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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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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发生一连串的案子,长卿巷的女人们能不出门的便尽量不出门了,除了每日一早去向太后问安,之后也不敢在外面多做停留,原本那些个妃嫔夫人们游闲常去之地也为此空寂下来。今日终于有人按耐不住清宫里的乏趣出来走走,在玉池边上还未站热脚下的积雪,便见了池水上扶着一方丝帕,青蓝色绣着一双粉艳蝴蝶。
婕妤起先并未在意,若不是身旁的宫人提醒,她还以为只是哪名宫人不慎落下的。只是她又不能十分确定,只得对被她叫来的侍卫说是有东西掉下去了,让他仔细捞一捞。没想到这一捞,竟捞起了切原。
幸村与特利来时玉池边上已然聚集了好些人,切原被平放在地上,观月正解了他的衣衫验尸。他梳的发髻有些乱了,两手握着拳手掌更是不知被何物割开了一条口子。观月看了看他的指甲又附耳在他腹部,用手拍了几下。
“切原将军是溺死,不过应该不是溺死在玉池里。”他拿起切原的手将指甲呈现给幸村:“将军指甲缝里没有泥土,不管是失足掉进玉池还是被人推下来的,这里还有口鼻都应该有泥污。”
“你替朕看看他脖子后面可有淤青。”
观月冲边上的一名招手示意他将切原的身子扶起来,自己则走到切原背后验查,他看后站起来,又示意侍卫可以放下了。
“没有?”幸村有些不解,若是被人按在水里以致溺死,那脖子处应该有手指力道留下的淤青才对。
“回陛下,没有。”
幸村思忖了片刻,又问:“是谁发现的?”
一直站在人群最边上的婕妤这才淡静开了口,道了一个是臣妾。幸村听见婕妤的声音不禁有些吃了一惊,来了这么久,他还一直未注意到她。他走到婕妤面前盯着她看了许久,却丝毫未在她脸上见到些许害怕。她拿过宫人手里的丝帕递给幸村。特利见到丝帕一怔,不自主皱起了眉。
幸村接过看了一下:“这是什么?”
“不知是谁落下在池中,恰巧被臣妾看见。”
“你怎知道池中有尸体?”
对上幸村几分怀疑的目光婕妤想了想,却不知该如何解释,那便不作解释。她看着幸村,尔后微微欠身:“臣妾身子有些不适,想回寝殿休息。”
幸村沉默许久,竟也是允了。
出宫禀报丸井的侍卫领着他姗姗来迟。切原的衣衫已然被侍卫穿好,丸井走到他身边蹲下来,伸手绾了绾他凌乱的发,绾着绾着,突然就笑了。他将切原带回了切原府,命人端来清水为他擦了身子,换了件他最爱穿的袄衣,重新绾了发髻。
“你还是这幅模样最好看。”
“……将军……”
“我定会用凶手的血来祭你,在此之前,我绝对不会死。”
切原被带走后,特利并未回考工令,而是随着幸村围着皇宫四处寻不二,看着幸村急火燎心的模样他觉得可笑又有些心疼。好几次他都险些拽着幸村告诉他找不到的,但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只得跟在幸村身旁满皇宫的走。
找得累了,幸村终于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来。他突然想起那方丝帕,便拿了出来:“不二,依你……”恍然悟过来,叹口气摇摇头,抬起眼来却对上特利那张笑得秀气的脸。
“不二不在身边,不大习惯?”
幸村只是勉强笑了一下,继续盯着丝帕:“这能是谁留下的?”
“兴许只是哪名宫人不慎掉入池中的。”特利看着丝帕面色有些不自然:“巧合而已。”
“真的只是巧合?这双蝴蝶总觉着在何处见过。”
“天下的蝴蝶一般样,就算见过也不稀奇。”
幸村还是觉得这双蝴蝶过于熟悉,他应是见过的。只是对面坐着的不是不二,他便也没了解释的心。将丝帕放回怀里,起身弹了弹袄衣上的雪,对特利道了句走罢便自顾自走在了前面。特利张了张嘴,还是默然跟了上去。
寻了一日,对这座皇宫已然萌生出倦意的幸村累了,甚至想丢弃归于他的宫中的一切带着不二隐于田园,若是他早些这般做,便不会落得如今的局面了罢。
他去了不二的寝殿,抱着一丝期望,盼着不二会坐于塌席之上朝着他轻轻笑。只是去了,塌席之上却是空空而已。走过垂帘后,是依旧冰凉的床榻。他叹着气,在床榻边上坐下来,眼却涣散游移的飘向别处。
不二放书用的柜架脚下歇着一片枯去的叶子,卷着残边儿。幸村的眼停在上面便不动了,隔了几许方才回过神来看得仔细了些。他抬头看了看隔得不算太近的窗户,起身走过去拾起树叶,唤来殿门外的宫人。
幸村举着手里的树叶:“为何不打扫?”
被唤进来的宫人立刻就跪下:“回陛下,是不二先生不让。”
“好了起来罢,下次记得将窗户推开。”
“是。”
“退下罢。”
“是。”
宫人刚走不久,柳生便揣着幸村要的东西站在泰祥宫外等着通报。黄门禀了幸村后才敢带着他进来,而幸村已然在正殿上等着了。端茶来的宫人放下杯子便离开,确认她是真的走后柳生这才拿出一张纸呈给幸村。
幸村看后心中一颤:“这是?!”
“臣以人头担保,千真万确,婕妤正是当年被满门抄斩的佐伯延尉之女。”柳生看了幸村一眼继续解释道:“当年佐伯延尉的管家在别处找了两个孩子来冒充,于是保住了姐弟两人的性命。”
“那个弟弟现今在何处?”
“还不知。当年姐弟俩似乎是被不同的人家收养,后来姐姐进了宫,弟弟就没了音讯。定是他来报复了。”
“有证据能证明吗?”
“陛下手上拿着的,便是证据。”
幸村看着手中的东西,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摆驾颂承馆!”
不管这一连串的案子是否与婕妤有关,他都要试一试,只要能找到不二。
仿佛早就料到会有眼下这局面一般,面对着来势不善的幸村,婕妤也只是轻轻放下手里的女红站起来,从容地行了礼。她身旁的宫人不安地看向她,她也是如若未见,在抬起头来那一刻,竟还向着幸村笑了。
她这一笑,笑得幸村心里说不出难受:“你还是第一次对朕笑。”
“也是最后一次了罢。”
“你知道朕为何而来?”
婕妤点点头:“前些日子便隐隐擦觉到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你当真是佐伯延尉之女?”
“正是。”
“你进宫就是为了给佐伯家报仇的,对罢?”
婕妤自嘲般笑了一下:“若臣妾说不是,陛下还会相信吗?”
“怎么不是?!当年朝廷将佐伯满门抄斩,而今你又进宫做了婕妤,不正是想报仇吗?”若不是幸村拦着,红了眼的丸井怕是早就冲了上去,他恨不得将眼前这女人一块一块分成千千万万段:“切原和你有何仇,你为何连他也杀了?!”
“也许,是不得不杀罢。”
“你!”
幸村拦下拔出剑来的丸井,继续问她:“你弟弟应该也是凶手罢,他在哪儿?带走不二的是不是他?”
“臣妾不知道。”
“不二在哪儿?”
婕妤站起来,望着殿门外堵着的侍卫恍惚问道:“陛下,大牢是在西边罢。几时行刑呢?”
“朕再问你一遍,不二在哪儿?”
“陛下找到不二先生又能如何,就算尸体也要么?”
“你们究竟要杀多少人才甘心?!”
“当年先帝杀了佐伯家八十多口人。”
“……”幸村一挥手,便让侍卫将婕妤押去大牢。如此一来,婕妤的弟弟定会现身,不二的下落也能逼问出来。
绞刑定在两日后的正午。
幸村故意在朝堂上宣布婕妤的处刑,且张榜公布天下。太后去牢里看过婕妤,幸村嫔妃里最得她心的便是婕妤,大方懂礼心淡气静。只是没想到,婕妤竟然会是罪臣之女,还犯下大罪。从牢里出来后,太后就病了,夜不思寐食不知味。太医开的药吃了也不见有用。
婕妤的事意料之中地在整个立海传开,幸村暗地安排了许多侍卫守在大牢周围,为的就是等着佐伯自投而来。
街头张的榜被佐伯看见已是行刑这一日,他混在人群中看着关了婕妤的囚车从皇宫里驶出来。处刑之地设在南城的空地上,木制的邢台正中已然因年久的怨血而发黑,侩子手还在磨他那把足够锋利的大刀。
婕妤漠然望着前面有尽头的街,却是用无尽头的神情。街两旁的人议论着什么都已然传不进她耳里了,不过她还是能大致猜出一些来,无非就是惊讶于皇宫里的血案竟是她一介女子所为。这有何稀奇呢,皇宫之中本就孕育了世间最沉重的怨。
佐伯看着囚车离他越来越近,而车里的人却似乎看不见他。他戴上有垂纱的斗笠纵身一跃便跳于囚车上,刚拔了剑要斩断锁着婕妤的铁链,人群之中便有谁期盼已久的吼一句抓住他。佐伯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中了计。一拥而上的持刀人挤破人群向他奔来,他侧身拿剑一挡,左手扣住来人的手腕巧劲一掰便能敌过好多人。
拉囚车的侍卫跳上囚车拔出自己的刀架在婕妤脖子上冲着佐伯大喝:“若不想婕妤有损失就跟我们走一趟。”
佐伯转身看着姐姐,终还是扔下了自己的剑。
又回到了牢里,只是这次多了个佐伯。幸村早已等在大牢,笃定地看着姐弟俩被押进来。一旁的丸井死死拽住手里的剑,柳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不似丸井那般欲大开杀戒的模样。
幸村走到佐伯面前问他:“你便是婕妤的弟弟,佐伯虎次郎。”
佐伯冷笑:“我是该谢陛下洪恩还记得我佐伯家的人吗?”
“久弟他们的死,是你做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佐伯家的遗孤不早已是该死之人。”
“你若是想找朕报仇冲着朕来便是,为何要杀无辜的人?!”
“无辜?当年若不是大司马勾结柳,先帝也不会搬下圣旨。至于切原和仁王,杀了他们便能大大消减你的兵势,那些藩王一定很乐意看到这一幕。”
“那不二呢,他不过是区区布衣。”
“想报复你,杀了不二是最有用的。怎样,陛下此刻可是为了他寝食难安?”
“你把他藏在何处?!”
“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了,不过可惜。”
幸村捏紧拳:“可惜什么?”
佐伯露出挑衅的笑容,一面摇头一面往后退,退到了床前便坐下来躺了上去,架起腿得意地晃着。婕妤看了幸村一眼便不忍再看下去,也走到了床边上坐下来,望着窗外。
幸村缓和了语气转头向着婕妤:“你进宫来,便是为了今日罢。”
婕妤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与其就这么在他生命中消散,还不如被他恨着,那便偶尔,还能被他想起。她一直觉得自己身在宫中已经很久了,久得看不见来时,也望不到去时。而此时回忆起来,那时进宫似乎就在昨日。她被选不到足够美人子而急得发狂的选官闯入家中之后看中,硬拖上了颠簸的马车,她以为自己会做一辈子见不到皇帝的美人子,却怎料偏偏遇上了皇后。皇后喜欢她,就将她赐给了自己的儿子。那时的幸村,还只是太子。
“用我的命,换不二。”
幸村用的我字,这话听得婕妤心中泛起阵阵酸意。若不是为了不二,你怕是绝不会对我用这个字罢。
“陛下,使不得!”柳生和丸井同时大步跨上来阻止。
幸村不理继续问婕妤:“如何?”
“陛下!”
“你们都退下。”
“可是……”
“朕让你们退下!”
柳生和丸井往后退了一步便不再动了。
婕妤看向幸村,用透着悲凉的眼:“臣妾真的不知不二先生在何处。”说完之后她自己也觉得好笑:“陛下定是不会再相信臣妾了。”
“皇帝陛下既然这么担心不二,为何不赶快去找,兴许就找到了,又何必在我们姐弟身上费时间。”佐伯闭着眼,一副怡然模样。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无能,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绝望,是你们逼他的。幸村毅然走回到先前坐着的地方凛色道:“用刑!”
所有人都愣得有些悟不过来,一向温和的帝王为何能说出他坚决反对的这两个字。
“没听见吗,还要朕再说一遍?”
“是……是!上刑具!”
狱卒拿来先祖皇帝留下的十指夹和一些比绣女红用要长的针,还有一个形状很奇特的东西放在幸村面前,诺诺回话:“陛下,这些便是刑具。”
“作何用的?”
“回陛下,这十指夹是夹住犯人的一双手由两人用力拉紧,这些针是钉入指甲缝所用,还有这个,是拨指甲所用。”
幸村听得拧紧眉好些时候没出声,柳生轻换了一声陛下之后,他这才终于深吸了气点点头,表示可以用刑了。
狱卒拿出钥匙走向佐伯的牢门正要开,幸村却道:“开隔壁的牢门。”
佐伯闻言翻身而起奔过来抓着围栏:“幸村精市,你敢动她试试!”
婕妤起身理了理袄衣,端庄地走到牢门前候着。出了牢门走过幸村面前时,她斜睇了他一眼。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这话却是只说对了一半,无绝期的,决然不是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