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泉谷种田的日子》崔细细

2、第二章 青泉谷

　　青泉谷地形特殊，据甄有闲所说，此处地形天然形成一个聚灵阵，能将天上散落的灵气吸收后降落下来，形成一个天然灵泉眼。
　　话虽如此，这附近灵气薄弱，比起仙门落座的那些灵脉所在之处就像飞溅的水滴比汹涌的海啸，并没有多大用处，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宁山青有甄有闲相助，不仅有了栖身之所，还学会了灵植培育，他种的灵植不错，能卖个好价钱。有钱就能养弟弟，宁山青很高兴，可是这附近的人大多以采摘灵植为生，他一个小孩子有这手艺，时间一长，难免有麻烦上门。
　　一回两回，宁山青默默忍了，倒是甄有闲慧眼识草，发现盛宝楼收的一些灵草是出自宁山青之手，心下了然，翻了几天书，在青泉谷外设了个结界，这结界不仅能拦闲人猛兽，还能将灵气锁在青泉谷中，更方便灵植生长。
　　有了结界，宁山青就仿佛有了个龟壳，他本就不爱与人打交道，每日与灵植相伴也觉得其乐无穷，愣是十多年不曾踏出青泉谷一步。
　　宁山青虽然活了两辈子，本人却没什么追求，这辈子唯一期望的就是弟弟能有朝一日得道成仙。
　　一般来说，按照他的寿元，这期望至死不会实现，幸好他的宝贝弟弟宁山雪天赋异禀，短短十几年就小有所成，在那修行界里都排得上号，人称“雪仙人”。
　　宁山雪跟宁山青不同，端得是一副好容貌，他气质冷清，自带一丝寒意，叫雪仙人倒也适合。

　　宁山青一个乡村野夫，不懂那些仙人们的事，甄有闲偶尔提一句，他就记在心里，照着前世小说里那些修真文里的情节，一遍遍描绘弟弟的修行之路。
　　也许弟弟会遇到温柔漂亮的姑娘，会跟姑娘看对眼，有朝一日传信给他，说自己缔结结道侣了；
　　也许弟弟会遇到帅气又有才华的仙人，跟仙人不打不相识，成为挚友，在修行路上相互扶持；
　　也许弟弟会被人刁难，然后一鸣惊人，让人惊艳让人诚服……
　　宁山青每天除了灵草也没个人说话，平常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脑补着，自己娱乐自己，倒也颇为自得其乐。

　　当然，宁山青也不是一头热，十几年里宁山雪回来过几次，每次都来的悄无声息，往往宁山青一觉睡醒，就发现弟弟坐在门口。
　　宁山雪来去匆忙，却会在这段时间里见缝插针催生灵植，平常巴掌大的灵植能一夜之间长到一两米，种下三个月，收成堪比百年仙草，甚至有时候青泉谷的地势都会有所偏移。
　　宁山青劝过弟弟不用操心灵植，可惜宁山雪不是小时候需要他看护的弟弟，他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雪仙人，只要存在就能感受到他身上令人胆寒的气势，宁山青连跟他说话都不太敢，更别提对他絮叨劝说了。
　　反正修行之路他不懂，弟弟又极少回来，宁山青也就不再过问，随他去了。
　　宁山雪昨日又回来过一次，这次的他同样没有久留，喝了杯宁山青泡的茶，就留下一山谷郁郁葱葱的灵植就匆忙离去。
　　看着满山谷长得跟树林似的灵植，宁山青欣慰又痛苦地叹了口气。
　　这么大一片灵植，他恐怕得收拾十多天才能全部收完。不过，这又是一笔大进账，想到弟弟的钱包会鼓一点，宁山青就有了动力。
　　宁山青一天都在埋头苦干，入夜才休息，第二天天微微亮就起床，随意吃了点东西就一头扎进田里。

　　此时时辰尚早，皎洁月光透过薄薄云雾投射在地面上，暗色的植物随着风带来黑色浪潮，寂静的青泉谷犹如波浪舒缓的海面。
　　宁山青站在一片泥泞之中，他此刻处理的灵草名叫二月花，喜好阴暗潮湿，种植方式类似水稻，昨天他给灵田放了水，今天刚好可以趁着泥土还湿润的时候将它处理好，免得它失了水分变得没有精神。
　　忽然，东方涌现一团刺眼的橘红色祥云，那突兀的颜色犹如惊雷霹雳，红色祥云席卷过黑暗，如山雨欲摧又似万马奔腾，厚重艳丽的云层眨眼间就到了青泉谷顶上。
　　绚烂祥云照映得地面红彤彤一片，埋头泥坑的宁山青抬头，只见漫天尽是流云霞光，就仿佛黄昏塌陷晚霞倾倒，磅礴大气的云层在头顶触手可及之处翻滚涌动，铺天盖地的气势让人心脏紧缩，想要跪拜诚服。
　　宁山青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在他呆愣之际，宁山雪自云中降落，他高高悬于青泉谷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宁山青，面无表情开口：“兄长，我羽化而登仙，故来斩断尘缘。”
　　宁山青没听懂，他只注意到自家弟弟语气冰冷，目光疏离，仿佛他只是路边一棵杂草。宁山雪虽然一贯冷漠，却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宁山雪并不在意宁山青的态度，他继续道：“宁山青，我肉身已泯，你我兄弟情分已尽，为了结因果，我会达成你心中所愿，说出你心中祈愿。”
　　心中祈愿？宁山青的愿望自他十岁那年看到弟弟检测出灵根就已经定了：希望有朝一日弟弟能得道成仙。
　　可这就是得道成仙吗？七情六欲尽数掩埋，喜怒哀乐全然不见，人成了仙，就成了泥塑木雕的神像了？
　　宁山青不争气红了眼眶，他低头，将脸埋进掌心，深呼吸平复心情。三息过去，宁山青吸着鼻子扯出一个谁也看不见的笑脸，细若游丝的声音从指间模糊的传出来：“愿……愿你安好。”
　　宁山青忽地抬头，又笑了笑，眉眼弯弯，一如平常送弟弟出门的样子，他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愿你安好，宁山雪。”
　　这话犹如一股暖流，让宁山雪心头一热，他眼神忽闪，即将说出软和的话，耳边仙乐重重响起，这一丝温情瞬间被冰冷冲散，宁山雪绷紧唇沿，冷漠从黝黑的眼珠子里透出来。
　　宁山青看不到那细微变化，他笑笑，抬起千斤重的脚一步步退进茅屋，关上轻薄的木门再没出来。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漫天霞光祥云之中一道灵气凝结成光柱，光柱直通天地，它散发的光芒照亮十万群山，光芒笼罩之处，有仙人遥遥相望，有凡人顶礼膜拜，他们会一辈子对此津津乐道。
　　除了宁山青。
　　宁山青梦想成真，却也没了念想。

　　一切尘埃落定以后，甄有闲溜达溜达着出现在青泉谷门口。
　　甄有闲是来安慰宁山青的，虽然他们是损友，但弟弟没了这么大的事，他还是可以勉强安慰安慰的。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
　　宁山青不太接触外界，所以他不清楚自己的价值，也不知道他手里出来的灵植千金难求，本人更是一块抹了油的香馍馍，谁都馋他身子，之前他能安安静静在青泉谷种他的灵草，一来是有他甄有闲鼎力相助，二来是宁山雪威名在外，旁人不敢造次。
　　如今宁山雪飞升，甄有闲觉得他们得合计合计未来的路该怎么走，甄有闲甚至想，如果实在不成，那他厚着脸皮回家去，不管怎么样，他跟宁山青这么些年交情，总得护他周全才是。
　　然后他就被青泉谷拦在门外了。
　　甄有闲看到结界，松了口气，他想，这宁山雪做事还算靠谱，仙人留下的结界整个世间都没几个人能闯，只要宁山青还这么宅，没准能护他至成仙。
　　等他用尽法子也没能进去青泉谷，里面的宁山青也没传半点消息出来，甄有闲开始慌了。
　　甄有闲这人惯常阴阳怪气，仿佛深有城府，其实就是个莽的，他一慌就容易暴走，于是他带着他的盛宝楼撞上了结界。
　　盛宝楼是甄有闲的本命法宝，被他用心血养了几百年，能抗大能一击，这么一件法器撞上仙人布置的结界，用声响惊天动地堪比雷劫降临。
　　宁山青终于被震出来，他以为地震，慌慌张张往外跑，跑了半天在青泉谷入口撞见披头散发的甄有闲。
　　灰头土脸的甄有闲在结界外勃然大怒：“宁山青！！！你长能耐了是不是！！！这青泉谷我还入不得了是不是！！！”
　　衣衫不整的宁山青在结界里莫名其妙：“您请？”
　　话音刚落，结界一道流光闪过，甄有闲感觉到一直束缚自己的力量消失了，如今青泉谷已经再次向他敞开大门，他甚至能感觉到结界里纯净的灵力在轻轻撩拨他，呼唤他快点融入它的怀抱。
　　甄有闲明白了，宁山青怕是不知道结界的事，更不了解结界的力量。这算个什么事！
　　甄有闲气势汹汹踏入青泉谷，揪着宁山青回了茅屋，他把人往垫子上一扔，心力交瘁地瘫倒在美人榻上。
　　他无力地瘫了一会，缓过气来，抱住头发出震耳欲聋地呐喊：“我的盛宝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头雾水的宁山青一个激灵摔到了地上。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浅金色日光洒在地面上，映得墙壁都是温柔色调，这是凭依着天地悬渊的青泉谷难得的大晴天。
　　与这温暖场景呼应的是茅屋里的惨烈氛围，灰头土脸的甄有闲大刀阔斧坐在美人榻上，双手捧着盛宝楼，面目狰狞，口吐芬芳。他面前的宁山青以最标准的姿势跪坐着，带着十二分莫名其妙被甄有闲用不够丰富的词汇量从日上中天骂到太阳偏西。
　　激情骂人的甄有闲中途喝了三壶灵茶，吃了一份点心，等到夕阳西下才抹了把辛酸泪，收拾好支离破碎的心灵。
　　甄有闲姿态优雅地撩开挡脸的发丝，小心翼翼捧出他的盛宝楼跟宁山青说：“你且试试，召唤青泉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