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陵（YF）》芥末子

17、 第十六章

　　街上冷清得有些诡异，难得伊武竟也没有抱怨，警惕着四下的动静。只是这样便更显得可怕，唯有轻弱的脚步声渐隐渐现，更加突显了黑夜的压抑。
　　两人出了县衙未走多久，便听见隔街传来一声男人凄厉的惨叫。两人一愣，相视一眼便穿过横着的小巷子朝隔街跑去。
　　街的正中间躺着一具男尸，头颅被扯了下来。这具男尸倒是被扯得彻底，头颅已然被扔到了丈远。尸体旁还站着一个个子不算高大的男人，看那样子似乎并非妖孽。男子听见脚步声回头望一眼，正好望见了伊武。他一愣，抬脚便跑很快就不见得踪影。
　　伊武追了几步实在追不上便停下来往回走。那男子的脸显然已经化成了妖孽的青色鳞皮辨不出模样来，只是那双眼似乎在哪里见过。
　　梶本看了看尸体便捂着鼻子转过身去。伊武捡起头颅看了看死者的模样：“这不是井上老板那不争气只晓得逛烟花柳巷的儿子么，原来是他死了，该背时。不过他不在瑜城里呆着跑这儿来做何？看来是老天爷见不惯他的德行要他死。看罢，我就说他会短命罢，这种人活着也是祸害百姓。”
　　“你认识他？”
　　“我认识他可是他不认识我。”
　　“去把仵作叫来验尸。”
　　“又是我去？好罢。为何我一个将军却要替别人跑腿，真麻烦。”伊武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将头颅递给梶本：“这个您帮我拿一下。”
　　梶本退一步：“你就不能放在尸体旁边？”
　　“哦，对啊。”伊武放下头颅想了想又对梶本道：“您一个人在此不害怕吗？若是那妖孽再回来您准备怎么办，就算到时您叫我我也赶不过来。”
　　梶本额头青筋冒起，一字一顿对伊武道：“你快去把仵作叫来。”
　　“是，是。”
　　仵作当场验了尸，这名男子是被扯下头颅致死，并无其他外伤亦无中毒迹象。死亡时间正好是子时，也就是梶本与伊武上街的时辰。
　　不二轻轻推开房门走进来，再小心关好以免吵醒幸村。他刚走到床边脱了衣衫脱了鞋子准备上床，幸村便开了口。
　　“你这么晚了出去做何？”
　　不二被突来的声音吓得一抖，然后转过头看一眼幸村上了床盖上被子道：“有点事。”
　　幸村侧着身子面朝了不二以手为枕：“是何事，连我也不能说？”
　　“过些日子你自然便会知道了。”沉默了片刻，不二望着屋顶发了呆对幸村问道：“若是有一日你发现身边最亲近的人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又或是变得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你会如何？”
　　“想听实话？”
　　“嗯。”
　　“我会亲手杀了他。”
　　不二转过头来对着幸村：“你可下得了手？”
　　幸村看似笑着，那双眼却是犀利而镇静：“他若是下得了手做这些事，我自然也下得了手杀他。”见不二没说话，于是幸村翻了个身闭上眼道：“睡罢，明日一早便要起来。”
　　一大早起来用过早膳，不二与幸村便告辞了老头准备回县衙。淳以为二人是要去县衙状告绑架幸村之人，便要一同前去。而亮似乎并不愿意去县衙，眉头紧锁寻思着什么。淳见他如此便说若是亮不愿意自己一人去便可。亮抬头看了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一同前去。
　　离县衙还有些距离，便见了梶本站在门口。而梶本只见了不二未注意到他身旁穿着简朴的幸村，他迎上去道：“你怎才回来，我找了你一夜。”
　　“抱歉，在路上遇见了幸村，便同他过了一夜。”
　　“久弟，你怎就不看我一眼，却只顾着同不二讲话。”
　　梶本这才看清说话那人竟是幸村，立刻撩了衣袍就要下跪，还好幸村上前扶住了他他才没跪下，那句陛下也为叫出口。
　　幸村笑道：“久弟不必行此大礼，这些日子就暂且叫我二哥罢。”
　　“是。”梶本抬起头才看见亮淳二人，又见二人似乎与幸村不二认识，便问道：“这二位是……”
　　“哦，是木更津兄弟，这两日全靠他们照顾。”说罢幸村又转身对两兄弟做了个请的手势：“这几日有劳二位了，二位不妨进去坐坐，我也好准备谢礼。”
　　“不用，当时救你也只是觉得你有些面善。告辞了。”亮拱手做辑，便要离开。
　　“我还是头一次来县衙。”淳一面说道一面往里走，还东张西望环视着县衙。
　　亮呼了一声淳便快步走到他身边，见他有意要在县衙里逗留便暗自叹口气。
　　幸村笑笑，也跟着走进去。
　　不二刚抬脚没走几步，梶本便上前拉住他手臂。不二转过身来看着梶本笑问了句怎么了，梶本沉默片刻道句没什么便放开不二直径朝里走。
　　走进前堂，双眼因不眠而严重泛红的仁王与丸井见幸村终于平安无事回来了，猛然起身跪在他面前恨不能扑上去。
　　“我等该死，二爷您可安好？”
　　“起身罢，我并无大碍。”
　　“谢二爷。”
　　仁王起身后见县令竟然低着脑袋睡着了，便大步跨过去将他从椅子上提起来扔到幸村面前。
　　县令被这猛然一提一扔吓醒，抬起头来便见了幸村朝他微笑，立刻磕头赔罪。这便是陛下罢，还不如仁王将军的气势厉害。他这般心想。
　　“卑职该死，治理地方不力，让陛……”
　　幸村上前扶起县令，用力抓着他的手臂捏了捏，笑道：“县官大人真是客气了，如今我已平安归来您也不用太介怀，只需查清绑架我的人是谁便行了。”说完幸村这才放开县令。
　　县令吃痛地揉揉手臂，心虚道：“是，卑职遵命。”
　　“哦对了。”幸村笑着继续道：“这几日您也和仁王丸井一样，暂且叫我二爷罢。”
　　“是……二爷。”
　　幸村满意地笑笑。
　　亮与淳同时心想，竟连县令都唯诺得如此，这里的人都不简单，尤其是幸村。
　　伊武刚从仵作那里回来，还在想昨夜看见的妖孽是往村西方向逃去的，看那身材并不高大，倒不如说在男子间算是有些娇小。
　　他这样埋头想着便就进了前堂，对横在他面前的梶本道：“麻烦你让一下，我要去前堂。”
　　梶本回身看他一眼：“这里便是。”
　　伊武抬起头来看看，喃喃道：“我什么时候进来的？”
　　“浅树？！”淳在看到伊武的时候这般叫道。
　　亮一愣，看着伊武皱起眉头：“真的是你，浅树。”
　　伊武看看亮再看看淳，良久之后方才道：“原来是你们。”
　　“没想到你竟还在中敬，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淳边说边激动地走上前。
　　伊武躲开淳伸过来动手：“本来是离开了，但又被殿下捡了回来。放心罢，这定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淳收回手，拽紧了拳头垂在体侧：“看你现在过得这般好，我与亮便放心了。”
　　伊武绕过木更津兄弟，直径走向幸村，行了礼便道：“听说您被绑架了，没受伤罢，不过看您的样子也是没什么大碍。”
　　幸村笑道：“这要多亏你的二位友人相救。”
　　“他们并不是我的友人，我还不配。”
　　伊武这话听得木更津兄弟心中一抽，都各自低下了头不语。片刻之后，亮先开了口告辞，他们二人这才离开，连幸村准备的谢礼都还未来得及拿。
　　兄弟二人走后不久，梶本大致将昨夜发生的命案讲与幸村不二听，这其中自然省去了他出门的理由。幸村问道时，他只是瞥了不二一眼，说是睡不着想上街看看。伊武走到不二面前比划了一下，喃喃道一句差不多就是这样。
　　不二笑道：“我能问一句你在做何吗？”
　　“你已经问了。”伊武后退两步看着不二：“昨夜我看见那妖孽了，便是与你差不多的身材高度。”
　　不二又笑问：“那容貌呢？可也差不多？”
　　“那妖孽的脸上长了青鳞皮，辨不出容貌。”
　　幸村突然想起什么，立刻问：“你见到妖孽杀人是什么时辰？”
　　“子时。”
　　“……子时……”幸村抬起头来看着不二，他记得不二昨夜曾出去过，而且正好子时刚过才回来。
　　不二歪着头睇着幸村笑道：“你们这可是在怀疑我？”
　　“不会是不二。”梶本突然这般喊了一句，惹得所有人都朝他看来，他环视一眼咳了一声这才又对幸村道：“昨夜不二是和二哥在一起，他有无机会下手二哥应该最清楚。”
　　“我自然清楚。”
　　“我先回房小睡一会儿，有事便叫我。”说完不二便走出前堂往客房走去。
　　“我去看着他。”伊武边说也走出起前堂。
　　幸村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确定是子时，梶本说确定。
　　伊武来到不二门前敲了两下，不二为他打开房门他便直径走进去在席塌上坐下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不会打扰你。”
　　你在此便是最大的打扰了。不二摇头兀自笑笑这般心道。他关上房门走进来笑道：“可是幸村让你来的？”
　　“有茶吗？”
　　不二轻叹口气，又打开房门让舍人沏壶茶端些点心来，尔后则视伊武为无物宽了衣衫躺下。伊武也只当房里就自己一人，毫不客气拿了糕点吃起来，边吃边喃喃道了句好甜。
　　幸村去仵作那里看了尸体，见到一名来认尸的青年男子。这男子称，他是死者的随从，从瑜城追着一位公子而来。当被问道那位公子是何人时，他又说他不知，只晓得应是富贵人家少爷。
　　丸井问道：“你们追他做什么？”
　　男子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字来，片刻之后他突然拿眼扫过幸村丸井仁王三人，道：“你们是谁？”
　　县令对男子的态度大怒，吼道：“让你说你便说，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说罢又对幸村点头哈腰：“二爷您别见怪。”
　　幸村掠过县令对男子笑道：“我们只是想找出凶手，还你家少爷一个说法。”
　　男子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那日在瑜城内，少爷见了那名公子便就……似乎是……觉得那公子相貌不错……于是……便悄悄尾随而去，后来那名公子来到苴汉村，少爷也跟着一并来了。这不能怪少爷，只怪那公子相貌比女子还清秀。”
　　“那你可知，那是哪家的公子？”
　　“不知，少爷也从来不说。”
　　“能带我们去你们住的客栈看看吗？”
　　“好，跟我来。”
　　在去客栈的路上，仁王压低了声音道：“他家少爷怕是看上了那公子才追到苴汉村来的罢。又是一个好男风的人。”
　　幸村瞥了仁王一眼笑道：“你们二人对好男风之事有何看法？”
　　丸井道：“这是别人的私事，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外人有何看法。”
　　幸村轻笑：“说得不错。”
　　井上二人所住的客栈正好是前几日幸村他们几人所住的那间客栈。幸村一进去，本来还是笑脸相迎的店小二瞬时就垮下脸上，再一看，一行人身后竟还跟着县老爷，便心一紧叫了声老板县老爷来抓人了撒腿就跑。
　　仁王几大步冲过去抓住店小二 ，丸井快速跑到后院将正欲逃走的老板抓到幸村面前：“你二人跑什么！”
　　幸村看着面前跪着全身发抖的二人笑道：“莫非绑架我的，就是你们二人？”
　　“我们不知道公子您在说什么。”
　　“那日我初来此地竟无缘无故遭人绑架，我自己的人自然是不会抓我，他们也不敢。所以能抓走我的便只剩下你们二人。见了仁王与丸井的剑你们还敢抓走我，我不得不佩服你们的胆量。”
　　仁王与丸井各自提起一人扔到县令面前：“你知道该怎么做罢。”
　　“卑职知道。来人，将他二人压入大牢听后发落。”
　　“慢。”幸村走到老板二人身边，问道：“井上少爷，也是你们抓走的罢。”
　　店小二一愣，随后从实招来：“井上少爷确实也是我二人抓走的，只是他的死并不关我二人之事。”
　　“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他死了。”
　　老板点点头：“我们刚驾了马车到街上便看见有人紧跟而来，我便想起鬼使，于是只有留下井上少爷我二人才能活命。”
　　“你们这两个混蛋！”男子欲扑上去扭打，却被仁王拦了下来
　　幸村对他道：“他二人交给县衙处理自会受到惩罚，如今之计便是抓到凶手。”
　　“凶手是鬼使你们如何抓？到时还不是怕得站不起来。我自己去，不用你们插手！”说完男子便走出客栈。
　　仁王看着他的背影道句是条汉子。幸村摇摇头，心道，怕是这条汉子只会白白送了性命。
　　在幸村等人离开县衙这段时间里，梶本去了不二的房间，见伊武逍遥地坐在席塌上吃东西，便让他先出去一下。伊武刚出了房门，不二便坐起来对梶本笑道了句你怎来了。
　　“来看看你。我吵醒你了？”
　　不二起身拿了衣衫穿在身上：“一直醒着，房里坐着人如何睡得着。”
　　“我来帮你。”梶本从不二手里接过腰带，绕过不二的腰给他系上：“我相信你不会是凶手。”
　　不二一笑：“谢谢。”
　　“你昨日上街是去找皇兄罢，听说他被人抓走你便一到此地就四处询问。”
　　不二看了梶本一眼，笑笑不语。
　　“你对皇兄……”见不二似乎不愿多说，梶本便明白了一些：“那张面具你可还带着？”
　　“嗯，只是与它的原来面目有些不同了。”不二拿出被他画了鲜血的面具。
　　梶本见后哭笑不得：“怎被你画成了这副模样。”
　　“这副样子要有趣许多。”不二边说边戴上了面具。
　　梶本怕不二一个人觉得闷便留了下来，二人在房中聊了许久。幸村一回到县衙便是去不二的房间，轻敲了几声便推门而入。梶本见是幸村一愣，起身行了礼便借口退了出去。
　　幸村坐在席塌上笑问：“你与久弟在聊些什么？”
　　“不过是闲话罢了。”
　　幸村点着按桌面衬了下颚笑看着不二，片刻后突然问道：“不二我问你，昨夜死的人可是你下的手？”
　　不二笑看了幸村：“若我说不是，你可信？”
　　幸村一笑：“我自然信。”
　　“呆子。” 不二浅笑：“对了，你为何要让他们叫你二爷？”
　　“白十二，不是二爷是什么？”
　　“原来如此。”
　　“今夜我们准备继续去街上等妖孽出现，你也一起罢。”
　　“我便不去了。”不二抬起来见幸村的神情便又笑道：“若是不放心，便让伊武留下来看着我罢。”
　　“既然我相信你，便不会要人看着你。”
　　不二笑笑：“那便让伊武留下来陪我罢。”
　　幸村觉得不二定是有事瞒着他，不过既然不二说自己不是凶手，那么他便相信他不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