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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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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石柏宇开学了。
站在讲台上的是他的新班主任,名叫王芝芝,刚中师毕业,今年才十九岁。
王芝芝看着下面一张张稚气的小脸,笑弯了眼睛,“同学们好,我是王老师,你们的班主任,以后的学习中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让我成为你们的好朋友,好姐姐,好不好?”
“好——”四十几个孩子参差不齐的回答。
其中声音最响亮的是坐在最后排的石柏宇,他脸上洋溢着笑,和同桌小声说,“我喜欢这个老师,她眼睛像月亮一样弯弯的。”
讲台上的王芝芝余光中看到角落里两个男同学在窃窃私语,轻咳一声,笑问:“我想请问这两位同学说什么呢?”
同桌立刻“出卖”了石柏宇,举手道:“老师,石柏宇说他喜欢你。”
“是么?”王芝芝把视线落在石柏宇身上。
石柏宇在同学哄笑声中站起来,挠着头发,虽然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不遮不掩:“是的老师,我叫石柏宇,我很喜欢您,我觉得您笑起来很好看,您一定特别善良。”
王芝芝笑:“石柏宇,我知道你,你是咱们班的班长。石柏宇同学,我也很喜欢你,想邀请你在这个学期继续担任班长,好吗?”
“好的。”石柏宇挺直了后背大声回答。
“那么~,我们要开始上课了。石柏宇坐下,同学们,把课本翻到第二页,跟老师一起朗读。”
哗哗的翻书声过后,朗朗的读书声响起。
匆匆一个月过去。
四月的一天早上,石柏宇起床晚了,一看时间不多,饭也来不及吃,抓起书包就走。
石爸叫住他,递给他一个煮熟的鸡蛋,“小宇,路上吃。”
石柏宇忙着系鞋带:“哎呀没时间了不吃了。”
石爸轻轻埋怨道:“早起五分钟都不至于。你这孩子。”说着,把鸡蛋给他塞进了书包里。
石柏宇撇撇嘴巴,推门出去,再“咣当”一下关上,把石爸的叨唠关在了门里。
上课,下课,课间操,再上课,下课,一上午就在平静中过去了。
午休过后,下午第一节课刚开始,石柏宇忽然看见班主任王芝芝出现在教室门口。
一贯爱笑的王老师此时一脸严肃,走进教室和正在上课的音乐老师小声的说着什么,一边说还一边复杂的看了自己一眼,石柏宇莫名有些紧张,绷紧了身子。
石柏宇看见音乐老师听完了王老师的话后,突然用一种同情可怜的眼神看着、了看自己,心里慌乱的感觉更甚了。
“石柏宇,出来一下。”王芝芝朝他招手。
就像正在演奏的琴突然断了弦一样,石柏宇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混乱,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他木然的站起来,跟着王芝芝走出教室。
走出教室,王芝芝拉着石柏宇的手,一边领着他往前走一边小声的说着,“石柏宇,老师要和你说件事,你听了之后,不要哭不要怕,老师会帮你的。好不好?”
石柏宇点头,扯了扯嘴角,想尽力挤出个轻松点的表情。
事情是这样的,王芝芝说。
就在今天中午,石爸的小餐馆里来了两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两人点了一桌子的菜,吃完后抹抹嘴就要走,石爸拦住他们要饭钱,两人耍横说没钱,双方在撕扯中,石爸被两人捅了三刀,救护车还没到,人就断气了。
石柏宇眨眨眼,王老师说的话他听清了,却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断气了?送去医院还能接上吗?他讷讷的想。
“那我爸现在好了吗?”
王芝芝一愣,心头一阵悲伤,她不知道该怎么跟石柏宇说,你爸爸已经死了,没救了。
善良的女孩换了个说法:“送去医院了,你和老师一起去看看爸爸吧。你妈妈也知道了消息,她会直接赶去医院的。”
“好。”石柏宇说。
他跟着王芝芝一直在校门口打了辆车,直奔市第一人民医院。
在车上,石柏宇想起师父的战友们,才恍然明白,断气就是死了,死了就是没了,没了就是这个人会永远消失了。
这时,石柏宇的眼泪才流下来:“老师,我爸死了是吗?我以后没有爸爸了是吗?”
王芝芝鼻子一酸,红了眼眶,揽过石柏宇,让他靠在她肩头:“小宇不怕,你还有妈妈妹妹,还有老师,你要坚强起来。”
“老师。”石柏宇头一次真切的体会到了死亡意味着什么。
石柏宇在医院太平间看到脸色苍白的石爸,那脸比他身上的白布还要白。
石柏宇指尖轻轻抚摸爸爸的脸,凉凉的。
忽然他想起早上爸爸塞给他的鸡蛋,他还没来得及吃。
石柏宇翻出鸡蛋,顾不上扒皮,放进嘴里就吃,边吃边哭:“爸爸,你看,我听话了,我吃鸡蛋了,你起来看看我。”
“小宇。”王芝芝捂住嘴,将哽咽压回去。
王芝芝上前抱住石柏宇:“小宇,你爸爸不在了,以后你就是家里的男子汉,你要好好的,照顾好妈妈和妹妹,你明白吗?”
“咳咳咳”,石柏宇吃得太急了,一时不查噎住了嗓子,脸顿时憋白了,猛烈的咳嗽起来,待呼吸顺畅后,他才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明白,老师。”
王芝芝陪着石柏宇在医院一直等了两个多小时,石妈和妹妹才到医院。
她们不是自己来的,是医院救护车拉来的。
她们和石爸一样,身上盖着白布。
石妈得到丈夫的消息后,急匆匆的带着小女儿往医院赶,在一个十字路口和一辆土方车迎面撞上,母女俩滚到了车轮底下,拉出了长长的血痕。
石柏宇刚在太平间见了爸爸最后一面,现在又要送妈妈妹妹进去,一连串的变故让他已经不知伤心为何物了,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站着,机械的听从着他人的安排。
陶大伟和他大伯来了。
他大伯对警方说:“这是我弟弟家孩子,我弟弟家现在没人了,有事跟我说就行了。这孩子我也领走。小宇,跟我走吧。”
石柏宇懵然的抬头看了看他这个不常出现的大伯,一张酷似父亲的脸上,却有着一双充满算计的眼睛。
“小宇,上师父家去。”陶大伟拉起石柏宇的手。
“你什么意思?”石家大伯斜眼道,“我家孩子上你家干嘛?你存的什么心思?”
陶大伟不解:“我存什么心思了?”
“那谁知道。小宇,跟大伯走,别让人给骗了。”
陶大伟怒道:“我能骗孩子什么?”
“行了,都别说了。”一旁的警察打圆场,“这家人够惨的了,尸骨未寒呢,别吵了。你是男死者的哥哥,孩子你带走吧,回头有事我们再联系你。”
陶大伟无奈,拍拍石柏宇:“小宇,你先跟你大伯回去,有事随时来找师父。”
石柏宇听话的跟着大伯回家了。
回的是他自己家,因为他大伯没有家。
好赌的大伯早就妻离子散了,坐在石柏宇家的沙发上,他掉了几滴眼泪:“小宇啊,咱老石家也是流年不利啊,我这边刚输了一大笔钱,你家这边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是老天注定啊,要让咱爷俩一起相依为命,从今儿起,我就搬来你家住,这房子呢先过户到我这里,等你十八了,再转给你。”
一天之内,爸没了,妈没了,妹妹也没了,整个家都没了。年幼的石柏宇还看不透人心,他不知道要这房子有什么意义,谁想要就要吧,他只想抱着家人的照片大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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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京城的天气如同下火般热了起来。
王芝芝对着一张划了许多大叉的考卷唉声叹气。
自从家里出事后,石柏宇的成绩一落千丈。原本爱说爱笑的孩子现在一脸阴郁,每天默默坐在角落里,不言不语的。
王芝芝想了想,还是决定要找石柏宇好好的谈一谈。
趁着课间,她来到教室,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教室里有人大喊,“天煞孤星,吃我一剑。”
王芝芝大惊,忙跑进教室一看,只见班里最调皮的一个男孩手里挥着一根树枝向石柏宇刺去。
“住手。杨超你干什么?”王芝芝喝问。
但还是晚了,树枝扎到了石柏宇的胳膊上,划出了细长的道子。
石柏宇感到了疼痛,当然不是因为胳膊的伤,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难过的是:天煞孤星。
你说谁是天煞孤星?
石柏宇缓缓站起来,握紧了拳头,死盯着杨超。
不知何时起,石柏宇原本清澈的眼神变得无比沉静,沉静得不像个孩子。
“石柏宇,你先坐下。”王芝芝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生怕闹出事,忙劝他道,“老师会批评杨超的。”
石柏宇看看王芝芝,松开了拳头,顺从的坐下了。
王芝芝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上课铃响了,王芝芝道:“同学们先上课,杨超下课写份检查交给我。”
傍晚放学时,王芝芝想起还没来得及和石柏宇聊呢,于是她急忙追出学校,转过街角,看见石柏宇正在前面走,她刚要开口叫他,就看见路边游戏厅里出来两个隔壁职校的混子学生,叼着个烟卷,故意朝自己撞了过来。
“干什么,让开。”王芝芝躲闪着。
“你说干什么。哈哈。”两个职校生嘻嘻哈哈的拦住她的去路,手脚还不老实摸摸索索。
“你们干什么?我要报警了。”王芝芝惊诧中透着慌乱。
职校生无所谓:“你报啊,谁怕谁。”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脖颈处一阵风呼啸而来,一个重物砸在他后脑上。
“啊——”他揉着脑袋转身,只见一个面色阴郁的小学生甩着书包站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