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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王负剑! ...


  •   烦躁地起身,没头苍蝇似的转了两圈,回头站定,我夫子眉头又复蹙了起来,这难道是嫌我转得他眼晕么……我可以觉得他不识好歹而额头爆起青筋么?

      “那要朕请母后来探望探望您么?”我觉得我也是自暴自弃到极点了。

      他横我那眼神,有点横横的,但介于他这无力躺在榻上的虚弱体态,我没感受到往日的积威。

      “想反驳朕么?可是朕只要站得够远,以你现在这般模样,都挨不着朕,自然无法阻挠朕说任何话。”我稍微有点轻松地,扶着他的双肩,让他如愿半撑起上半身,他左臂支撑在床沿上,有些乏力地颤抖。

      我放开他,走开一些,看他一人独自几乎难以支撑,手臂肩膀震颤,苍白的面色里,透出一股拼命使力的涨红色,脖子上凸起青筋。

      等他挣扎够了,我再回到近前,双臂似是而非地拢了拢他的,让他躺回高枕。不再以明知会激怒他的方式说话。

      “朕没别的意思,父皇早已仙去多年。夫子与母后相识于年少,朕也相信母后和夫子一直恪守礼法,从未有逾矩之举。只是倘若此刻真已是夫子弥留之时,母后也真的相伴在侧,您便真的能够安安心心,再无任何挂念走完最后一程么?”

      哎,叹了口气,在床边的炉子里燃上安神的香,火盆里添上些银丝碳,把屋里烧得暖融融的。

      “朕询问过医官了,从宫里带来的太医也为夫子诊过脉了。夫子并未感染疫病,只是积劳成疾,外加心神受创,只要凝神安心,按时按量服药,定能痊愈的。”

      大病一场,也是时候,该想通,从前,当下,与以后了。

      这次换我,来给他,掖被角。

      他呼吸粗重地躺下,我轻轻上下抚他的胸口,虽然帮他顺气这件事,可能只是我的本意,和臆想,并不一定有事实的效果。

      等他气喘匀了,身体平静了,也不知是重拾了心底的安宁,还是不甘:“陛下如此,臣倒是惶恐了。”为我处心积虑激他求生的好心感到惶恐?还是觉着黄鼠狼给鸡拜年不知何意?

      夫子这看不清人的瞎,可能更需要太医看诊,宿疾,最好没有疾在骨髓,命之所属。我还想他福寿绵长,毕竟他本就年长我许多。

      我又为他顺了顺稍许凌乱的刘海,他的发丝不似平日的形象那么冷硬,是细软的发质,柔顺地滑过指尖,要是人如其发,我大概可以瞑目了。

      虽然也是惯于被人伺候,但他似乎还是觉得我的动作有些,逾矩太过,亲近了?微侧脸颊呈退避的姿态,我也见好就收,收回手。

      那之后我便回宫了,没有再去看他,但太医署呈上来的报告,每日都会单列一本摄政王的近况,按照我的要求,细致交代了一应饮食近况。更有御前侍卫的人,呈上来更具体的内容,小到吃了几碗饭,叹了几口气,大到,他们揣测我比较关心的,见了什么人,即便不一定知晓说了些什么话。

      甚至有,“摄政王今日挑出了御膳房特在菜里加的,理藩院新进上来的红萝卜,言简意赅:‘难吃。’”这种内容,看着很解闷。

      虽然真是枉费我一番苦心,想给他补点胡萝卜素B,明目。

      小林子竟然问我看什么笑得这么甜……对,我也很无奈,他就是这么问的,这么甜,圣上我的威仪何在?想赏他50大板,非常。

      西越降将反叛,许之以高官厚禄并未能求得长久的安宁。朝中有好事者说此事只能有摄政王带兵,方能平叛。更有甚者,提出此子当初便是摄政王招降的,此番听闻摄政王病重,大淮内有疫病之忧虑,外缺带兵良将,出尔反尔,举兵叛乱,实是摄政王当年留下的隐患,理应由他解决。
      乌烟瘴气如菜市场,我觉得下次还是派他们跟随理藩院的官员,去边邑市菜吧,你来我往,锱铢必较,定能获益良多。

      “此番便由端王领朱雀营,朕与辰辉领白虎营,辰年,李成为副将,朕要,御驾亲征。”八皇叔端王也是多年南征北战的悍将,只是一直被笼罩在夫子等将才的光辉之下,又非摄政王嫡系,从而声明不显。辰年,我自是要与他亲近的。李成,自不必说,少壮派无背景的可塑之才,正合我用。

      你们千般万般提他好了,我偏不告诉他,偏不许他去。大不了,万一真丢了座城……他大概,为了大淮祖宗基业,还是会来救我的。那万一,我们赢了呢?只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确保不被俘,便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赢与不败之间,赌一场又有何不可?

      当日,宜州城中有一队叛军悄悄出城北上,我觉着他们定是走水路去搬救兵,要出兵截住他们时,八皇叔未曾阻我。

      但他其实早已发现,按风向,水路为逆风,远比陆路要慢,这定是疑兵。而纵容我出兵去追,则是将计就计,让李嗣同相信我们中计,从而一举破城。

      我轻易中计,咳咳,的确有些丢份。但一打了胜仗,二也没用夫子带病出战,三也证明我起码能任人唯贤,我大淮的战场,也不是只有他俞修齐。

      难怪乎八皇叔这么多年出不了头,虽然面子不值钱,那毕竟,也是圣上的颜面。

      穿来前有人告诉朕,夫子带病出征会死,朕决定不放他出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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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日不见陛下,陛下此行大捷,行军难免奔波,臣观陛下,倒是精神壮实了许多。”夫子是想说我晒黑了么……他数十年如一日,历尽风吹日晒不可破的冷白皮,比不了比不了。

      “都是夫子往日的教导之功。侄儿今日见夫子身体大好,又闻得此间有一太平酒肆,于这长安西城一片久负盛名。此酒肆只两间雅阁,即便是高官富贾,要订得一雅间,也是需要提前月余。遂想同夫子一道,来品味一番,虽然你我叔侄二人入主长安日久,但这长安的盛景与民间凡俗朕却见得不多。趁此机会,侄儿先干为敬,以这梨花酿,庆祝此战大捷,也愿夫子身长健。”举杯一饮而尽,对面那人也以袖掩杯,饮毕这一杯甜酿。

      夫子大病初愈,但若以茶代酒,又太过失了氛围,所以我特选这口感绵,酒劲小的花露酒。
      此间酒肆名声大噪,自有其特异之处。

      除却酒品,菜品上佳以外,此处雅间也不设高台,不置矮几,饭桌高度在此两者之间,席间可置矮榻,也可圪蹴——也就是,蹲着吃饭。根据客人的需求提供矮凳。这长安城里,四处可见蹲景,男人们蹲着聊天,抽旱烟,下棋,而这酒肆,虽然多接待达官贵人,却又致力于满足贵人们好奇民生百态的心理,难怪乎赚得盆满钵满。

      门口传来“哚哚”的叩门声,我们停下话头,示意来人上菜。

      侍卫检查过传菜的人周身才放人进来。传菜小厮依次放下菜品时,手腕微微发抖,我看了他一眼:“我听说,每日传菜都练就一门功夫,两手臂可以端得八道以上的菜品,而不会泼了分毫。可是因此,手腕受了伤?”

      “这位客官说得不错,老毛病了。”口音听起来带着一股老长安的憨厚,似是卸下了好些菜,外加奔跑得出了汗。抬手擦汗时,惊变骤生,只见此人突然从发间摸出一柳叶状薄片,掷向我夫子。

      上完菜他们距离太近,千钧一发的时刻,我也来不及想凭我夫子的身法功夫,是不是能躲过这一击。只见我夫子面色微红,身型似乎有些不够敏锐地一闪避。但我观这景象,这柳叶刀虽扎不中要害,却势必要给他前胸开道口子。

      在我自己也没反应过来之前,我也不知自己的手臂怎么就横亘其间了。我这条手臂争取了一瞬间,夫子便从斜里起身,身旁抽出短剑,挥剑迎敌。剧痛传来的一刻,我听到夫子的声音:“有刺客。护驾!”尾音有点变调,失去意识之前,我还又神游了两小刻:不过一杯梨花酿,夫子的动作便迟滞了这许多,这酒量,是有多浅啊……

      另,这店家也不算完全坑我啊,特设矮凳,不至于像秦舞阳图穷匕见时,荆轲刺秦王,秦王个傻缺跪在地上拔不出剑,嗯被荆轲刺拽住袖子的时候他还断袖,嗯,断袖的字面意思。也还好我夫子在城中喜佩短剑,长剑的确于巷战里施展不开,且不说抽不抽得出剑鞘。

      醒来时,不是熟悉的宫室,也不是熟悉的摄政王府,不熟悉的帐幔,比起我喜欢的厚厚床褥,虽然干净带着皂荚味道,显得普通的铺盖,但床边有个熟悉的人,以上的这些不熟悉就都变得可以忍受了。

      “陛下醒了。”无从判断他的胡茬长了没有,不过从他眼底的青黑看来,我应该不只是睡了几个时辰而已。

      怎么就晕过去了,我也不晕血啊。

      “刀片上恐有毒,遂不敢随意多移动陛下,此处是一客栈天字号房,委屈陛下在此休息了。幸而伤在手臂,我已为陛下放出大多毒血,于血脉上行处用布巾缠住,就近请郎中作了紧急处理。随后赶来的御医也为陛下施针祛毒。”

      一旁的炉子上温着一碗汤剂,见我醒转,他端过汤药,用勺子,一点一点喂我,为我擦去嘴角的汤渍。

      随后我又故意吐出一点药,一来好叫他多给我擦拭嘴角,二来这药真实难喝,吐掉一点是一点。
      想到此番是我特在宫外设宴,独请了夫子,他该不会觉得……“夫子,绝不是我想要害你。”一着急,自称都顾不上了。

      夫子担忧我已被毒傻了的表情:“那你挡什么有毒的暗器?如果提前安排了不知暗器有毒?”

      啊对,受伤的是我,我在说什么,这毒是不是有什么麻沸散成分,影响脑子。

      傻子只能不耻下问,“那是什么人?”

      “本就是针对本王而来,陛下出宫旁人并不知晓,万幸这不是冲着陛下来的人,但不曾想,却伤了陛下,是臣的罪过。臣,定当彻查。”

      什么?刺杀我夫子?反了天了:“查。”狠狠地,我咬牙。

      “御医处理伤口时,用了些麻沸散,但同臣说过了一夜后这药剂的效用就该过了,你可觉得伤口疼痛?”

      竟然……真的用了麻药,我傻得有理有有据。

      其实我对疼痛的感觉没那么敏锐,我也没那么娇弱,不过看夫子表情,似乎御医还是挺能危言耸听的?

      我适时想飙一丝演技,动了动左臂:“确有些麻木胀痛。”

      “陛下。”

      “嗯?”

      “伤在右臂。”

      百转千回地开动了用药后略迟钝的小脑瓜:“嗯,所以只好动左臂活动一下筋骨,躺得有点僵。”

      当时的刺客在太平酒肆传菜一年有余,因传菜功夫一流,又为人机敏,遂被破格提拔来雅间伺候贵人。太平酒肆在长安城里能自成一套规矩,对达官贵人与平头百姓一视同仁,自是与多方关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此次行刺摄政王,甚至点背误伤了我,手腕通天的酒肆主人也免不了被一番拷问。

      竟查出来该小厮为民间白莲教信徒,此教派系繁杂,而刺客所属的老关斋信仰“无生老母”,视其为创世祖,人类的祖先。他们说,无生老母是上天无生无灭的古佛,她要度化尘世的儿女返归天界,免遭劫难,这个天界便是真空家乡。

      信奉“真空家乡,无生父母”的八字真言,老关斋多吸纳这些年间因为战事失去家乡、田地的流民。这些民间教派根据领导架构有各种敛财、撰写经卷攀附权贵等目的,而这一支则是专司农民武装,想要伺机在乱世中揭竿而起。

      而这次行刺摄政王,则是潜伏长安城内的探子骤见我夫子突然现于市井,虽有护卫在侧,却远不是往常里三层外三层的态势,颇为随意。故而临时起意策划了这次刺杀,原以为刺客身手了得,即便事败,也能逃出生天。没成想,隐于暗处的影卫数量远超他们的想象,拜我所赐。

      又因我受伤,查处力度倍增,里里外外都查了个底朝天,把他们的身份完全暴露在人前,顷刻间,便是灭顶之灾。

      听了夫子一通的结果,觉得脑仁比伤口更疼。
      这些老关斋之流之所以风靡,在其掌控人心,往往很难将其彻底连根拔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王负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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