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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   夜微凉,兴许是入秋已深的缘故,总觉得颓败的树木映着这景致有些惨淡。幸村倚在窗边端了酒杯轻轻晃动,不二坐在席塌上眯起眼吹响一只埙曲,吹至动情处那埙音竟似乎变得如人低泣倾诉,诉一场弄断柔肠。伊武坐在不二对面,埋了头,全然不理二人自顾自寻思着。幸村回过头来望着不二,饮一口酒。
      一曲之后,不二放下埙端了酒壶给自己斟满酒便起身走道幸村跟前:“是时候该出门了。”
      “他们早已去了。”
      “你为何还在此?”
      “你不去我又怎会去?有仁王在,我也不用担心什么。”
      “有伊武在,你也不用特意留下来。”
      幸村侧头看不二一眼,走到案桌前放下酒杯:“伊武将军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伊武抬起头来看着幸村,良久才道:“为何非要让我留下来?”
      幸村测了身子使伊武可以看见窗边的不二,他笑道:“这你就要问他了。”
      不二笑笑,端起酒杯啜了一小口:“秘密。”
      就在三人坐在同一张案桌旁的时候,街头又死了一名男子,而这名男子正是井上的随从。
      听见惨叫声后,本来是扮作诱饵的仁王便飞奔而去。尸体旁站了一名瘦弱的男子,背对了他。仁王抽出藏在腰间的剑指着他。男子转过神来看见仁王一愣,而后勾起唇笑了。他这一笑倒使仁王拿剑的手僵住,直愣愣看着男子的脸。
      这男子,细细的眉水灵的眼,淡淡月光下那脸上的皮肤竟有些透明泛晕。仁王一直以来,觉得最过清秀的男子莫过于幸村与不二。而如今看来,眼前这人若是换上长裙绝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这人会是杀了五人的妖孽?!
      男子低头看看脚下的尸体,而后抬起头来刚要辩解什么,丸井便带了大批人马赶来将他重重围住。男子还未来得及看清这些人的脸,丸井便一声令下将他抓了起来。
      “等等。”仁王抓了正要上前的丸井的手臂道:“这人不一定就是凶手。”
      丸井扭头对着仁王道:“难道你忘了井上是为何要来苴汉村?”
      “你是说,他就是井上追来的那名男子。”
      丸井掰开仁王的手:“你看啊,他眉清目秀长得很像女子罢,那井上不就是为了一个比女子还清秀的男子才来的吗。”
      不等仁王作何反应,丸井便命人将男子带回了县衙。听说仁王一行人出去抓到了一名疑是凶手的男子回来,幸村舒口气对不二笑道了句这回不会再有人怀疑你了。不二笑笑,道句出去看看那男子罢。
      幸村他们三人刚进前堂,一名衙役便从后面踹了男子一脚,男子顺势咚一声跪在不二面前。不二一愣,抬头看一眼衙役有些不满。
      丸井道:“二爷,这男子名叫特利·葛利斐,我等是在死去的尸体旁抓到他的。”
      葛利斐?幸村呢喃了一句,他觉得这名字甚是耳熟。
      不二上前扶起特利,笑道:“先生可认识汤姆·葛利斐先生?”
      “他是我哥哥。你们认识?”
      “嗯,有过几面之缘。”
      幸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汤姆先生的弟弟。不过,你怎会在尸体旁?”
      “我哥哥是专门做兵器的想必你们也是知道。”
      “知道。”
      “我兄弟二人一直以来都与妖孽有些渊源,于是哥哥便开始研究对付妖孽的兵器,而我则是学医用药,希望能治好中妖毒之人。我听说苴汉村有人被扯下头颅致死,便怀疑是妖孽所为一路追到此。”
      仁王道:“敢问特利先生是从何而来?”
      “竑炁村。”
      丸井一愣:“这么说,你并不认识井上?”
      特利摇头:“从未听说过此人。”
      伊武喃喃道:“这就怪了,井上是追着何人到此?”
      “劳烦县令备些茶水,我们坐下来慢慢谈罢。”幸村边走向椅子边道。
      “是,卑职这就去。”
      幸村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叫了声不二,不二便走过去坐下。娓本看了一眼不二与幸村走到就近的椅子上坐下,丸井伊武也各自找了椅子。仁王对特利道了句先生请坐,便等到特利坐下他方才就坐。
      县令命人沏了县衙里最好的茶,前堂在座的人一人一杯,却独独没有特利的。幸村见县令在此也是碍事便让他退下有事再叫他,将原本应是他的茶水给了特利。县令连道了两声好退出前堂让舍人端盅酒与一些下酒的小菜在他房里,他便关了房门独自畅饮。你们喝茶,本老爷喝的却是好酒。他美美的想。
      幸村将身子倚向他与不二之间的茶杯桌上,用手支了脑袋。他问道:“特利先生方才说,希望能治好中妖毒之人,这作何解?”
      特里放下刚喝了一口的茶:“大概在三十年前,在中敬的一个村庄的人一夜之间全都突然变得如野兽般凶猛。只是平日里他们相安无事与寻常人无二异,然而到了夜里却会狂性大发出手伤人。那时朝廷便派了一名驻守中敬的将军前来镇压,本来一个军队的人几乎全都快被村民杀光,可突然有一日,村里的人竟全死了,谁也不知道死因为何。而军队里存活下来的人便对外称是村民的了一种瘟疫,死于疾病。”
      一时间无人开口说话。沉寂了许久,娓本道:“那村子,难道是琏漯村?”
      “正是。”
      丸井道:“村民正是中了妖毒罢。照你这么说,那些妖孽原本也是人。不过那妖毒究竟是何物,当今时尚的妖孽也是中了此毒?若是这样,只要找到解药便能解救他们罢。”
      特利看着丸井,片刻之后神情严肃道:“琏漯村的村民并非妖孽,与当今世上的妖孽不同。说实话,我也不知如今的妖孽究竟是何物。不过所谓的妖毒却是一种植物的毒液,若是中毒不深,我倒是有法子解救。”
      幸村换了个姿势道:“我倒是想知道,中了妖毒之后与真正的妖孽有何不同。”
      “最大的差别便是中毒之人并未完全泯灭良知,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中毒时间一旦到了第七日,那便必死无疑。”
      “若是按照鬼使每夜杀一人的数量来看,如今他只剩下两日的性命。”说罢不二抬头看着特利,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特利点点头。
      不二轻叹口气,站起身朝地上放置的尸体走去:“为何尸体没送去仵作那里?”
      “那房间太小,已经放不下了。”
      不二掀开尸体上的麻布,幸村起身走去本想阻止不二看如此骇人的一幕,却还是迟了一步。不过不二倒是并未感到害怕,他打量了无头的尸体,而后将放在尸体旁边的头颅掰来正对着自己。
      片刻之后不二咦了一声。
      幸村立刻蹲下看他:“怎了?”
      “这人我好似在哪里见过。”
      仁王也站起身走过来:“他是井上的随从,从瑜城来的。”
      “原来是他。”不二站起来。
      “怎么,你认识?”
      “谈不上认识,在瑜城见过。”不二心中暗想,这两人竟跟着他到此处来了。
      幸村命人打了盆热水给不二洗手。不二给尸体盖上麻布洗净手转身对特利道:“你可有把握治好仅剩两日性命的人?”
      “这个难说,要看他中毒如何。”
      不二看了一眼前堂上所有的人,道:“我知道凶手是谁。”
      “谁?”
      不二也不急着说,反是问幸村:“幸村,你可还记得昨日夜里我问你的话?”
      幸村皱着眉头想了想,而后点点头:“记得。”
      不二深深看了幸村一眼:“时候也不早了,都各自歇着罢,明日一早我便带你们去。”说罢便要往门外走。
      仁王一闪身拦在他面前:“不二先生,凶手不会就是你罢?虽然我不知道今晚你是如何离开县衙去打大街的,但如今看来……”
      “仁王。”幸村打断仁王,而后对所有人笑道:“不二说的不错,时候已经不早了。明日醒来便知道凶手是谁,又何必急于一时。”
      “可是二爷。”
      幸村佯装打着哈欠,抓了不二的手臂便走出前堂。没走多久幸村便对不二低声道:“我大致能猜到凶手是谁了。”
      不二扭头对他笑笑。
      次日一大早,一行人便早早地来到前堂候着不二与幸村。见丸井与仁王显得有些焦躁,娓本便命舍人沏了壶茶。伊武手拿了剑环抱在胸前,站在门口入神地望着地面低声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惹得娓本边喝茶边看向他。
      一杯茶差不多刚喝完,幸村与不二这才悠游自得走来,不二一进门槛,仁王便迫不及待问凶手究竟是谁。不二笑笑,不语。
      用过早膳后,一行人方才不紧不慢往西面走。途中,娓本问特利是何种植物竟能生出这般的毒汁。
      特利道:“是一种名叫苾饴的树,此树常年溢着一股甜而不腻的清香故此而得名。苾饴树仅生长于中敬,树果殷红饱满而多汁,光是闻一闻便知有多香甜。当年琏漯村的村民出事以后,那位将军便命人将此种树全部砍光一棵不能留。”
      伊武眉间一抖,苾饴树?他从未听说过此种树。不过听得特利描述了那果子的样子,倒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突然想起来,是在他曾去锯木的那座山上见过这样的树。
      “既然树已被砍光,如今又为何有人再次中毒?”
      特利摇头:“兴许是在什么地方又长起了这样的树。”
      “所以亮与淳才会中毒。”一行人除了幸村与不二都惊奇地看着伊武,伊武继续道:“我曾见过苾饴树,与他二人一起。”
      特利笑道:“先生说的便是冷箐谷山上的那棵罢,那棵树我五年前便让人砍了。”
      伊武也并未抬头看他,只是哦了一声。
      仁王缓过神来道:“照这么说,凶手便是木更津兄弟俩?二爷您早就知道了罢。”
      幸村笑而不答。
      来到木更津兄弟的家门前,幸村与不二向老头点头道了声打扰了。老头堆了满脸笑意站起来朝他们走去,没走多久便停下来直愣愣看着伊武。伊武淡淡道了句好久不见,伴老。
      伴老随后笑道:“看来这些年,你过得不错。”
      不等伊武回答仁王便擒住了伴老,丸井冲进屋内搜了一番退出来道:“屋内没人。”
      伴老问伊武:“你们这是要做何?”
      “亮与淳杀了人了。”说罢伊武别过脸。
      幸村上前拍拍仁王的手背笑道:“放了伴老,看样子他并不知道实情。”
      仁王这才放开伴老,只是依旧一副凶恶的模样:“他二人去了哪里?”
      “亮与淳绝不会杀人!像他俩那般好心地的人……”话未说完,半老便看一眼伊武闭了嘴,片刻之后才又道:“他两人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不二道:“不管事情究竟如何,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他们。”
      “他们定是去了冷箐谷,浅树知道那个地方。”
      临走时,伊武停下来却并未转身只是微微侧了头道:“我已改名叫深司,若您愿意,以后便这般叫罢。”
      伴老重重一叹气:“你还是忘不了以前的事。”
      “以前,我早就忘了。”
      丸井回县衙招了全部官兵搜山冷箐谷,搜了整整一日也未找到二人的身影。幸村只好命人封山,不许人进出。
      伊武站在山顶望着顺流而下的河水,许久之后他抬起手遥指了河流上游缓缓道:“他们兴许是去了那里。”
      他身旁的娓本顺着他手指望一眼,道:“你怎知道?”
      “那是他们出生的地方。”
      兄弟二人沿着河路走了一整日终于来到他们离开了二十年的村庄,偐月村,兄弟二人心里默念着村子的名字。起风了,亮不禁咳嗽起来,淳轻拍了他的后背替他顺口气。亮摆摆手,说了句没事。
      淳望了望天色:“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找地方住下罢。”
      亮看着淳惨白的脸:“你突然说要来偐月村,莫不是你已经知道了?”
      淳笑着撩起衣袖露出青色鳞皮:“时日不多了,我只想在此之前来这里看看,寻得寻不得父母也无所谓。”
      “是我不该让你吃下那果子。”
      “这样也好,你我也算是有个伴了。”
      兄弟二人在路边坐下歇息片刻,便又起身找了家民房投宿。宿主是对夫妻,对兄弟二人亲切得很,特意熬了热汤招待他们。晚膳过后,女宿主带着二人来到一间干净的房间,又拿出被褥替他们铺了床。淳看着屋内墙上挂着的梅花图,许久之后转过身来对女宿主道:“这画上可是您夫君的姓名?”
      女宿主抬起头看了看画,笑道了句是。
      淳默默念了一遍,木更津天海。淳又问:“怎不见您的孩子?”
      女宿主一愣,即刻又落寞笑道:“也许,已经不在人世了罢。”
      “为何是也许?”
      亮扯了扯淳的衣袖,示意他别再问了。
      见女宿主并未答话,淳又问:“难道您的孩子不在身边?”
      女宿主一面铺床一面强装无事道:“在他们还小的时候,便送人了。”
      “他们?”
      “是一对双胞胎。”
      “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淳愣了愣,然后笑道:“对不起,我只是有些好奇,勾起您的伤心事了。”
      “无事,你们早点休息罢。”说罢女宿主便退出房间关上门。
      她刚一走亮便用略带了责备的口气对淳道:“你今日是怎了,竟这样多事。”
      淳指着画上的字道:“你可知这家人姓什么?”
      “什么?”
      “木更津。”
      亮一愣:“你是说……”
      淳走到窗边望着院子:“这里便是我们的家啊,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回来,只是不能叫他们一声父母了。”
      “明日你我便离开此处罢。”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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