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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射覆得天地 不知胜成输 ...

  •   次日,赵令珩并没有去樊玄子的小院,而是去了清河坊别院。似乎知晓他会来,素问早早便在院中等候。

      “昨夜素问姑娘半支舞,技冠群芳,不知今日本侯可有眼福见识见识。”一见面,赵令珩的子句中都透露着一股酸味儿。

      “不敢当,今日城中亦盛传幽篁楼的行首要从良,可是昨夜侯爷终于进了我妹妹的香闺。妾在此恭喜,恭喜。”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赵令珩逼近,夺了素问手中的画笔,一手托着她的下巴,一手给她画眉:“你在讽刺我。”

      素问一动不动,任由他画得深深浅浅:“侯爷多虑了,贾家正如日中天,我与贾西走得近,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

      画眉的笔停下了,执笔人细细看了看两边的眉角,将眉笔交回素问手中,叹了一口气:“好好的眉让本侯画歪了,还是你来罢。”

      离开梳妆台坐到桌子边的赵侯爷给自己倒了杯水,接着说道:“宫中传来消息,月前西夏国主遣使来朝,为的是两国边疆划分之事。怕是又是他舅舅要出风头了。你知道该怎么做罢。这杭州的钱,只能流进我的口袋。”

      “令珩,你对云儿的心有多真?”说这话时,素问从铜镜里看着正喝水的赵令珩停顿了一下,放下茶杯,扭头看向铜镜里的自己,正色道:“比对你还要真许多。”

      镜中人,在镜子里与他对视,笑得莞尔,她说:“那末,放弃你多年的筹谋罢,云儿想要的也从来不是这些。”

      镜中人色变,他再次逼近,站在素问后面,扶着她的脑袋,一字一句问道:“你,知道?你,知道!”

      素问丝毫没有因为他手上的力道而变色,还是那么莞尔,她回答道:“我心十分,五分为你,五分懂你。”

      男人手上的力道顿时卸掉,他垂下双手,转身时,金腰带映着铜镜非常耀眼,他一步一步朝着门外走去,身后传来素问带着笑意的声音:“此身亦然。”

      次日,赵令珩再次登门拜访,这回白日里坐着轿子带着拜帖而来,樊玄子没料到他能放下架子,这般好脾气,无奈之下还是请人到了偏厅,蔡云英也没理由不见,于是两人寒暄了一阵,寻了个理由由樊玄子陪了一柱香的时间,再次看茶才送了客。

      自那以后,赵令珩隔上一两日就会登门拜访,美其名曰,有些新鲜玩意需要樊玄子鉴赏。若说他是醉翁之意吧,每回来带着的确实是常人见不着的新鲜玩意儿。教人不好诟病。而冯妈也是大善人,从未主动催促琴操回楼里,实在是不厌其烦的云英,主动搬回了幽篁楼里。

      不知不觉年关将至。数月不联系的苏轼在琴操回了幽篁楼后,再次光临。与他同行的竟是赵令珩。原来赵侯爷是给苏大人送银子去的,西湖工程银钱短缺,赵令珩一个闲散侯爷,这点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帮了这么个大忙,所以当他邀请苏轼同游幽篁楼时,便也不好意思拒绝了。

      上回三人一块儿在这幽篁楼中吃酒聊天是琴操与苏轼初次见面。此番三人之间关系发生了变化,多多少少有些别扭。别馆中炭炉燃烧,火光四溅,三人围炉而坐,苏轼一如往常谈笑风生,只是那二人都不怎么搭腔,颇有些尴尬。

      苏轼并不在意,门外寒风凛冽,可他连麾裘也未披,只拿了酒壶走到长廊边对月独酌,自得其乐。终于,赵令珩打破了这僵局,他对着赏月的苏大人说道:“苏大人,外边风烈,莫伤了身子。”

      苏轼直道无妨。赵令珩接着说:“听闻你精通易理,恰好本侯对此道也有些研究,今日不妨借琴姑娘这地,比试一番,如何?”

      说话者语气中颇带着些挑衅,苏轼听得出。于是,重新坐回炉边,兴致盎然:“好呀,如何比试?”

      “射覆。劳烦琴姑娘当个评判和出题人。”赵令珩看向琴操的眼神让人不能拒绝。

      射覆是吃酒时常玩的游戏,简单说就是将一物用另一件器皿盖着,让人猜,猜中则为胜。原本是宫廷占卜师用来展现自己能力而发明的游戏,后来盛行于民间,用来作为此番比试手段可谓再合适不过了。

      琴操一共出了三题,第一题一只金瓯下边盖着一物,射覆词只一个字:金。两人各自推算思考,金,在此处定是表示五行之一,最终苏轼给的答案是琴弦,而赵令珩则说是酒杯。谜底揭晓时,苏轼胜了。其实这就是不推算也不难猜出,金从土来嘛。只是不知苏大人为何猜不出呢。赵令珩拢袖,侧着头说道:“承让了,苏大人。”

      第二题,一只筐下边盖着一物。琴操出完题后一言不发,不多久苏轼就备好了答案,而赵令珩思量的时间比前一题稍长了些,他想着:筐从木,木从水来,但这屋中属水的东西也不少。继而想到方才琴操未置一辞,便有了答案。最终苏轼的答案是蜡烛,而赵令珩的答案是墨。谜底揭晓,苏轼胜。这题与第一题思路相反,不是谜底生谜面,而是谜面生谜底。木生火,这屋中的明火不就是蜡烛么。苏大人喝了杯酒,等着琴操的第三题。

      胜负就在此局。第三题,琴操用簋盖着一物,同样没留下任何谜面。二人看着那金灿灿的铜簋好一阵,相视而笑。转身各自写下答案。

      在苏轼心中,依云儿的性格,同样的思路她只会用一次,而且很可能前两次就是为了让你这一次猜错,看着铜簋心中默念了几遍,突然想到:簋,同鬼也。道生一,一生二,其实说的是道分阴阳。于是他笑了笑,笔走龙蛇,写下木炭二字。

      对面,赵令珩想着这覆盖之物又成了金属,那这谜面还是从那被盖住的物品而来,同样土生金,方才已经出过酒杯了,这回仍当是与茶酒有关的器皿。可那铜簋的高度,应该放不下酒壶,那末就是茶壶了。

      两人写好后,脸上都挂着自信的微笑,相互谦让着让对方先猜,琴操在一旁淡淡道;“妾数一二三,妾与两位大人同时揭晓答案罢。”二人点头,三声之后,白纸翻转,铜簋揭开,赵令珩的笑容僵住了。苏轼哈哈大笑,琴操问他为何猜中,他简单解释了几句,赵令珩松开被柠皱的纸张,举杯称赞道:“苏大人技高一筹,本侯心服口服。”

      那夜苏轼喝得高兴,当着他的面,赵令珩向琴操提出要为她赎身,娶她为妾,还说让苏轼作证,此心可鉴日月。随后在苏轼那附耳几句,不知说了甚么,而喝得痛快的苏轼竟拉着他二人的手,叠在一起,随口就吟出一首道贺词。

      气得琴操打了他一巴掌,对赵令珩说:“侯爷,妾虽沦落风尘,也容不得如此折辱,今夜之事权当乌有,竹里馆浑浊之地,配不上侯爷高贵的出身,请罢。”

      这是下逐客令了。赵令珩看着脸色涨红的琴操,不紧不慢将狐裘披上,淡淡道:“若是为了此人而拒绝本侯,本侯可趁着回京拜年时好好跟皇上说说苏大人的好话,升个官,蔡云英,本侯对你的耐心还不够么?”

      说完,不再理会琴操,高声对着门外道:“来个招呼的,苏大人喝多了,扶着点。”阿九从拐角处小跑着过来,正看见赵令珩居高临下对着呆若木鸡的琴操柔声说了句:“你亦喝了不少,无需起身。”

      扶起摊在桌边的苏大人,跟在赵令珩身后出了竹里馆。一路上他在心里嘀咕:今夜姑娘是喝了多少,怎连送客礼都舍了,一会儿得让绿绮熬点醒酒汤。

      次日是个雪天,苏轼醒来时,窗外已经大雪纷飞,他看了看周围,是回县衙了,可怎么回的,他想不起来了,朝云闻声而来,吩咐左右将醒酒汤和扁食上上来,脸上一半是埋怨一半是忧心。

      苏轼与她打趣:“昨夜与人切磋易理,论及阴阳,你这脸应景呀,一边似夏日,一边似冬日。”这暗地里说她阴阳脸呢,朝云听得出,啐了他一口。恍然间他记起有一次也是喝醉了,云英照顾了一宿,次日亦是这模样,他当是也说她是阴阳脸,她听了,笑着反唇相讥,说他这么喝下去早晚是阴阳人哩。而苏轼则回答说阴阳人配阴阳脸,绝配。那时,她才面露红晕。

      虽然两人都有云字,终究朝云是朝云,云英是云英。昨夜答应赵令珩,一来是欠人人情不好拒绝,二来也是苏轼想再试试云英的态度的,只是贪杯误事,后来的事他丁点印象都没了,总之今日还是要到幽篁楼,再试一次。

      然而,到了幽篁楼,冯妈支支吾吾地转述了琴操的意思,听冯妈那语气,转述时那决绝的意思大概已经委婉多了。他好歹是个知州,好歹是个大儒,于是大手一挥,转身而去。

      这一转身,大有挥手自兹去的洒脱。

  • 作者有话要说:  苏轼确实精通易理,他还出过这方面的书呢。不过我这,各位看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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