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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人生几度春秋换 世事一场大梦间(上) ...

  •   疫症远去,西湖治理初成,杭州城这一年中发生的事亦不少,年关将至,家家户户无论贫富贵贱都高挂红笼,欢欢喜喜辞旧迎新。

      天色渐暗,烛火初上,一座灰色的小院门前,一个须发微白、气色甚好的精瘦老人仰着头口中重复着说道:“阿九,再高点,再高点,这样才喜庆嘛。”不消说,这老人便是樊玄子。

      而这新买的小院中也颇为热闹。堂屋里原来不大的桃木桌已经换成了大了一圈的檀木桌,琴操和素问两位娘子正在摆放桌椅碗筷,一边干活,一边聊天,看那神情,显然情绪都不错。

      而厨房里,小令正和绿绮争执:“不对,该放这个了,这样才嫩。”绿绮充耳不闻,按着自己的步骤做菜,饶是小令急得跺脚也由着她。这二人在厨房多半就是这样,一个急性子,一个慢性子,不吵才怪。

      对于杭州城的百姓来说,今年相比起去年那可谓祥和多了,可对于琴操和素问来说,似乎今年更漫长,所以当樊玄子邀请她到小院中过年时,她没有拒绝,在寒冷中待久了,总是期待温暖的。

      今夜,没有身份。小院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吃年饭时,坐在桌前,共同举杯,庆祝这一和乐的时刻。今夜,没有烦恼。吃完饭,阿九在院里放烟火,六人玩关扑、打马等游戏,不知不觉通宵达旦。

      过年时,早市开得晚,就在早市开了的时节,各人才回屋睡去。正午时分,才都陆续起身,丫头们操持午饭,娘子们在闲聊,阿九在跟樊玄子学打拳。晌午,向信来访。素问奇怪大年初一他为何未回京城。

      向信不是来拜年的,他进门时,已有些醉意。向国舅平日庄严,不喜言辞,但这这青天白日的,喝得醉眼朦胧倒是头一回见。众人拾取地说要出门寻热闹,留下他与素问二人看院子。

      借着酒意,向信大胆跟素问倾诉:“年前,阿姐派人给我送信,自朱太妃圣诞后,圣上对她又冷淡了些,让我此次回京过年不要再提镇边之事,免增忌惮。我恨呐,为何我要生为皇亲国戚,若我只是个普通人家,定能持节云上,保卫家国,建功立业。”

      许多人爱而不得,许多人求而不得,可这些人可能是他人眼中的爱而不得,亦可能是他人眼中的求而不得,命运就是个顽皮的孩童,总是喜欢捉弄人。

      素问停下了给他倒酒的动作,声音就像那红炉上温着的酒,润而不冽,清而温和。她说:“我都明白,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你和他虽有着不同的羁绊,却有着同样的志向。”

      那个喝闷酒的人,目光从酒中移开,他眼中波光闪烁:“你还记得,你还记得。”

      素问从怀中掏出一物,交给他,说道:“当然记得,不过我今日要将这个还给你,我希望,这便是你的金络脑。”向国舅看向她手中,赫然是一方被缝缝补补的锦绢,上面绣有一行还能辨认的小字“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他愣住了,他记得在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上战场时,便将这珍爱的帕子撕成几块,显然素问又将它缝补好了,一直带在身上。

      “你,你什么时候补好的。”

      “就在你心灰意冷和我道歉,说将我送你的帕子弄丢了的那日。”

      千言万语不过无语,此时无声胜有声。

      等众人回来时发现国舅已经离开了。琴操拉着素问想询问向信的来意,可瞥见素问眼中有一丝别样闪过,她咽下了话头,说道:“阿姐,我买了好多好东西,你快来看。”

      次日,向信派人送来口讯,说他快马回京了,若边关不保,此生不再相见。听到这个消息的素问笑得很欣慰。一直到上元灯节后,琴操和素问才回到了幽篁楼,不得不说这冯妈对这两人确实是太宠了。

      元祐六年(1091)正月十八,官家老爷们的休沐期也到日子几天了,身体和思绪都开始适应了当差的状态,这不,杭州府衙的靳捕头按时点卯,操练三班。“嘿”“哈”声,声声入耳。

      突然,守门的衙役来报:“头,不,不,不好了,出大事了。”靳捕头一边叮嘱众人继续操练,一边将守门衙役阿甲拉到一旁:“慌慌张张,甚么样子,甚么事,说。”

      “头,幽篁楼,幽篁楼的素问姑娘死啦。阿九来报,怀疑,怀疑是他杀。您看,这报,报老爷吗?”

      靳捕头显然也很意外,他皱着眉,快步朝后堂走去。朝云叫醒了睡梦中的苏轼,闻讯后,吩咐靳捕头带人火速赶往现场稽查。简单梳洗后,苏大人也赶往幽篁楼。

      苏轼到达时,别馆门口已围满了人,庭中衙役在勘察,显然当前环境已是肃清过的。他没有去往林下馆,而是先去了竹里馆。绿绮行着礼将他拦在门外,说道:“大人,姑娘伤心过度,昏阙在床,大夫正在里头照料,大人还请稍后再来罢。”

      知州大人叹了口气,嘱咐:“云儿醒来,派人捎个口信来。”绿绮点头称是,苏轼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吩咐:“逝者已矣,好生宽慰。”

      林下馆,素问身穿内衣,正平静地躺在床上,嘴唇泛青,一看便是中毒之状。恐怕因为这样才怀疑是他杀罢。现场已经勘察的差不多了,衙役将尸首抬往衙门。苏轼命人彻查屋内一切能吃的东西,包括别馆中的厨房。

      仵作详细检验后,得出的结论还是死于毒物,只是这是意外还是谋杀暂时不能定夺。当日,苏轼翻看现场勘察结果和亲自对重点物品进行排查,两个时辰后,幽篁楼传话来,说是琴操醒了。

      苏轼放下案卷,将当夜与素问有过接触的人,都叫来,一一问询,包括琴操。

      时间回到元祐六年正月十七日晚上。那日素问并未有异常,姐妹二人像往常一般在一处吃了晚饭,闲聊玩耍打发时间,大约到了戌时,琴操回自己馆中梳洗,准备睡了。

      所以,在此之前,素问应该还没中毒。于是,案件调查重点转向林下馆中的几人。小令、阿四、阿九被列为嫌疑对象。

      在整个尸检过程中,仵作除了判定是死于毒物以外,还有一个重大发现,让此案更难逃离是他杀的可能性。当苏轼看到仵作上呈的报告时,眉头紧缩,心道:这素问姑娘肚中的骨肉会是谁的呢?小令的嫌疑是不是变小了?

      冯妈被苏轼单独审问。知州大人询问素问最近可有关系亲密的客人。冯妈浑浑噩噩的,苏轼重复了好几遍,她才定住神回答:“大人,您这是何意?素,素问她与人向来不亲近。”

      苏轼皱眉,换了个问法:“本官不是说她的性子,她的性子本官能不知吗?我是说,她是卖艺不卖身的,最近,最近可有僭越的客人,做了些不知礼数的事?”

      这个消息让冯妈刚静下一些的内心又崩溃了。这素问一死,她丢了主心骨,这幽篁楼的生意,怕是做不成了,她一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而这苏大人的意思,分明是一尸两命了,素问性子清淡,会与谁相好呢?可若没有相好的,谁敢用强呢?

      经不住苏轼再三催问,她支支吾吾说道:“大人,最近,最近素问与贾西、向国舅走得挺进的。尤其是贾西,这几个月来,时常来找素问,偶尔,还,还留宿。这是幽篁楼里都知道的事情。”

      有了冯妈的供词,贾西被带到府衙。得知素问死亡的贾西显得很惊讶,他竟失声大哭。可当苏轼问他是否认罪时,他却矢口否认。若没有证据,是奈他不得的。

      排查了一圈,并未找到毒物,靳捕头让仵作再验一验放在素问床头的那碗鲈鱼羹。仵作再次检验,羹里确实没有毒物,靳捕头想着,这应该是素问睡前食用的食物,当是那日她最后的进食,若是口服中毒应该就在这碗中,为何没有验出毒物呢?

      沉思中的靳捕头突然看到碗边有东西在闪耀,灵光闪现,他惊声呼道:“快,验一验碗沿。”仵作闻言也恍然大悟,果然,在下嘴唇能接触的地方验到了毒物。

      于是,很快,小令被苏轼单独问话。而在苏大人问话的时间,靳捕头奉命搜查了小令的住所。在枕头中发现了大额的银票。

      为甚么不即刻审理呢?因为他决定先去樊玄子的小院看一看琴操。众人怕琴操睹物思人,在她昏迷时,用马车将她带到了小院。对于这个案子,他需要考虑的,不止是证据。小院中,琴操已经醒了,红肿的双眼,红肿的鼻头,惨白的小脸让人心疼。

      苏轼,思索了一下,省去了劝慰,直接说道:“云儿,素问近日可有异常么?你一定要好好回想一下,逝者已矣,生者要让她得以安息。”听了这话,蔡云英终于看向了他,似乎是在询问,她的阿姐是被谁杀害的。

      “本官断定这是谋杀,可能是情杀,或者是杀人灭口,因为,因为,这毒药,毒死的是一尸两命。”

      嗡的一声,蔡云英的脑袋又成了一片空白,阿姐怎么会珠胎暗结?定是贾西那个混蛋用强的。她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喧闹声将樊玄子引来,他和绿绮合力将蔡云英安抚住,你能听见沙哑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因哭了太久,隐隐约约像是在说:“贾西,定是贾西,混蛋,混蛋,我要去找他,找他!”

      “你冷静点。你说是贾西杀害了素问,证据呢?我来此就是希望你能提供些有用的线索,好为你姐姐伸冤。她最近就没和你透露过一些事情吗?若真是贾西对她用强了,应该有异样,你好好想想。”

      樊玄子捕捉到了甚么,他问道:“苏大人,素问真的是被人杀害的吗?”

      苏轼点了点头,重复道:“是的,死于中毒,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四个字像一跟木棍,狠狠打在樊玄子的心上,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可他要不要告诉苏轼呢?他答应过素问无论何时也不说的,可是若是是为了替她伸冤,应该是能说的罢。樊玄子纠结于说与不说。蔡云英认真思考之后并没有给出有用的答复,她回忆当天的情况。

      那日,两姐妹如往日一般闲聊、吃饭,下棋,并无异常。她也看不出阿姐怀有身孕,或者是被人侵害过。直到夜晚,下棋她又赢了,素问将一本话本当作赌资输给了琴操,琴操当时还不以为意,还打趣着说这东西是不是不够赌资的。谁知素问说这话本是她自己写的,至此一本。于是,琴操就当宝贝一样收着了。

      苏轼敏锐地问,这话本在何处?琴操叫来绿绮,去竹里馆书架上将一本没有名字的话本拿来。苏大人吩咐随从用自己的马车送她去。而一直在一旁听着的樊玄子终于认定,那个承诺他不能违背。

      不多时,话本拿回来了,是个普通的情爱故事,只不过故事中的女主人公与素问的身世有几分相似,而且本子只写了一半,看不出甚么来。

      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苏轼让蔡云英好好休息,赶回衙门,提审贾西。

      杭州府衙大堂,杀威棒的声音让人害怕,贾西被带上堂,苏轼身着朱红色官服,头戴黑色官帽,这是众人第一回见这么严肃的苏知州。

      “贾西,你可知罪?”

      “大人,我何罪之有。”

      “你痴恋幽篁楼行首素问,求爱不成,色欲熏心,毁其清白,还不认罪!”

      “大人,你可有证据?若你存心污蔑我,我定上京告御状。我舅舅饶不了你。”

      “大胆!竟敢藐视公堂,威胁本官,按律当打。来人呐,将堂下之人杖责十。”

      打完之后,贾西虽然不敢叫嚣了,但他仍不肯认罪。苏轼一时没有办法,只得将小令带上堂来,让二人对质。小令胆小,见贾西挨了打,已是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苏轼再稍稍吓唬一下,再把银票摆出来,她就兜不住,全都招了。

      小令承认那银票是贾西给的,做收买之用。要她监视素问的一举一动,隔一段时间就向他汇报,素问死的那晚她在后门与贾西见面了,可并未提到毒药之类的东西。

      于是,苏轼将惊堂木拍得很响,小令已然吓哭。贾西趴在地上,眼中满是不屑。知州大人再问话:“贾西,小令都招了,你还要抵赖吗?快说,你是不是起了兽心,奸污了素问,怕事情败露将她杀害。”

      贾西却说道:“大人冤枉。我那夜确实见过素问,可我没杀她呀,谁都知道我爱她,怎么会杀她呢?我和她是你情我愿,不是大人说的苟且。”说完将这几个月和素问的相处说与苏轼听。

      这,这,这,苏轼糊涂了。贾西说的不会是假话,这两个月来他经常去找素问,整个幽篁楼都知道,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这素问应该对贾西也是有好感的,不然以她的性子,是不会连着两个月让贾西登门的。

      那这案子,莫非真的不是贾西做的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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