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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趁你病,搓你Face ...


  •   “夫子,您悉心教导朕多年,不论朕是可塑之才,抑或愚不可及,不切实地上手些许政务,都或未可知。难道夫子就不想知道,您对侄儿这些年的用心用力用时,究竟是不是值得?”

      我伤了他的心,我是知道的。十皇叔虽然历来莽撞,但有句他特别爱说的话,我深以为然——“修齐你可不能心软啊。”我那在别处生就七窍玲珑心的夫子,对亲人,那就是个后世海绵蛋糕一样软的心。

      虽说有些卑鄙,但我没法以强权逼迫他顺从,因为我没有。那这就是我眼下唯一的办法,利用他的心软,把他留在身边。

      他深深看我一眼:“陛下有上进之心,臣深感欣慰。凡事不可急功近利,陛下仍需在朝臣议事时多听,多记,而非贸然作决断。臣不让陛下上战场,也是因为臣尚有余力,可为陛下征战沙场数载,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更何况君王,而非阻碍陛下挣得军功。”

      “侄儿明白。”

      见他朝着一个方向定定出神,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屋侧的博古架上有一柄匕首。

      神色、话锋都一转:“天色不早,陛下赶紧回宫吧,太后,定在等着陛下一起用膳。臣,就不留陛下了。”

      夫子你知道你这样显得很喜怒无常么,是不是爽快的男子汉啊啊啊啊。前一句还似在同我解释,与我交心,一转话头就下逐客令?我那历来看我有点遮掩不住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安王妃到底怎么管的家,请我吃顿饭,难道还能吃穷了这摄政王府?

      看来这匕首有不同寻常之处,今日歉是道了,但想要他全然原谅我的过失,怕还不能够。
      今天这出亲情牌,也不知有几分功力,但我也黔驴技穷了,那滚就,滚吧。

      回宫我想举杯浇个愁,对月顾影自怜一番,如若能一醉方休最好。

      可惜,从前我便偷偷饮酒,继而发现,我是个千杯不醉的体质。我倒是可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可皇宫不是个山寨,我也不能一展豪迈,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倘若夫子是官,我是民。

      我思量着,不论如何,我还是得有些自己的人马的。不然,在他眼里,我始终是个孩子。

      往后的日子,我可能是像夫子念叨我一样指望辰辉要长进,所以他最近常说我像老头子一样唠叨,虽说军营他还是坚持去了,参加过一些不大不小的战役,热血上头的时候也跟我说过将来等我亲政后,我做明君,而他要做良将的话。

      对这个一起长大的弟弟,我想他和我,能同夫子十皇叔那样,幼时相伴相知,往后相互扶持。虽然我们非一母同胞,但年岁相仿,素来亲厚。

      我的几个堂兄弟,二皇叔剩下的几个年长的儿子,早在朝中做事。郑王一直处事为人中正,夫子又愧疚于郑王二子于攻打长安时不幸身故,一直优待他的其他亲眷。但郑王终究已身故,“郑王与摄政王的那些情分,自乃父逼他在宗亲面前立下‘绝无不臣之心’的誓言后,又能剩得几分,能够余荫尔等?”

      辰年、辰耀二人若有所思,我也不指望他们一下子就被说动,毕竟我说的只是一种潜在的远虑,他们一时半会儿却无近忧。

      而他们手握玄武营,在朝堂上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如能收为己用,绝对于我这暂时不可能取得军功,树立军威,于朝事也多只是参议并无最终决议权的吉祥物天子,是一大助益。就势而言,他们于我现下,是立于高处的,但并非空穴来风的挑唆,总能勾起人心底深处被强压下去的那点疑惑,和担忧、恐惧。埋下忧患的种子,待到温度、光照、水分都适宜的时节,总会发芽、开花、结果。

      而不论是受夫子举荐,还是从父皇那一代屹立不倒到现如今的朝臣,不乏一些忠君爱国的“迂腐”之辈,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对他们的“迂腐”甚是喜欢。

      大儒们刚正不阿的言辞在学堂里看来十分碍眼,但他们既言行一致,对我的“上进”又真心诚意地欣慰模样,现如今,在政策法令上与我同心的事实,倒是显得可亲起来。

      岳山爆发了疫病,水源的污染,传播的阻断,病人的医治,医护的防护,都是需要操心的问题。虽然当地官员在奏疏上申明自己已竭尽全力,防止事态的恶化,但就现实状况来看,并没有多大好转。即便多方劝阻,尤其是摄政王一派的官员都极力制止,夫子还是启程,去了岳山。

      虽然仍有人同我说,他去岳山,防治疫病,剿灭山匪,只是借口,他真正的意图,是永州屯兵。
      逃宫,我现在已经是熟手了,白虎营也用得颇为顺手。

      顶着一群人在外围几乎要死谏的压力,我穿戴上冗杂的防护工具,踏入灾区外圈夫子临时下榻的宅子。

      又是许久没见到夫子在朝堂以外的样子了。

      他闭上眼睛的样子,没有平时那种,即便双目半睁有些漫不经心,却还是让人感到盛气凌人的,也许是久居高位自然生成的那股威仪。只是一个,文秀白皙的病人,被子盖住了久经沙场练就的体魄、蕴藏力量的肌肉骨骼,掩住了他一贯显得强势的气场。

      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有些凉,我把它放回被子里。

      我以前就发现他特别不喜欢把手放在被子里,是讨厌这种被束缚的感觉?幼时我早醒的时候,时常看到他双手像投降一样伸展开来,睡姿,大概是他无法逼迫自己循规蹈矩的极少事情之一了。
      一旁的热水盆已经微温,我有些心情不佳地斥责了伺候的人,令他们重新换上热水,绞了帕子为他拭去额头的冷汗。

      病床上刚刚还显得十分软弱的人,不知哪里突然生出了无限的力气,紧紧抓住我的手不让我离开。

      细看他眼睛微微睁开,虽然看不出焦点在何处:“别走,不要离开我。”眼角垂下一滴泪,缓缓,坠入发丝间,隐没不见。

      “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但你也要陪着我。”轻轻地,宛若呓语。双手握紧那双小时候显得那么宽厚的掌面,现如今发现,指骨,大约因为消瘦,而显得突出。

      我知道的,岳山的事劳心劳力,手下人的撺掇和曾经的誓言让你犹豫挣扎,而十皇叔突然暴病而亡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压得你心神俱伤。

      你这一生都在失去中挣扎,以期留住现在还在的,不再体会失去。

      但现在牵绊的种种,又让你无法弥补过去所失去的,愤满沉积于胸中,始终啃噬着你的心神,只要你的身体稍稍现出一些软弱,它们便要叫嚣着冲破你强势外在的桎梏,伤你的身,杀你的心。
      “玉……”未等他昏昏沉沉地说完不受控的糊涂话,趁他也不是特别清醒,我用力,不甚尊长地搓了搓他的脸颊,摘下面罩,朝后泄愤地一甩手。

      “你看看清楚,不顾风险,什么都不顾,来疫区看你的是谁!”

      “啊……陛下。咳咳。”有些气短,断断续续:“陛下,怎可,在此。”

      又凄然一笑:“倘若臣,真的命丧于此,不是正好,可以遂了,陛下的心愿,得掌实权,收回玉玺章印么?”

      “你甘心么?你这一生,用战场上出生入死,朝堂上谨小慎微,步步为营数十载,换来的权势地位,就因区区一场风寒,就轻而易举地拱手相让,你觉得,这就是命么?你过去总觉得自己一直在抗争吧?起初为了活着,然后为了夺回,接着迫于形势选择退一步,守得名声,掌握实实在在的权柄。你决定要屈从于这个所谓‘上天’的命了么?你曾为自己活过一天么?你就要这样从未为自己活过地了此一生么?”口渴,喝口茶水,“噗——”这茶水好糙,下人被朕遣远了,不然朕定要再好好训斥他们一番,在他们上水让朕好好润完喉以后。

      “陛下,倒是为微臣,好好回顾了,这无所谓的生平。咳咳。”

      “夫子,您正当壮年,青春大好的年华,何苦自己为难自己。我想十皇叔,不论他想您怎么做,想为您做什么,他始终,都希望您能好好的。他若知道您为他伤心,乃至于了无生趣,按照他那暴躁性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可能都要气活过来了。”不到双十年华的面相,要安慰正值青春的三十多夫子,我也是稍稍有点难以拿捏自己的语气表情,怎样才能显得不那么违和、做作一点。
      不过夫子病势如此迅猛,我就直接掩耳盗铃,当他以后都不会记得这一茬吧。

      激其意气,又慰之以兄弟过身非他之过,故人始终望他安好。说出口的,是旁人不要他轻言放弃自身。未诉诸于口的,是即便卿不知,我也会使尽浑身解数,不会轻易放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趁你病,搓你F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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