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十年》黑龙弄堂

14、第十四章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游戏厅里。

　　“宇哥，有人找。”

　　“谁啊？”柏宇闻声抬头，看见一双绿眼睛。

　　“你好。”那天那个老外站在他面前，石柏宇懵然的点点头，“你好。”

　　老外兴高采烈：“我是詹姆斯，很高兴又见到你，我在市文化宫教英文，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呃，当然，”其实石柏宇并没有多少兴趣要和一个老外成为朋友，只是人家这么礼貌，他不应承倒显得小家子气，爷们嘛，做事得敞亮，“我叫石柏宇，就在这儿上班。”

　　詹姆斯：“石—柏—宇？嗯哼，这是一个好名字，从现在起我们是朋友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约你吃个午饭。”

　　这老外倒是入乡随俗，知道华国人喜欢用请吃饭来表达诚意。

　　“这个就不必了吧，您太客气了。”石柏宇婉拒，他摸不清这老外想干嘛。

　　詹姆斯一本正经的：“请不要拒绝我的一片真心。”

　　周围一双双眼睛瞪圆了，捂着嘴笑。

　　石柏宇心道，你要是把“真心”换成“诚意”可能更好一些，至少听着不那么尴尬。

　　“今天中午吗？”他问。

　　“是的。”詹姆斯推推眼镜。

　　“那~成吧。”

　　石柏宇带着詹姆斯来到了附近一家小饭店。

　　石柏宇因为个人经历的原因，本能的对其他人有一种深深戒备，但是詹姆斯风趣幽默的谈吐迅速的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交谈中，石柏宇发现詹姆斯是个华国通，对华国的历史很熟悉，对各地的风俗民情也有很深的了解。

　　“我很喜欢华国，我爱这里的风景和人民。我的爷爷当年来过华国，他给我讲了华国的灿烂文明，我一直梦想着要来这里看看。”詹姆斯深情的说。

　　任何人听到别人赞美自己的祖国都会感到由衷的骄傲，石柏宇也不例外，詹姆斯的话打动了他，无形中他对詹姆斯的印象更好了。

　　“石，作为当代年轻人，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走出去看看，去我的家乡，M国*华*盛顿看看，那里有跟华国不一样的制度，有更发达的经济和更自由的氛围。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石柏宇笑道：“我暂时没想那么远。我还有弟弟妹妹，应该不会离开华国。”

　　“这样啊，”詹姆斯看起来有点遗憾，眼珠一转，折中道：“那你可以先开始学习英文，我教你。”

　　学习？石柏宇第一时间想起了小学时的王芝芝老师，温柔的王老师为了劝他好好学习，特意请他去家里吃饭，一股暖意从心头升起，他笑道：“好，谢谢您，我挺想学习的。”

　　詹姆斯在文化宫带了一个小班，才十几个孩子，都在七八岁的年纪，石柏宇最初就是和这些小孩一起开始学习的。

　　从字母开始，背单词、学简单的会话，到后来可以和詹姆斯进行简单的英文沟通，他大概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

　　詹姆斯不仅教他英文，还教他摄影。詹姆斯脖子上永远挂着相机，无论走到哪儿，只要看到喜欢的景色，就会“咔擦咔嚓”的拍下来。

　　詹姆斯教他如何调焦距，对镜头，找角度，甚至带着他去城外的山上采景。

　　不止如此，詹姆斯还教他煎牛排，品红酒，在圣诞节那天给他弄来了一只烤火鸡。

　　头一次吃火鸡，可让石柏宇觉得新鲜了，他特意把鸡腿给陈东和莹莹带了回去，陈东带着点情绪，不是羡慕也不是嫉妒，就是担心，“你可别哪天跟这老外走了。”

　　“怎么可能。”石柏宇脸一板，正色道。

　　“怎么不可能？”陈东道，“现在人人都想着出国呢，我老板儿子就出国留学了，听我老板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儿子以后也不回来了，留在国外挣美元了。”

　　“我可没这想法。我还有你和莹莹呢，舍不得走。”说完，石柏宇把火鸡腿往陈东手里一塞，“尝尝吧。我特意留给你的。”

　　“算你有良心。”陈东接过鸡腿啃起来。

　　进入元月后，詹姆斯要回M国半个月左右，临走时，拜托石柏宇每隔两天帮他上山拍照，取景的地方是詹姆斯特意带他来过的，在半山腰一块凸起岩石上，人站在上面，探出半个身子，能看到远处的一片山脉，那里常年郁郁葱葱，人迹罕见，自然景观秀美壮阔。

　　詹姆斯道：“我爱这里，我要把它一年四季的景色都拍下来做留念，石，请你帮助我，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可以给你美元。”

　　“这就不用了，您也教了我很多东西。”石柏宇推辞。

　　“好吧。”詹姆斯没有坚持，他的确是个华国通，知道华国人大多善良热情，如果当你是朋友，会愿意不计报酬帮助你做事，如果执意给钱反而弄得双方不开心。

　　詹姆斯走后，石柏宇信守诺言，每隔两天就上山在詹姆斯指定地点帮他取景拍照。

　　这天，石柏宇刚调整好镜头对准远处的群山，忽然镜头里出现了一个黑点，他诧异极了，还没等他看清楚黑点到底是什么，又有两个黑点从密林深处飞了出来，石柏宇急忙拉近镜头追着三个黑点细看，原来是三架深色的直升机，陆续的，又有五六架直升机飞出，几架飞机排成直线悬停在半空，似乎在演练队形，过了一会儿，最先飞出来的头机率先加足马力朝远处山峰飞去，其余依次跟在后面，渐渐消失在层峦叠嶂之中。

　　石柏宇心中大惊，他在这小城已经住了小一年了，从来没听说这山上有驻军。

　　詹姆斯每隔两天就会来这里拍照，他有拍到这些直升机吗？为何从不见他提起？他到底是在拍什么？

　　石柏宇觉得心底升起一股寒气。

　　如果石柏宇就是个小城失学少年，他今天所看的或许不会让他想太多，但他不是，他自小跟在陶大伟身边，听师傅见过太多部队的故事了，他知道军方*秘密*部队的驻扎地是很隐蔽的，这是军事*秘密，也知道有很多外国**间**谍以各种掩饰身份混在人群中伺机窥探，刺取情报，詹姆斯啊詹姆斯，你究竟是个什么人？

　　往往就是这样，当你信任尊重一个人时，他所说所做的你都可以理解，甚至你不理解都能为他找到理由去理解，但当你一旦开始怀疑他时，就会发现他处处是纰漏。

　　詹姆斯说他喜欢中国美景，可是华夏大地美景多的是，詹姆斯为何对这里情有独钟？一拍就是半年多？詹姆斯说自己是个文化传播者，以教授英文为生，可在这座谈不上发达的小城里没有多少人跟着他学外语，只靠他教的那十几个孩子怎么维持他牛排红酒的品质生活？一个看似儒雅的外国学者为何对他这个在游戏厅里看场子的闲散少年如此青睐？石柏宇分析，詹姆斯之所以选中他，就是因为他是底层青年，给点恩惠就能拉拢，同时又比其他混混们看似明事理。换句话说，就是半懂不懂的人最容易被洗脑，被利用。

　　石柏宇想明白了这点，怒极反笑，难为一个外国人在自己下了这么大功夫呀。

　　让石柏宇猜着了，詹姆斯还真是这么想的，他是M国OBI探员发展的一个外围眼线，算不得真正的探员。

　　眼线们通常负责简单的数据记录，比如有的眼线在某军**用机场附近租房，每天记录军**机起落次数，来判断军**需调配情况。有的负责蹲点统计各大理工科院校高精尖专业毕业生的就业流向，来揣测我大种花家科研方向。总之鸡鸣狗盗的套路很多，不胜枚举。

　　詹姆斯因为是个华国通，又浸淫这个行业已久，这次分到的任务有些分量——负责探查某**军**区的兵力部署。他来到这个小城后，为了不引人瞩目，特意找了份掩人耳目的工作，在网吧时见到了为他解围的石柏宇，很感兴趣。他侧面了解了一下，知道石柏宇是个流离失所的外地少年后，他开始刻意接近，想让石柏宇充当“盾牌”及“助手”。

　　算盘打得挺好，可惜找错了人。

　　他不可能知道，石柏宇的授业恩师是华国人民解放军的退伍军人，老山前线下来的战斗英雄。

　　更不可能知道，石柏宇从小到大的英雄主义情结。

　　自从父母不在后，石柏宇一路都走得磕磕绊绊的，没人给他指路，教他该怎么走下去，他做过错事，也走过弯路，他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将师傅藏在心底最深处，不敢面对。

　　今天他再也无法逃避。

　　下山路上，当年他和师傅说过的话在耳边回响。

　　——小宇你可知道，我大种花的军人，在保家卫国的路上，从不退却，未尝败绩，用血肉筑起万里长城。

　　——小宇，从老山下来，我们一个连剩了不到五个人，我记得有一个兄弟，半边身子都被炸没了，还用剩下的一只胳膊扣动了扳机。

　　——师傅，他们是英雄。

　　——社会上不都说我们是傻大兵吗？

　　——不，他们是英雄。

　　石柏宇握紧了拳头，自语道：“师傅，我知道该怎么做。”

　　石柏宇心里紧张的盘算着，一个想法渐渐成型，打定主意后，石柏宇加快了脚步，他决定先让陈东和莹莹离开，事不宜迟，马上就走。

　　回到家后，石柏宇把陈东和莹莹叫到了一起，斟酌了一下用词：“跟你们说个事，我得罪人了，这儿不能住了，明天去买回京城的票，东子你和莹莹先走，我把事情了了就去找你们。家里的钱你们带走，在京城安顿好等我。”

　　陈东立刻急了，跳起来刚想反驳，石柏宇制止道：“什么也别说，我决定了，还认我是你哥就听我的，行吗？”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陈东不放心。

　　“没有危险，走你们的，别的不用管。”石柏宇平时还好，但只要是他决定的事，在这个小家里他是说一不二的。

　　陈东烦躁的一撸额发，“行，明儿我带莹莹走，你随后就来啊。”

　　第二天，石柏宇送走了陈东和莹莹。

　　他是这么打算的，等詹姆斯回来，他再试探一下对方，如果确实有问题，他要想个办法既把对方交给政府同时又不牵扯到自己身上。

　　毕竟他自己也是一屁*股说不清楚的烂账。

　　如果，万一，不能两全其美，他就只能自己拖住詹姆斯报警了，那样他也就进去了，背后的事可能很快就会被揭开，陈年旧案也会暴露人前。

　　这才是他打发陈东和莹莹离开的最根本的原因。

　　陈东虽说和他一起逃亡，但手是干净的，最多是烂尾楼命案时帮他埋过尸，既如此，天大的事让他一个人担着吧。一旦事发，只要他咬紧不松口，就没有陈东的事。

　　在陈东他们走了三天后，詹姆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