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表面体面 ...
-
“我很好奇，什么事要让卡纳德家的少爷特意跑一趟？”认命般与柳芊绫走进舞池，阿尔伯特侧过身，话中意有所指。
柳芊绫也不看他，专心致志地盯着二人交叠的指尖，反问道:“还有无所不能的莫里亚蒂伯爵打听不到的事？一个晚上，您甚至可以知道您三点钟方向的那位小姐打算与您来一场怎样的偶遇。”
阿尔牵着柳芊绫向右一滑，悄然没入角落。三点钟小姐的目光彻底被人群隔绝时，他笑着回答:“显然，我们应该尊重信息的时效性。相比举着红酒杯奔走一个晚上，我更愿意现在就从当事人口中听到答案。”
“但前提是，当事人愿意配合您事无巨细的调查。”
阿尔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我以为我们是合作伙伴？”
“不，是消费者与私人咨询师的亲属。”柳芊绫想也不想，立刻反驳。
“这样啊……那么请问，”阿尔面上的笑意深了几分，缓缓亮出后招，“在消费结束后，前消费者的名字为什么总是与她曾经的咨询师一同出现？再这样下去，我可是很担心我弟弟的心理健康啊……”
柳芊绫陡然一僵:“明明是急中生智的小姐无偿宣传了莫里亚蒂家族的优良品格……”
狡辩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这件事说来不大，但流言闹到这份上，诚然不能伤及脏腑，体表的瘙痒却是不可否认的。
体面人一般也懒得追究责任在谁，一律摆在受害者的位置，草草卖个人情便就此揭过。
但怎奈……面前这位绅士并不拥有与外表一致的体面——此时，刚刚打过一套道德绑架组合拳的他，正在要求将他还没有卖出的小人情提前兑现。
微不足道的人情能兑到什么奖品？方才那不值一提的消息正好与之相抵。
柳芊绫在内心痛骂着锱铢必较的奸商伯爵，选择性忘记了自己方才，“就算是能打听到的消息也拒绝透露”的行为同样不怎么体面。
做作地叹了口气，柳芊绫慢悠悠地说道:“卡纳德家造了艘巨轮，邀请科文特剧院在上面演出，打算以‘海上演出’为噱头，打响知名度……时间不定。”
毫无用处的消息——也许是被她的故弄玄虚误导，他误认为卡纳德透露了什么机密讯息？
那么，现在，这位年轻的伯爵是否应该反思自己的莽撞行事？
出乎意料，阿尔并没有露出受骗似的神色，反倒顺着话题，一本正经地问:“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柳芊绫心中疑惑，脱口而出:“我……应该有其他打算吗？”
“谁知道呢……你的选择，说不定就是最不可控的变数……”阿尔带着她转了一个圈，显然不打算多做解释。
“……啊？”
女孩不解时，会下意识歪头，眉尖微蹙，眼睛直直看向对方，鬓边碎发会垂在肩膀上，随着脚步一晃一晃。阿尔回望那双澄澈的眸子，不由得失笑。
“就算时间暂时不明，演出场地也要提前设计……”
“我以为这算建造者的任务？”柳芊绫愈发莫名其妙，语气不自觉地阴阳怪气起来，“难道歌剧院舞台的建设标准各有不同，卡纳德应该记录航线沿岸的风俗然后取平均值？”
“啊……这样啊。”阿尔伯特笑容不变，“我还以为克莱因小姐在这方面有自己的偏好。”
柳芊绫疑惑更甚，试探道:“没想到莫里亚蒂伯爵会关心这种事情……听说您对娱乐活动并不热衷。”
第二曲刚好走到终末，阿尔伯特松开手，向着舞伴鞠躬致谢。
他直起身子时，柳芊绫听见他不紧不慢地回答:“科文特与卡纳德都是大英不可或缺的瑰宝，我可是一名挂心国家发展情况的称职议员啊……”
柳芊绫无语望天，只当没听见。
后面几曲，她是在舞池外度过的。一边戳戳盘子里的小蛋糕，一边看着舞池里更迭的热闹，她不由得赞叹这个时代英国人的神奇。
重复的舞步，繁复的裙摆，恰到好处的笑容——相似的繁琐步骤，她唱戏，这些人演戏。面前共舞的，擦身而过的，目力所及皆是戏中人。
意识不到还好，云里雾里，一辈子也就这么骗过去了。在同行堆砌的溢美里，在自我编织的傲慢里。
但若是意识到了……意识到溢美之词来自相同的剧本，意识到自命的傲慢多么不可理喻——半途的清醒者，又该如何在剧目里自处？
柳芊绫将目光投向阿尔伯特。正是两曲间隔，一位女士站在他面前，垂眸说着什么，年轻的伯爵会意，立刻鞠躬邀舞，唇角带着温柔笑意。
她注意到，伯爵的笑容自始至终，纹丝未动。
不怎么正常的晚宴很快结束，回到家中的柳芊绫着手安排剧院的订单。
阿尔伯特的话确实有一点道理——虽然舞台建设与她没有关系，但节目内容着实需要提前构思。卡纳德需要借演出吸引游客，她同时也需要借这次机会，进行她的计划。
不出意外的话，何路应该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但愿他与他文化输出的梦想能够在“遥遥无期”之前踏上英格兰的国土。
由于语言隔阂的存在，他们的开局必定不顺。原本柳芊绫打算利用她自身的影响力，大肆忽悠一波“来自神秘古国的高雅艺术”，争取打造出新的风尚。
但这样的行为操作难度过高，不可控因素过多，成功率也不高，适合作为辅助而非主要方法。所以，如非走投无路，一般不予考虑。
而现在……卡纳德可谓是千里送鹅毛枕，白给了一个完美开端，先前那种方法就显得没有实施的必要了。
柳芊绫伸了个懒腰，缓缓列出几个节点。
首先，海上演出。出于保险考虑，歌舞剧可能是最好的开端选择。不会太让人难以理解，也不会完全失去其风格……
激起众人兴趣后，再理所当然地在剧院安排表演——当然，还是从较易接受的黄梅戏，越剧开始，逐渐过度到评戏，豫剧，京剧……当然，作为克莱因家主，她本人不会参演。
发展稳定后，就可以宣布脱离科文特，独立再创一个小戏院了。等戏院正式站稳脚跟，克莱因伯爵便该退场——大不了再演一次女仆刺杀的戏码。
那时，她便能以“柳芊绫”的身份活在舞台上。京剧妆浓，她就算堂堂正正站在贵族眼前，他们也不会起疑——想想还怪期待的？
相国的咆哮声自客厅传来，柳芊绫按了按太阳穴，轻巧地跳下了床。刚刚的构思胡乱铺洒在床垫上，灯光给未干的墨痕镀上一层金边。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表面体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