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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重回七月七《二》 ...

  •   前世,七月七。银河高挂,欢天锣鼓。
      林夭夭在轿子里嚎啕大哭着离开她自小生长的北方,到了齐都祁阳。

      自此,人人都以为她抛弃了木家,为去享无限荣华富贵。
      直到,她到被那高官厚禄的亲爹的林国公爷下令乱棍打死前,心里又疼又悲戚的夭夭才明白,她再也见不到那个大雪天抱着她求医问药的木家爹爹了。

      ——而今生。
      在轿子里哭昏了的夭夭正幽幽转醒,迷蒙的眼随着轿子摇晃正一点点打量着四周,霎时,她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瞬间清明。

      慌不跌探出脑袋,被家仆簇拥的轿子一高一低,木家灯火还能在身后依稀浮现。
      夭夭大喜,她揭开织锦轿帘,对着轿夫大声喝道:“停轿!给我停!”
      那轿夫似没听见,脚下步子却越发加快。

      倏忽,刀刃冷锋折着清冷月光横立在轿夫脖间,下巴若现凉意让装聋轿夫瞬间僵直,他不再往前,冷汗霹雳吧啦沿着脸滴在刀刃上。
      他不敢动作,生怕下一秒刀刃溅的就不是他的汗,而是脖颈里的鲜血。
      夭夭再次开口,俨然没了耐心,“我说了,给我停。”

      欢天锣鼓在轿夫尖叫与轿子“轰隆”砸地声中戛然而止。
      奉安远离枢纽要塞,是靠天吃饭的苦穷地。不逢乱世,莫说山贼,连大街上偷鸡摸狗的贼人都少有,轿夫生年大齐也算边境安稳,他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被人举刀架脖子上挟持。

      此时,月色幽然,含着冷光的刀锋微微偏离,脖子上的冷意消失,那轿夫膝盖一软,倒在脚下一片水滩中。
      “没种的。”
      尿骚味挥之不去,夭夭鄙夷地跃过抬轿子的杆子,嫌恶地将匕首收回刀鞘旋拢在袖子中。
      如矩目光冷冷打量周围一圈人,目光所及之处,人人纷纷躲避不敢与她对视。

      站在一旁的宫妈妈一张涂粉的脸在火把照印下显得煞白,锃光瓦亮的嘴唇抖得像屠夫手里油光锃亮的肥肠。
      这,这还是刚才在木家唯唯诺诺的木夭夭吗?
      要不是人是她亲眼认过的,她绝怀疑是不是木家掉了包。

      “这位妈妈。”目光飘了一周半,停在了正对着自己的人身上,夭夭却忽地笑了。
      前半在轿子内哭地幽怨的林家新晋大小姐,碎发随风飘荡,笑地森然。

      呆若木鸡的宫妈妈一个激灵,刀刃寒光还在她眼前晃,发寒光的匕首还在林夭夭袖子中。
      吞下唾沫,宫妈妈强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偏偏还要忍受着,“小姐有什么吩咐,您说就好,这刀剑无眼千万莫伤着自己。”

      夭夭停住了笑,低眉沉默了一会,这才慢慢悠悠的说道:是啊,这刀剑无眼,伤着谁都不是好事。
      半旧衣裳内里不知缝补了几遍,袖口内不一样的花色就有三块。
      理了理袖口,夭夭一派风清地坐在乡野边的一块石头上,手指搭在石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她不说话,便没人敢动。

      大齐七夕没有宵禁,奉安县外的官道上时不时有挑担、逛灯展的人路过。他们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停在县城入口,吸引了不少往来者好奇目光。
      夭夭悠哉悠哉晃腿赏月,宫妈妈就没她那么好的心情。
      她不知道这位家主刚找回来的大小姐半道抽什么风,但她知道,要再不走,可就真来不及了。

      宁州大灾,明日陛下派来赈灾的官员便也要从奉天府的码头返回祁阳,她们若明天与官员一道回齐都,那郡主娘娘必不能带着亲眷去码头接林夭夭。
      这样,祁阳国公府里那位小姐交代的事,她便办不成了。
      妈妈心里有杆秤,自然是从小长在群主娘娘身边那位更重要些。
      纵然再惧怕林夭夭袖子里冷刃,宫妈妈也硬着头皮堆笑道:“杳儿姐,咱要是再不启程,怕得在城中过一晚,明儿早才能出发了。”

      林夭夭出生时,老国公为她取名为杳,按辈子中字为瑶,大名林瑶杳。被木爹从战场上捡了后,成了木家幺儿,幺儿幺儿叫的,夭夭就成了名字。

      夭夭充耳不闻,宫妈妈也拿出杀手锏。
      她舔舔油噔噔的下嘴唇,端着祁阳府两尊护身符,面上一片恭敬,“奴婢只是个下人做不了主,这耽搁了日程国公爷和郡主娘娘怪罪下来,大小姐您看,这我可承……”

      “呵?”把“承担不起”给我咽回去。
      宫妈妈惊愕地看着站起走到自己跟前的小丫头,一脸不敢置信。
      食指伸出,在宫妈妈嘴前半尺处挺住,晶莹清澈的杏眼从食指后探出,夭夭蹙眉眯着眼,“明日走会如何?不走又如何?”
      “禀姑娘,明日走咱们自然是要耽搁日程。”
      夭夭食指变了位置向着天,“现在什么时辰?”
      “啊。”宫妈妈顺着望望天,老实答道,“酉时三刻呀。”

      夭夭甩甩袖子,复坐回大石头上,她理所应当,“这就对了。天色已晚,我觉今日疲乏想在奉安歇息一晚,明早再赶早船出发有何不可?”
      她炯炯目光似能在宫妈妈身上钻出个洞,宫妈妈被看的头皮发麻,只干干挂着笑脸赔着,“您是主人家,自然您说了算,就是郡主娘娘不愿让姑娘在木家…”
      “就算这是我想在木家,哦,我养父家多呆一晚的托词,又有何不可?”
      夭夭大大方方问出来,宫妈妈语塞,更是没话反驳。

      我既为人女十五年,只愿能多尽孝些时日,如此,我亲生父亲母亲便要因我为尽孝仅晚归一日而责罚于我吗?”林夭夭咄咄,平静眼神中多了抹探究,“还是宫妈妈你有什么,非要今夜带我上船的理由呢?”
      听罢,宫妈妈像被人戳中命门,她骤然扶住轿以支撑瘫软的身体。细纹堪比田间沟壑抖得欢快,糊了两层的白面子粉直簌簌地往下掉。

      ——云灼吵架空隙还不忘冲着站在石头后面真正的林夭夭与笑地无奈的贵妃姐姐扬扬下巴,颇为自得。

      正真的林夭夭此时拿着被风吹翻页的书本,眼前场景惊地夭夭下巴都快掉在地上。

      夭夭手上拿的就是她自己的前世生平,大到生死小到吃食,这本书上都记载的全须全尾。包括每一次遭人暗算时的始作俑者,手法心境全都记录在册。
      与其说是生平,更像是以夭夭为主角写的一部话本子。

      当然,她也从书里知晓。
      因为宫妈妈疼林瑶玥答应林瑶玥的请求,所以才会不为她购药买衣,不用心教她礼仪形态,包括那一跤,也是宫妈妈推的。
      林瑶玥怕她这个亲生女儿会夺了母亲喜爱,便想在夭夭出现的那一刻就让夭夭再无生路可走。
      还真是歹毒,夭夭想。
      但,这一世自己还是要回林家。

      在国公府时,宫妈妈仗着自己是夫人从王爷府陪嫁的老妈子,拿捏作态,倚老卖老,于一干下人中颇有地位。
      此刻撕破脸……

      夭夭不想惹事,她扯着玉环衣角,担心道:“贵妃姐姐,要不让云灼姐姐算了吧,宫妈妈是母亲的人。”
      贵妃娘娘却不觉有何不可,“你是主家,她为奴仆,她既不忠,让己儿小惩大诫番也没什么。”

      “可是……”夭夭张张嘴还想说什么,顿了顿,又闭上嘴巴。
      她懊恼地挠挠头,觉得自己果然是懦弱做不了大事。
      即便看完了自己受害记录册,夭夭也没想过要如何威风凛凛杀回去,为自己报仇雪恨。若非用再见爹爹和哥哥一眼作为交换,她怕是会安静入黄泉,永远做个冤死鬼。

      贵妃娘娘本就没指望林夭夭一重生性子就能强硬起来,还好她们还可以附身在夭夭身上,只是这次数不能过多,每次也不能超过一个时辰,但总好过让林夭夭这个小傻蛋上,以目前的性子,怕也是被欺负的命。
      人若是真能因死改变自己个性与坚持,哪会有那么多九死不悔。

      拍拍站在旁边丧气哒哒的小脑瓜,贵妃温柔道:“别恼了,答应过你的,夭夭,你爹爹来了。”
      语罢,夭夭面前黑暗虚空中突然拧出一口漩涡,还没等她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人就骤然活生生被那漩涡瞬间吸了进去。
      等夭夭再睁眼,她已坐在了石头上,回到自己的身体中。夭夭好奇地冲扶着轿撵的宫妈妈眨了眨眼睛,宫妈妈却似看到恶鬼般,吓地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心情好的夭夭弯弯嘴角,此刻她也没多余的心思去管宫妈妈,因为她看到了她爹。
      木家爹爹看着是被大哥搀扶着,实则他走的最快,大哥木樾都跟不住。提着灯的二哥木合也是跑的呼哧带喘,一前一后地为木爹与木家大哥照路。

      一瞬间,思念如大雨瓢泼,夭夭蓦然站起,几乎是用尽全力对着三人方向喊了声:
      “爹!”
      这一声爹,带着委屈、憋闷与惊喜,仿佛是大坝泄洪后洪水倾泻,里面饱含一世沧桑生死,断肠思念。

      三人身形皆是一顿,木家爹爹霎时泪眼婆娑,颤抖着抬起手,还没等他手彻底抬起,一道身影便如飞燕还巢,猛投到他的怀抱。
      “爹。”怀抱温暖如初,夭夭几乎快要痛哭出来。
      太好了,她终于回来了。
      天知道在国公府的每个夜里,她是如何躲在被子里抱着木爹仅留给自己的木簪痛哭。她日日后悔,夜夜思念,只想着自己嫁人后能有朝一日能回奉安再见一眼爹爹,但是她没等到。

      她以为……她以为她再也见不到了。
      夭夭到底是木家最宠的幺儿,木爹心疼地瞅着夭夭通红的眼和惨白的小脸,责备与失望也在夭夭抽泣声中荡然无存,背过身抹把面上泪珠,木青喜嘴里念叨着,“赶上了,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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