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十年》黑龙弄堂

6、第六章

　　“叫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个事，”石柏宇一边往小炉子填煤一边说，“我打算过完正月找个工地卖盒饭。我发现这生意挺好做的，对厨艺要求也不高，热乎，干净，能吃就成，关键是要便宜，吃饭的都是进城的农民，没那么讲究。”

　　“你想找我一起干？”陈东看看石柏宇他们住的小平房，觉得有点不靠谱，“我可没钱。做生意总得有本钱吧。”陈东想，看你们住得这地儿，也是穷得可以的了，难不成想让我去重操旧业，给你偷个本钱出来？

　　石柏宇看出他那点小心思，笑道：“你想出钱也轮不到你，我有钱，就是缺人干活。”

　　“你叔不成吗？”陈东看了眼忙活着做饭的曲汉。

　　“不成。”石柏宇老成的叹了口气，“我叔身体不行，吃不了那个苦。”

　　石柏宇家做过小吃店，知道做餐饮的辛苦之处。每天天不亮就要采买新鲜蔬菜，择菜，洗菜、配菜，炒菜，这一溜亲力亲为的忙下来能把人累趴下，而曲汉这些年风餐露宿的找儿子，身子骨早就顶不住了，就石柏宇和他同住的这半年，就眼看着他病了好几回。

　　“有钱也不成啊，还得会炒菜。”陈东道。

　　石柏宇老神在在：“我会。”

　　“嗬你行啊哥们。”陈东喜笑颜开，谁不想有个正经来钱的路子呀，“那就听你的，干呗。”

　　陈东这人别看年龄不大，可正经是街边长大的小痞子。

　　他家住城南金针胡同，父母双全，可就是不着调。据说，他爹妈是在赌桌上认识的，赌桌上相知相恋，最后他妈陪嫁一副麻将嫁入了陈家。婚后，这对赌坛贤伉俪夫唱妇随，征战四方，输多赢少。生下陈东后，把他随手扔给老父老母，就再也不管了。等到爷爷奶奶过世后，六七岁的陈东就自己找食儿了，东家混一口，西家吃一点的，全靠胡同邻居接济才活下来。

　　至于陈家，除了三间漏雨的破房，一件值钱东西没有，那穷得叫一个叮咣响，连瘦得皮包骨的老鼠都三过其门而不入，可见一斑。

　　两人都是说干就干的性子，一商量妥当，石柏宇就带着陈东去了农贸市场，买了几个不锈钢食桶，一个大炒锅、炒勺、一次性泡沫饭盒和筷子等，还租了辆三轮车，拉回了住处。

　　剩下的日子里两个人整日凑在一起侃大山耍贫嘴，一晃正月过了，农民工陆续返城后，工地开工了，一片如火如荼。

　　石柏宇和陈东两人每天凌晨四点钟起床，去新发地进菜，七点来钟回到住处，简单的吃点早饭就开始择菜洗菜，九点半钟焖上米饭，就开始炒菜，至少要准备六个菜，两荤四素，譬如比较下饭的工地盒饭扛把子——宫保鸡丁、麻婆豆腐之类的，那是必不可少，再预备个鸡蛋西红柿，清炒小白菜等就齐活了。
　　十点半一切准备妥当，将饭菜都放入食桶里，盖上厚厚的军大衣保暖，两人骑上三轮车就赶往工地。
　　十一点准时开张。
　　九一年的时候，市场经济还没有完全放开，做生意的人不多，更何况还是这么小的两个孩子。工地的农民工都猜到这两个孩子可能是家里出事了，不得已才出来挣这份钱，所以对他们多少都有点同情，很照顾他们生意，他们每天准备的几个食桶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卖光，下午他俩就陪着曲汉在一所小学门口卖吹糖。

　　石柏宇看见放学的同龄人，也会想起自己上学时的趣事，不过他想得更多的是王芝芝老师。

　　有一次放学的时候，石柏宇偷偷的回过机械厂小学，他看见一个长相斯文的男青年在学校门口等王老师，两人亲昵的挽着胳膊走了，石柏宇开心的笑了，王老师应该是谈恋爱了，有人送她回家了，就不用再怕那些职校生了。

　　他还悄悄去过拳馆，在门口听见其他学员的闲聊，他知道师父陶大伟已经结婚了，师娘上个月生了个小公主，他想着自己作为师兄该有点表示的，于是去买了一个洋娃娃，拦住了一个来上课的学员，托他带给师父。

　　那名学员进去没多久，在公交车站等车的石柏宇就看见师父陶大伟疯了一样的跑出来四下张望，应该是在找他，他忽然觉得没脸见师父，于是看也没看，急忙上了一辆车，在拥挤的人缝中，默默的对师父说了声对不起。

　　时间匆匆如流水，一晃又是一年。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自从入冬以来，曲汉的身子就没利索过几天。

　　原本他打算夏天就离开京城的，可是临要走时，发现自己舍不得石柏宇，转念一想自己找儿子找了十年了，毫无音讯，或许就是父子缘浅，加之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渐渐的他放弃了继续找下去的念头。

　　石柏宇见曲汉不提走的事了，他也挺高兴的。小小年纪就没家的他，其实挺希望自己有个“家人”的。曲汉是真心疼他，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曲汉天天给他炖骨头，天冷了给他添置衣物，名义上他还是叫曲汉叔叔，其实跟父亲没两样。因此就算曲汉出摊的次数越来越少，钱越赚越少，他也不介意，他可以挣钱养曲汉。

　　石柏宇工地的生意也越做越顺手，之前的工地竣工了，他很快就又找到了一个更大的，每天至少能卖三百多份盒饭，一份3元，刨掉成本能净挣1.5元，一天下来就是500元左右，一个月就有一万多。

　　这在当时是绝对的高收入人群。
　　为了防止有人眼红他们，石柏宇打听到工地的一位负责人喜欢抽烟，特意买了两条洋烟送了过去，惊得那负责人连呼：“你这小孩还懂这些。”

　　石柏宇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他是看当初师父为了拳馆打点过税务局的人，他不过有样学样，毕竟礼到了话就好说了。

　　负责人收了烟，对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倒是后来工地门口又来了几波卖盒饭的，都被负责人差人撵走了，他们混了个独家生意。

　　人都以为他和陈东是两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娃，却不曾想这是两个身负巨款的少年富翁。
　　这天中午，石柏宇和陈东收摊后，陈东道：“柏宇，往我家弯一趟，搬点煤球来，这天忒冷了，我看曲叔咳嗽得厉害。”

　　“你家还有煤球？”石柏宇像听见了新鲜事一样。

　　“嘁，我大舅昨后半夜拉来的”，陈东满不在乎的补充道，“怕他妹冻死吧。咱赶快去拉走一半，不然回头都让我爸妈抵债了。”

　　两人骑着三轮车紧赶慢赶赶到陈东家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陈东家门口，三个小年轻正在往小面包车上一趟趟的搬煤球。

　　“我去。”陈东叫了一嗓子，从三轮车跳下，冲着那三个人跑过去，边跑边叫，“干什么的？偷东西啊。”

　　“谁偷东西？你可别乱说话，是你妈让我们搬的，欠钱不还还有理了。”为首那人喊道。

　　“柏宇，咋办？”陈东没辙了，回头冲着石柏宇喊了一嗓子。

　　石柏宇停好车，道：“给我们留一半。”

　　“说得轻巧，凭什么？”那三人不干。

　　“凭东子也是这家的一份子。”石柏宇慢慢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撸起了袖子。他打定主意了，给就算了，不给他准备动手抢了。今年京城供煤紧张，有钱都不好买到。

　　那为首的见状嗤笑一声，“怎的？还想动手，你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石柏宇觉得好笑，为什么所有人在挨揍前都要强调一下自己是谁呢。

　　不是应该问一下揍你的人是谁吗。
　　石柏宇动手前从来没那么多自我壮胆的废话。

　　他上去就给了为首那人一脚，对方躲闪不及，正中腰眼上，“啊”的一声窜出去两三米远，才四脚朝天的拍在地上。

　　“你找死。”另一个小年轻一看同伴吃了亏，恶狠狠地骂着抬脚就踹，石青扬又是一脚蹬出，架住对方的脚脖子往上一抬，“哎哎~啊——”，这人一条腿被石柏宇越架越高，另一条腿就没有平衡可言了，“噗通”一声，侧着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

　　石柏宇迈大步跨过此人，一伸手逮住最后一个，不费吹灰之力，扭着对方胳膊就直接撂倒了。

　　这儿？这就完事儿了？

　　陈东在一旁目瞪口呆。

　　石柏宇冲那“呆鹅”一招手：“傻站着干什么？过来搬煤球。”

　　“哦哦来了来了，”陈东跑了过来，像看英雄一样，由衷感叹：“宇哥，你太帅了，从今儿起，你就是我偶像。”

　　石柏宇手一挥：“可以，偶像让你先搬煤球。”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