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深处》楼兰忘川

7、第七章 似梦非梦

　　午夜，清空朗澈，一轮澄明圆月正高挂于穹顶。

　　“秦羽，醒醒！”一个周身都散发着股温雅气质的白色身影，俯身推了推靠在墓碑上熟睡正酣的人的肩膀，轻声唤道。

　　“唔……”睡梦中的人无意识发出一声鼻音，双眸没有丝毫要睁开的迹象。

　　“醒醒，我们该出发了！”身影又推了推还不肯醒的人道，这次略略加重了些手上的力气。

　　“唔……”熟睡正酣的人觉察到有人试图唤醒自己，就从睡梦中悠悠转醒。方睁眼的那一刻，咫尺之外的一张如无瑕白壁般的绝美面容便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眼帘——眉扫春山，眸带星芒，鼻如秀峰，唇若涂丹，配着那一身在冥火的照耀下泛着薄薄一层蓝光的素净白衣，以及如墨般垂在胸前的两缕青丝，衬得这张面庞的主人的气质愈加润朗出尘，以致让刚刚从梦里走出来的人误以为自己还没醒。

　　“秦羽？”被还没完全睡醒的人目不转睛地、瞪大眼睛呆呆地盯了半晌后，素白身影终是忍不住又温柔地轻唤了一声，像是生怕会把面前的人给吓着似的。

　　“啊……你，你就是洛寒！”直到这时，秦羽才收回了神，随即将靠在墓碑上的身子坐直，很是激动地抬手指着面前的“人”道。

　　“嗯！”洛寒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冲秦羽点了下头，继而撤回按在他肩上的手，站直了身子。

　　“真没想到，原来你长这个样子！”秦羽仍显得很激动。

　　“怎么样，没吓到你吧？”洛寒笑着问。

　　“没有！”秦羽忙摇摇头，“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可能会吓到我！”

　　“那你刚才……”洛寒收起笑容，脸上略显疑惑之色。

　　“刚才……刚才我那是以为自己做梦梦到了一个古装美男子，一下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才一直盯着你看的！”秦羽不好意思地笑着挠挠头道。

　　“那现在，你可确定自己是梦醒了？”随即，洛寒又笑着戏谑一句。

　　“当然确定！”秦羽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道，说罢便站起身子，与洛寒相对而立，以表明自己现在已经很清醒了。

　　“那我们就出发吧，把手腕给我！”洛寒主动朝秦羽伸出自己的右手，道。

　　“哦！那我们还要不要带……”秦羽本还想问洛寒是否还需要再带些什么东西，可当他边说边将左手手腕递给洛寒并被洛寒抓住时，肌肤上微凉的触感非但没有让他像先前一样感到稍许不适，反倒是猛地让他自心底对洛寒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不由一怔将余下的话打住，转而又像先前刚从睡梦中醒来时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洛寒的脸去看，像是想要寻找到一个什么答案却又不得章法，唯有越来越清晰的心痛感觉提醒着他，眼前的人与自己定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可随即又被他否定：我疯了吧，这可是一个去世一千多年的古人，我怎么可能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你怎么啦，秦羽？”洛寒见秦羽正满目悲伤地盯着自己看，也困惑起来，心想应该不是自己的手冰到他才至于此吧，毕竟之前自己已经触碰他两次，他都没表现得很抗拒，可现在不知他为何会用这般凄楚的眼神看着自己——但就算是抗拒也不应该是这种表情啊，于是便问道。

　　“我、我……说不上来！”闻言，秦羽立马收回视线，猛地摇摇头道，“就在你刚才握住我手腕的那一刻，我突然……突然觉得你好熟悉好熟悉，就好像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似的，可现在知道你已经死了那么久，又在死后独自熬过那么漫长的时光，就感觉心里面特别特别难过，很想哭，很不想让你死，更不想……不想接受你现在已经是鬼的事实……”

　　“谢谢你，秦羽！”听完秦羽说的话，洛寒虽然不清楚他为何会突然对自己这么一个素昧平生的古人产生如此深厚的同情，但内心却也是受到极大波动的，双眸染上一层水雾对他感谢道。

　　“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们之间不必言谢！”秦羽脱口道，说罢吓了一跳，怎么自己会说出“不必言谢”这种文言用语，不是应该说“不客气”或者“不用客气”吗？

　　“那……走吧！”闻言，洛寒微微一怔，随即脸上又泛起温和的笑意道。

　　“好！”秦羽点点头，继而任由洛寒牵着自己走下祭台。

　　来到绑着红绸的那株小树前，秦羽在洛寒的示意下停住步子，就见洛寒抬起可以活动的左手，轻轻一挥衣袖，便将树上的红绸尽数收入袖中，不由一惊：“哇，好厉害！”

　　洛寒转头看朝秦羽，脸上仍是挂着温和的笑意：“走吧，再走出去百余步，我就可以放开你自由行动了！”

　　“嗯！”秦羽点点头，继而就跟着洛寒向祭台东面的密林走去，与白松鼠引他来的方向刚好相反。之前一直悬浮在祭台上空的冥火，这时也游移到他们前方的不远处，开始为他们引路。

　　密林间的地面上多是虬根老蔓、乱石杂草，白天走过时都要仔细看好了再下步，何况现在已是晚上，纵有洛寒化出的冥火一路相照，可百余步的路秦羽还是花了近两分钟才走完。

　　“啊！终于感受到什么是自由了！”

　　手腕被放开的那一刻，秦羽听到洛寒长舒了口气感慨道。转头去看时，就见洛寒一脸如释重负的欣喜模样，不由嘴角也勾起微笑，由衷替他感到高兴。

　　“秦羽，你知不知道……这一刻，我真的等了太久了！”洛寒转过头，满目感激地对视上秦羽的眸子。

　　迎上洛寒含带感激的双眸，秦羽脸上的笑容霎时便被无法抑制的心痛替代——又是先前那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

　　“你怎么……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洛寒一怔。

　　“我、我这是替你高兴……”秦羽强压住心头的颤动，努力让笑容回到自己脸上道，随即想了想，又有些后怕地问：“你怎么知道现在可以放开我，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你遇到危险了怎么办？为什么不带我多走出去几步？”

　　“走到这里，我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符咒的束缚，所以就放开你了！”洛寒解释道，继而脸上也泛起笑意，“别担心！喏，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哦，那我们继续走吧，你之前不是说还有不少路要走嘛！”待心神完全平复下来后，秦羽才道。

　　“嗯！”洛寒点点头，“不过，先等一下……”

　　“？”

　　不及秦羽去问，就见洛寒抬起右手，双指凝决于胸前，很快，一团肉眼可见的蓝绿色灵力光球便汇聚于他指尖，反手朝前方的地面用力一推，光球便以极快的速度在他们面前开辟出一条可容他们通过的平坦小径，曲曲折折一直蜿蜒到目不可及之处。

　　“走吧！”

　　路好走了，秦羽这下也能分出神来跟洛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我有一个疑问……”

　　“你说！”

　　“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你入殓时的样子吧？”

　　“嗯，是！”

　　“那……你的遗骨上，还有石棺里，怎么连一点衣服的残片都没有？”秦羽以为洛寒的衣服早在腐朽前便已被盗墓贼毁去，就问。

　　“因为衣服……已经被我用冥火烧了！”洛寒道，听不出语气有什么起伏。

　　“啊，烧了！”秦羽出乎意料，心想以洛寒这种温温柔柔的性子，不知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会让他做出如此极端的事。

　　“在我允许盗墓贼进入我的墓室以便我可以求助于他们之后，第一批进来的就粗鲁地开棺要在我的遗体上找陪葬品，在他们把我身上唯一的陪葬品——腰间的一块佩玉摘走后，我实在不想让他们再继续触碰我的遗体，就放了把冥火将身上的衣物连同头发一并烧尽，只留下一堆白骨，他们一见棺中再无其它陪葬品，也就不再打我遗骨的主意了！”洛寒道，接着笑着摇摇头，“可孰又能料到，后来我还得变着法地用障眼法将遗骨变成陪葬品，期冀有任何一个盗墓贼能将它带出墓室，好让我去转世！”

　　“原来，是这样……”秦羽听后有些怅然若失，随即陷入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对了，你说你已经死去上千年了，那你是哪个朝代的人？唐朝吗？”

　　“唐朝？”洛寒用疑问的语气重复秦羽的话，接着轻轻摇头，“我并未听说过这个朝代！”

　　“那你是……”秦羽略略疑惑一下，马上想到洛寒可能是唐朝之前的古人，他死后也并非时时会用灵力去感知外界事物，错过一些世间的信息倒也是可以理解的，就迟疑道。

　　“我是宣朝人！”不料，洛寒倒是回答得干脆利落。

　　“宣朝？”闻言，秦羽也用洛寒方才那种疑问的语气重复道，然后挠挠头，蹙起眉，“我怎么好像也没听说过这个朝代啊？”

　　“？”

　　这时，一人一鬼似乎同时觉察到什么，不约而同停下步子，转头看向对方。

　　“我们大宣朝在我活着的时候便已有两百余年基业，我死后还不知道它延续了多久，作为后世子孙，虽然时光久远，可你怎能说自己没听说过它呢？”洛寒一脸认真地看着秦羽道。

　　“宣朝？我真的没什么印象啊！”面对洛寒话里的质疑，秦羽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道，随即一边思索一边小声嘀咕：“还两百余年，这怎么可能？”

　　“……”听见秦羽否定自己存在的朝代，洛寒一时无语，只蹙眉看着他。

　　“啊，你别误会……这我也很惊讶，先听我说！”见洛寒神色带着几分严肃，秦羽就马上开始为自己辩解，“我的历史课成绩可不差，你刚说出宣朝时，原本我还以为是哪一个很短的没入正史的小朝代呢，可后面你竟然说它有两百余年基业，这就太不可思议了！”

　　“这有何不可思议？我宣朝乃中原泱泱大邦，何以不能拥有两百余年基业？”洛寒眉头蹙得更深，根本无法理解秦羽所说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简直太不合理了……”秦羽一时也没有头绪，只一个劲儿摇着头。

　　“？”洛寒沉默看着他，眸中写满疑惑。

　　“你先别急，听我给你背下我们历史课上教的朝代歌，或许你就懂我在说什么了！”秦羽看出洛寒眸底的不安，忙出声安慰道。

　　“好！”洛寒缓缓点了下头。

　　“黄帝尧舜禹，夏商周；春秋战国秦两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又十国，宋辽夏金元明清。”秦羽一字一句背给洛寒听过后，就开始给他分析：“除了辽夏金三个是少数民族政权外，其它的都是中原政权，虽然从衣饰打扮上来看我无法判断你是什么朝代的人，不过按你说的你已经死了上千年的时间来算的话，那么你所处的朝代至少应该在宋初，但很显然你不是，那么你肯定就是宋朝之前的人。刚才你也听了朝代歌，里面并没有宣朝，虽然南北朝和五代十国时期的历史都挺乱的，可我敢发誓，里面并没有一个叫宣的朝代，况且这两个时期里几乎每一个朝代存在的寿命都很短，根本没有哪一个是超过两百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