼几遍，脸上表情与宁山青逐渐重合，“啊？”他说。
　　此刻的宁山青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修行者，此刻的甄有闲也不知道宁山青不知道自己是个修行者，两人鸡同鸭讲，两脸懵逼。

　　谈话陷入僵局，宁山青和甄有闲都觉得对方可能有哪里不对。宁山青打算再解释解释什么叫仙凡有别，甄有闲抢先一步打断，“且慢，且慢，你说你不是修行者？”
　　“不是……吧？”
　　“不是修行者你一直以来是如何种得灵植的？”
　　“播种、浇水、修剪……除草！”
　　甄有闲翻个白眼，“灵力呢？不为它们灌输灵力何以成就灵草？”
　　“灵草不就是灵草？”
　　甄有闲终于察觉不对，指着他再一遍确认：“你说你不是修行者？”宁山青点头，甄有闲上下打量他两眼，调转指头朝外头，“那你可能看见外头萦绕于山谷之中的那些……”宁山青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雾吗？”
　　甄有闲：？
　　甄有闲：“雾气会泛金光？”
　　“阳光折射是正常自然现象。”
　　夕阳之下，他这话还真特么有几分道理……个鬼嘞！甄有闲急得拍桌子。
　　宁山青心下一颤，视线又被他手里那颤颤巍巍的盛宝楼吸引，怕它一不留神再创新伤——再损坏他这辈子都赔不起了！
　　甄有闲顾不着这个，他闭眼揪着眉心沉默两息，一睁眼一拍案一锤定音：“你失忆了！”这斩钉截铁的，如果不是当事人宁山青差点就信了。
　　“不然怎么连自己是修行者都忘了！”甄有闲犹不死心，“你连灵气都不认得了！”
　　“……我应该记得自己是修行者？”
　　“不然呢？”
　　“我应该认得灵气？”
　　“不然呢！”
　　“……”
　　宁山青谨慎地看着甄有闲，缓缓直起身子把甄有闲的一双手跟他手里的盛宝楼一同按到案上，确定他手里破破烂烂的盛宝楼安全有保障，才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问一问，为何你会说我是修行者？”
　　“你顿悟入道三百余年，如今问我为何你是修行者？！”甄有闲暴走，而宁山青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目瞪口呆：“我今年应当是二十有七……”
　　甄有闲高高挑起一边眉头。
　　“前几日我生辰，可以算二十八了！”宁山青确认。
　　甄有闲的表情裂开了。
　　“你光闭关就有足足三百年，二十八？巧了，正是你这辈子的零头呢！”
　　……不对，三百年闭关？甄有闲心中突然浮现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难不成……”

　　宁山青，金丹仙人，不知道自己是个修行者，也不知道自己已然闭关三百年。
　　这可能吗？
　　可能。
　　顿悟入道者，天道都为之让步，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甄有闲突然冷笑一声，轻声道了句：“真有意思。”

　　宁山青依然一脸懵懂，他扣着袖子边缘偷瞄紧忽然脸色变得惨白的甄有闲，欲言又止。
　　甄有闲一晃眼见着他神色，心里翻腾而起的怒气忽然就平静了。
　　算了。

　　甄有闲收起满腹怨念，凝神将灵力灌于双眼。
　　一缕细不可查的金丝仿佛墨水滴落水中一般在他眼里晕开，随着瞳孔化为金色，灵气走向在他视线里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甄有闲睁眼细看，明白看到一些灵气探出头，悄无声息钻进宁山青身体里。
　　甄有闲探手按在宁山青头顶，闭上眼沉入意识。追寻着这道灵气一路向前，甄有闲的一缕意识扎进宁山青的丹田。宁山青的丹田空旷宽阔，正当中，圆润透亮的金丹微光忽闪，金丹周身没有一丝多余的斑驳灵力，新来的那一缕灵气绕着它缠绕两圈，浑浊的颜色变成干净透亮的金色，随即被金丹吞噬入腹。
　　甄有闲看得明白，这缕灵力一路走来宁山青并未运功引导，完全是灵力主动送上门为他进补。
　　果然如此。甄有闲想。
　　修行者修行是与天争命，争的就是那重重艰难险阻下的一丝机会，宁山雪是其中异类，他虽一路血雨腥风却也无往不利，仅仅三百二十三岁就得道飞升，是古往今来第一人。而宁山青更有殊荣，他怕是从顿悟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仙人了，因为他的修为是自然增涨的，纵然他一生毫无知觉，总有一日也能顺利飞升。

　　甄有闲自诩天才，自视甚高，平生所见所闻无出其右者，哪怕他的飞升之路从出生起就已经被断送，他也能看轻所有人，毕竟他做不到的那些愚蠢之徒也不可能做到。
　　如今，宁家兄弟却在用事实告诉他：你永远得不到的于别人来说可能唾手可得。
　　甄有闲脸色暗淡，心中不免平添几分悲愤，可这就是事实，天道向来不公，他又能怎么样？迁怒被天道眷顾的宁山青？他甄有闲丢不起这个脸！
　　将双眼的灵力散去，甄有闲躺回榻上，垂着眼皮打起精神给宁山青解释：“青青啊，或许你不知情，但你的确是修行者，自你十岁起就是。”
　　这么多年宁山青从没问过他修行之事，他还以为顿悟者自有修行法子，毕竟他的闭关和灵力增长都十分稳定。既然宁山青不说，必然涉及隐秘，甄有闲也就不瞎打听了，谁曾想其中还有这么大乌龙。
　　宁山青想开口，甄有闲先一步微微摆手打断他，他仰头望着天花板眯起眼睛边回忆边道：“你所忘却的三百载，如若我所猜不错应当是你闭关的时间。
　　你如今金丹修为，中途有过两次闭关，头一次一百年，第二次两百年，时间恰巧对的上。”他斜眼瞄了宁山青一眼，挑眉道：“为了替你护法，我可是特地去寻了宁山雪回来呢。”

　　突然成了修行者，宁山青的感觉就像没买彩票却凭白中了三百万大奖，震惊太过，都没生出高兴的情绪来，他这会满脑子都是各个版本的问号。
　　甄有闲说弟弟替他护法，这岂不是说明，他以为的弟弟在门外坐一晚上，其实他坐了几百年？
　　宁山青以前还暗暗感慨过修行者神通可达天地，不仅一夜之间催生灵植狂长，还能改变地形，原来那都是时间流逝所留下的痕迹。

　　甄有闲脸色暗淡，嘴唇逐渐失去血色，他不着痕迹揉了揉额角打起精神，用力抿紧唇将舌间的苦涩咽下去。
　　他情况不甚良好，需要早些回去休整，没时间给宁山青恍惚，甄有闲手指微动摸出一颗拇指大小的棕色种子，道：“各种缘由，我们容后再谈，当务之急我先教你使用灵力。”
　　宁山青还想挣扎一下，被甄有闲一瞪，立马识趣闭嘴，请他继续。
　　甄有闲将掌心的种子给宁山青看过，随后收拢手指，只见几缕比头发丝还细的金光一闪，不一会他张开手，一棵嫩绿色的嫩芽就破壳而出，嫩芽歪歪扭扭地长，最后停在盆景大小不动了。
　　甄有闲把新长出来的灵植随意放在一旁，又取出一颗种子放到宁山青手里，冲他一扬下巴道：“你仔细瞧着手，若有金色流光，便想象着它融入种子去。”
　　宁山青种了这么多年灵草，要说灵力的使用自然是会的，只不过宁山青使用灵力靠的是本能。
　　所谓本能，有两种互为极端的解释，一则某样东西熟练到极致，或则天生拥有的才能。宁山青属于后者，天然无雕饰，现在让他自己操控……还真卡了壳。
　　宁山青严肃地盯着手掌，努力半天都没在空气里找出金光来，他悄悄偷瞄甄有闲一眼，忽然想到他刚才提到的山谷里的灵气。
　　宁山青扭头看向门外，日落西山，余晖即将散尽，重重重色阴影之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丝丝流云于山谷之上盘旋着，熠熠生辉。
　　那就是灵气，宁山青心想，如果那些灵气能过来……
　　前面说过，宁山青是个普通人，他不知道青泉谷是属于他的秘境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的“一念间”代表什么。
　　甄有闲倒是知道，但等他意识到宁山青的小脑袋瓜子在想什么的时候，山谷中那精纯的灵气已经气势磅礴地冲过来，它们如同猛兽扑食，一口将宁山青整个吞入口中。
　　甄有闲不是宁山青，灵气于他而言过犹不及，这汹涌的灵气犹如狂风骤雨，直接将他掀翻出去，等到他缓过神来，宁山青手里的种子已经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冲破屋顶直上云霄。
　　树干的延伸并不能满足种子的生长，它直觉除了灵气滋养之外还需要土壤栖息，一瞬间，密密麻麻的根须向下伸展，数量庞大直接将宁山青淹没。
　　“啧！”甄有闲一挥袖子收了盛宝楼，另一只手掏出一把长刀朝疯长的树根砍去。锋利的长刀斩落一排根须，露出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的宁山青，甄有闲也顾不得其他，将人撕出来就扑向屋外。
　　两人狼狈地跌落在地，没了宁山青的种子终于成功将根扎进土里，原本的合抱之木再一次往四面八方猛蹿，树干暴涨，直到将整个厅堂填得严严实实，地面因树根蔓延此起彼伏，就差将这片土地翻过来，头顶上，伴随着响亮的哗啦声，树冠如同一团乌云喷薄而出遮去半边天空。
　　甄有闲松开宁山青捂住胸口，牙关紧咬，盛宝楼反噬带来的伤在灵气侵袭下犹如清水滴落翻滚的油锅在他胸膛里轰然炸开，痒意逐渐攀上喉咙口，“咳——”甄有闲一张口，一口浓稠的淤血带着内脏碎屑喷在地上。
　　“阿闲？”宁山青缓过神来，只觉得情况不妙，可天色昏暗加上刚从明亮的屋子里出来，他此刻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真切。
　　甄有闲扑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