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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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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幸村要了不二那夜,不二枕着幸村的手臂迷糊间问他,这世间,爱为何物,恨又为何物。幸村想了片刻笑道,爱便是善意的恨,恨便是恶意的爱,善意的恨兴许会伤了自己,可恶意的爱不仅会伤了自己,也会伤了别人。不二闻言笑了起来,只对幸村说了一个字:酸。
此时想来,似乎正是不久以前的事。
幸村入神地望着窗外肆虐暴乱的雪,想着不二心慌了起来。
找到不二之时,兴许应是说不二出现之时,他独自乘着一叶干净的竹筏荡在冰冷的玉池水上。一丝怜若的漪环无力散开,映着的冬景也随之懒软动了动。竹筏与池边离得有些远了,站在池边的人唯有焦心看着,却又无法叫不二自己驶过来。
听了侍卫禀报而赶来的幸村怀着的喜悦在见到不二那一刻便散了。他用蹩脚的轻功越过水面跳上筏子,却在刚踏水之时就湿了龙鞋。他蹲在他身旁轻声唤了句他的名字,平躺的人无应,只是被吹动了些些发丝。
他用力握住他的双肩将他拥进怀里拼命往自己胸口里摁,被压制的心脏越发跳动得厉害,却是只剩它形单影只了。另一个胸膛里本该炽热的心脏,停了,手无力垂下指尖沾染了水面,
不二,可是昨夜那场太厉害的雪,将你冻没了。
石桥那头偷偷站着一个人,面无表情朝竹筏上望着,许久了才离开。
太医检尸后,所得之论竟是不知死因为何,既非中毒又非受伤,只是心脏就这么停了。
幸村不信,又找来特利,特利看后说了和观月一样的话。
床榻上的不二安安静静地躺着,早已不知床边人为他掉了多少泪。昨日将不二抱回穆弥殿,幸村便让人撤走了炉子并拿了许多冰铺在床榻上,冰快化了,便重新换一些来。他就守着不二,过了生平最冷的一夜。
黄门宫人们不敢劝,只得熬了姜茶端去,凉了便又换一碗。
特利走到宫门外正遇上端了热姜茶的宫人,便接过来亲自端了进去。
幸村握了不二的手靠在床头小寐,特利抿了抿唇为了缓解有些抑痛的感觉努力扯起一缕笑意。他轻轻放下碗坐了下来,看着幸村也不出声唤醒。不知从何时起,他变得当真会思念这张脸,汤姆说的对,当初他想得法子太险,如今真是应了。
幸村突然慌张睁开眼,随即转头看向不二,见他还在方才平静下来,只是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些。这一切都被特利看在眼里,先前努力筑起的笑意渐渐没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笑起来:“做噩梦了?”
幸村被突起的声音惊得怔了怔,转头看见特利不免动了一下眉:“几时来的?”
“有些时候了,见你终于睡了便没叫你。”特利起身端了姜茶走到幸村面前:“这茶温度刚好可以入口。”
“谢谢。”幸村接过啜了一小口便又放下。
“你打算用这方法留不二到何时?若是天暖了,不二的身子一样会坏。”
“我知道,只是曲云阁修好之前,只能用这个法子。”
“曲云阁?”
幸村笑了笑:“不二的灵阁。”
“你……”特利显然有些惊讶:“你不打算将不二保留下来?!”
幸村的神情顷刻间就变得和昨日在竹筏上抱着不二无异。
特利看得难受,便心软了:“若是我说我有办法将不二永远保留下来呢?”
“入土为安这个道理我明白。”幸村说此话时没有半点犹豫那是骗人的,他甚至想过丢下一切随他一起去。
“你舍得?”
幸村摇了一下头:“怎可能舍得。”
特利无意识间拽紧了拳头,看着不二喃喃问了句:“你听见了吗?”他这话像是在问不二,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幸村侧眼看了看他。
“曲云阁何时建成?”
“最早也要十五日后。”
“这十五日不二的身子就交给我罢,只是用冰冻着也放不到十五日。”
“你有何方法?”
特利调皮地扬了扬眉:“秘密。”
殿外的黄门刚刚禀报太后来了,永安宫的黄门便高声喝道太后驾到。幸村放开不二的手与特利一同走到寝殿正中央行了躬身礼。与太后一同来的,还有太后的姐姐前大司马夫人,也是不二的伯母。
听闻不二死了,前大司马夫人显得比任何人都诧异,她如何都未曾想到不二会遭毒手。从不二回来的那一刻起,她便有种不好的预感,皇宫里这次连环案她也从一开始就觉得是不二下的手。看着冰床上的不二,那张无色的脸否定了她长久以来的怀疑。
这孩子定是受了太多的苦。
前大司马夫人摸着不二的脸,幽幽道:“大司马死时,我以为是不二回来报仇了。如果不是我们,他也不会在外流落了十八年。”
闻言,太后也突然沉默不语。让不二住在宫里,她也是想弥补当年的错,若是那时她能放开心怀,兴许不二便不是今日这模样。
两位女人的突然沉默倒让幸村觉得这当中定是隐没了一些事:“姨母可否告诉朕当年发生了何事?”
前大司马夫人睇了太后一眼,道:“差不多十九年前,不二的母亲被妖孽缠上,彩太,也就是不二的父亲,为了救她挡了一剑。那本不是什么足以致命的伤,可剑上偏偏涂了剧毒。大司马一气之下怪罪不二母亲勾结妖孽杀了彩太,于是动用朝廷的力量追杀她。”
幸村想了想,觉得有些蹊跷,若是追的妖孽倒还合理:“不二母亲一介女子,为何会动用朝廷的力量?”
“这……我也不清楚。”
特利看着太后不经意间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神情。在太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眼来时,他便冲她一笑,淡淡开了口:“朝廷竟然会对付一个女子,这未免有些太过了。”
前大司马夫人不悦地看着特利,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说得不错,便只是叹了一口气。
“若朕是不二,兴许会记恨朝廷罢。”
“你又如何知道他不恨?”
特利此言一出,连他自己都有些愣了,自觉失言便找了个借口离开泰祥宫。
待他走后,太后方才问幸村:“他便是你从中敬带回来的那位医士?”
“正是,特利也是汤姆先生的弟弟。”
“此人太深,市儿还是防着些好。”
“儿臣会谨记母后的话。”
离开泰祥宫,特利向侍卫打听了关押佐伯的大牢便朝那里走去。一路走来,侍卫的身影已然比前些日子少了些,只是大牢外却是几重人守着,个个绷着一张脸丝毫未敢怠懈。特利瞟了一眼他们手里的刀剑,自若泰然向牢里走。
胡狼桑原横跨一步握剑张手拦住特利,双眼寒勾勾盯着他:“先生,前方是大牢,军有令,闲杂人等不能随便进出。”
特利牵动嘴角看似有礼笑了一下:“我不过是见幸村这几日来总是得厉害,所以才想来看看能否从凶手口中探得一些消息。既然不能进那便罢了。”说完他又重重叹了口气,眼神瞟着胡狼的表情变化。见他有些迟疑了便不经意浅淡扬了一下左边嘴角,这表情颇有些邪了:“幸村太想知道不二的死因,为此一个人不眠不寝地想,长此下去,他身子必是受不住的。”
“可是……”
“我知道大人在担心什么,只是我不过是医士一介,若当真是有可疑的举动你们大可将我抓起来。”
“……”
“我只是想帮幸村问出不二的死因。”
胡狼终究还是敌不过特利的话,他收手转身背对着特利道:“请随我来。”
特利笑道:“有劳了。”
下石阶时,特利未看清脚下的路滑了下去,幸得胡狼出手快扶住了他,这才没摔下去
“先生小心,牢里光暗。”
特利感激笑道:“多谢大人。”
四周阴冷的石壁上春日生出的野草枯得只剩零落暗黄的一些了。大牢里还摆着触目惊心用过的刑具,刑具上残留着刚变暗不久的血,有些未被沾上的地方露出来的是更久以前发黑的血迹。不二出事你便昏了头么,连自己的妃子都下得去手。特利不去看那些带着腥味的东西。
狱中出奇得安静,除了佐伯姐弟俩便未再关押其他犯人,原本还能悠闲哼着小曲的佐伯也在婕妤受刑之后沉默下来,若不是婕妤受了刑罚他还可更加从容。这个仇,他迟早是要报的。
来到两人的牢门前,见胡狼并未有要走的意思,特利便笑道:“我有些话想单独问问他二人,不知大人是否可以……”
胡狼看看佐伯又看着特利:“先生不要耽搁太久。”
“好。”
胡狼走后直到听不见脚步声了许久,他才开口:“夫人身上的伤无碍?我这儿有些药膏,夫人若是不嫌弃就用一些。”
婕妤看一眼特利。这人她见过,听宫人说是幸村从外面带回宫的医士,本无理由来给她送药才是。她还有些怀疑,可是佐伯却让她收下药膏,她有些不解看向自己的弟弟,她了解他的脾气,原本这般的状况他定会毅然拒接才对,而佐伯脸上挂着依然是从容的笑。婕妤缓缓起身走过去伸出红肿的手,用掌心夹住药瓶。
特利见到婕妤被拨了指甲的十指不免皱了皱眉:“好狠。”
婕妤迅速收回手,慌张地用袖子遮住:“谢谢先生。”
特利又走到佐伯的牢门前从怀里拿出一卷白布带子递给佐伯:“上完药便给夫人包扎好伤口,一定。”
佐伯拉开布带大致看了看便冷冷笑了笑,又回到只铺了干草的床榻上:“我似乎应该对你说句谢谢。”
特利笑了,道:“谢字便不用了,我倒是希望你能回答我的问题。”
佐伯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不二死了,可是死因却如何也查不出来,所以我很是好奇。”
佐伯笑得有些玩味,看在婕妤眼里,这两人似乎并非是在一问一答。他道:“查别人的死因不是你们这些行医之人爱做的事吗,怎么反倒跑来问别人。这样未免太失了颜面抹了黑。”
特利索性当没听见佐伯话中的嘲讽,继续道:“不二曾中过毒,不过他并非死于半相红。半相红这种毒药,你应是听过罢。”
“当然。”
“因为是你下的毒?”
佐伯只是笑。
特利抬眼瞟向大牢出口处,地面上映着一只黑影,偶尔会轻微动动。
佐伯也顺着特利的目光看去,尔后道:“关于不二的死我一个字也不会说,你们要是想知道,就去问不二他自己,没准他会托梦告诉你们。”
“你说话果真是不留情面。看来今日我也问不出什么。”走了几步他又退回来:“对了,夫人的药膏一日擦两次,过些日子我会带另一种药过来。”
“谢先生。”
黑影刹间退去,特利与佐伯对望一眼随后出了牢房。
胡狼站在出口候着,特利刚出来他便问:“先生可问出了什么?”
特利看了他片刻,轻叹一声:“他不肯说。”
“果然是这样。”
“我不打扰了。”
胡狼点头为礼,目送特利离去。一旁的侍卫忍不住开口调侃了一句这先生比家嫂还好看被胡狼瞪了一眼。佐伯嘴硬连看着自己姐姐受刑都没透露半句话,区区医士又能问出什么。胡狼转身看着大牢入口这般想。
“姐姐手疼,还是我来为你上药。”佐伯走到与婕妤之间的牢木前向她伸出手来。
婕妤将药瓶交给他。佐伯取下红绸包着的塞子,拉过婕妤的手,温柔地将药粉一点点抖在她指尖上。婕妤疼得猛然缩手。
佐伯心疼地蹙了眉:“混蛋皇帝,他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不过是有些痛罢了,我没事。”
上完药,佐伯解开塞子外的红绸取出一团揉得很紧的布牵开,还剩得不多的布带似乎包着什么,刚一拉开便掉在了地方。佐伯愣住,立刻捡了起来藏进鞋里。布带末尾处一寸的地方规律地排着六只小洞。佐伯看看碎布,又看着这六只洞,似乎恍然悟过来,立刻撕下它与碎布重叠在一起。
红绸里的碎布上写了一首诗,很小的字要看许久才能辨出写的什么。婕妤努力看了片刻才能读出诗题:“君……道阳?”
佐伯将布带覆盖在碎布上,刚对上便漏出六个字来,题上的“君”和“阳”,首句前截的“口”后半截的“卷”,后句是“川、页”。
“不愧是主公,竟能想出这么个办法。”佐伯又将碎布包回红绸里塞上药瓶,另一块便撕碎了扔在牢房角落里。
“主公?你这次是受人指使而来?”
说漏嘴的佐伯本想否认,但见婕妤那双聪慧的眼便不得不承认,点了一下头。
“那方才的先生也是同你一伙?”
“怎会,姐姐还是不要问了,知道太多并无好处。”
婕妤沉了口气:“那你可否告诉姐姐,这六个字的意思?”
佐伯压低嗓音:“君道阳。君阳君阳,姐姐认为是什么?”
婕妤想了想,不确定道:“群?”
“对,正是群。”
“群……群……”婕妤所有所思念了几声,随后猛地抬起头来惊异地望着佐伯:“那后面的四个字,口卷川页……口卷……川页。这是?!”
佐伯竖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婕妤不要说出口。
婕妤仿若全身被抽走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为求自保,姐姐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婕妤木讷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