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深处》楼兰忘川

3、第三章 回望前尘

　　“关于人世间的事，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场庆功宴上……”洛寒道，“不过，也仅只有些许片段！”

　　“庆功宴？”

　　“嗯，那是哥哥平乱得胜归来后的事！”

　　“哥哥？你还有哥哥！！”作为独生子，秦羽向来很羡慕那些拥有兄弟姐妹的人。

　　“是啊！他叫洛清，比我大五岁！父王过世后，他就继承父王的爵位成了瑞明王，那年他才十八岁。同时，陛下……哦，就是我大皇伯，还册封他为镇军大将军，负责王城城防。可谁知，在他二十五岁的那年秋天，大皇伯竟突然派他率兵去东海三州平乱。”

　　“这么说，你……竟然还是个王子！”秦羽绝没想到洛寒会是这么一个身份，也暗自惊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遇上一个王子，虽然是已经过世很久很久了的。

　　“嗯，一个倒霉的、当了千年孤魂野鬼的王子！”听出秦羽语气中含带的诧异与艳羡，洛寒立马出言调侃一句，显然并不有多看重自己的王子身份。

　　“呵……你这人还真有意思，都这样了还不忘调侃自己，当真是看得开！”秦羽忍不住轻笑出声道，说罢又立时止住，觉得自己这样嘲笑人家很不礼貌。

　　“当然要看得开！不然，我一个鬼，怎么熬得过这漫长的千年岁月？”洛寒紧接着又用方才那种语气回应秦羽，丝毫没介意他笑话自己。

　　“噗……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说话，明明声音这么温柔，说的话也都是比较伤感的，可我怎么听，也都莫名觉得有点搞笑……哈哈哈……不好意思……”秦羽这下就更是止不住笑道。

　　“搞笑？”洛寒疑惑。

　　“哎好了好了，你接着说吧，我尽量不打岔了……”秦羽忙捂住嘴以免自己再笑出声来，朝洛寒那边摆摆手道。

　　“哦！那就继续！”

　　“嗯嗯！”

　　“当时，哥哥去的时候是入秋后不久，等到得胜归来之时，已经是冬至时节。白天大皇伯带领百官祭天，晚上就在皇宫为哥哥一行摆了庆功宴，诸位皇子、王叔、王子以及百官都在席间。一开始大家都很高兴，气氛特别热烈，后来大皇伯就开始挨个封赏那次平乱有功的臣下。轮到哥哥时，大皇伯问他想要什么封赏，他辞了辞，最后却是想让大皇伯封给我一个爵位，大皇伯想也没想便答应了，然后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场封我为瑞宣王。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哥哥也是一样，要知道以“瑞”字开头的王爵那可是亲王级别，按理我最多只到得郡王级别，且还需立有大功才可获封，这显然是越矩了，于是当场就有人对此提出异议，说是于理不合，但马上又有人站出来说大皇伯对我和哥哥自幼偏爱有加，如今在我弱冠之年将我封为亲王就当是加冠之礼也无不可，何况还有哥哥的战功在内，如此封赏无可厚非……之后我脑子里就乱乱的，貌似就是那些人一直在为我封爵之事争个不休，再之后的一切我就都不记得了……可能，我就死在那场庆功宴上……说不定，许是因为我实在受不了他们无休止的吵嚷，说了或者做了什么惹怒圣颜的事，结果就被赐死了！”

　　“赐死？我看不会吧！”

　　“哦？何以见得？”

　　“你这样说话温温柔柔的性子，真不知道冲动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大概不会像你说的那么出格吧！况且，你刚才不是说你大皇伯很偏爱你和你哥哥吗，那怎么会至于赐死你这么严重？”

　　“可能你在你们这个时代无法理解，但在我们那个时代，冒犯天威，让天子在群臣面前颜面扫地，是何等大逆不道之罪，就算是诛九族也不为过！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以我这种性子，就算偶尔冲动也不至于冒犯圣颜，但如果牵涉到哥哥的话，那就说不准了……”

　　“……等等，你刚才说，那群人在争论时你脑子里乱乱的，之后的一切你就都不记得了……会不会，是因为一时受不了那种场面下的精神刺激就昏死过去，只是最后就没能再醒过来？”

　　“这？我倒从未想过……可我的身体一向很好，不至于……不至于就那样被气死吧！如果真是那样的死法，我倒是觉得难以接受！”

　　“这倒也是哦！”

　　“不过，就算如你所说我是受不了精神刺激被气死的，可有几处疑惑我就又想不通了……”

　　“你说说看！”

　　“如果我只是被气死的，何以不按照王子的葬仪安葬我？再看看这墓地何处不透着古怪：祭台就这么大点儿，方圆不到十步，连上来的石阶也窄得可怜；再看看这石碑，虽然够大气，可是却连个字也没刻；还有墓里面，只有个前殿和东西耳室，我的棺材就直接放在前殿，离墓门也就十来步距离，而且墓门和祭台都有符咒，可以把我魂体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墓地范围，这就更奇怪了，这是把我当什么了，怪物吗？还是预料到我死后会变成阴魂不散的鬼？总之，这座墓里里外外，也就只有陪葬品和我躺着的那副石棺能勉强说明我的王子身份……”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感觉你这墓确实古怪，刚才我就纳闷为什么墓碑上会没有刻字，虽然从墓碑的大小和繁复精致的花纹上可以判断墓主非富即贵，但我真没猜出葬在这里的竟是一个王子……”

　　“所以说，我绝不可能是被气死的！但无论如何，我的死一定伴随着一件极不好的事情发生，且内情需得刻意隐瞒，所以才会有死后这种种不合理的古怪，而最大的可能，我猜测就是大皇伯赐了我白绫让我自裁！”

　　“白绫？”

　　“嗯！为了保留体面，一般皇族成员被赐死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赐毒酒，另一种就是赐白绫。我的魂体在第二次被灵识唤醒后，就发现自己的肉身早已化为白骨，却未发现有中毒发黑的迹象，所以我便猜测自己最后是被赐了白绫。”

　　“第二次？”

　　“嗯……我还是从头开始和你说我死后的事吧，当时也有一处古怪我还未提及，倒是能让你了解我需要你帮我什么忙。”

　　“好！”

　　“我死后，魂体第一次有知觉，是在灵力将我的灵识短暂开启的时候。当时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就拥有了感知事物的能力，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想明白这是因为自己的魂体短时间内被大量灵力包围造成的。灵识被开启后，我就发现自己正在墓室前殿的石棺中躺着，虽然盖着棺盖，但我却渐渐可以‘看'到石棺外面的景象，只是由于当时身上灵力尚且微弱，所以魂体还不能活动。”

　　“那你‘看’到了什么？”

　　“在往外‘看’之前，我灵识尚处于混沌之际时，先是模模糊糊听到一句话，说的是‘你马上便可去到你想去的那个时空了’，然后我才‘看’到两个道士模样的人各自在东西耳室站着。再接着，我也不知道他们正在启动什么法阵，只感觉周身都是充沛的灵力在涌动，没过多久，其中一个道士就在他所在的耳室里凭空消失了……”

　　“啊！凭空消失？？？”

　　“对，凭空消失！”

　　“那是什么原理，也太夸张了吧？”

　　“……”洛寒似乎还在回忆着那一幕画面，没有立即回答秦羽。

　　“嗯，你怎么不说话了？”

　　“如果现在，你已经接受我是鬼的事实，那么活人‘凭空消失’，你还会觉得很夸张吗？”

　　“可你的墓里怎么会有法阵？”

　　“这就要问那两个道人了！或许，只能是找那个被留下的道人问了。”

　　“哦！我明白了！你跟我说这些，就是想通过墓里的法阵回到你原来那个时空，弄清楚你生前和身后的所有疑惑！”

　　“嗯，正是如此！以我现在魂体上拥有的灵力来看，想弄清楚这些该是不难！”

　　“那我可以帮你什么？”

　　“我们先做几个试验吧，不然，我也不能确定你是否能够帮我！”

　　“什么试验？”

　　“我想看看，如果有你这个生人作引，我是否能不受符咒束缚离开这祭台。”

　　“我要怎么做？”

　　“只需让我抓住你的手腕即可，你带我走！”

　　“你不需要现身？现在天已经黑了，应该不会消耗你多少灵力了吧？”秦羽抬眼看了看密林上空透着微弱天光的穹顶道。

　　“你不怕我啦？”洛寒问。

　　“比刚才好一些吧！”秦羽道，说完紧接着深吸了一口气。

　　“呵，看样子还是怕的！”洛寒轻笑一声，“不过不用担心，今日是六月十四，等到午夜月上中天、月华最浓之时我再出来见你，到时候我身上的鬼气会被月华暂时遮住，气场几与常人无异，你就不会再感到害怕了。”

　　“那样也好！不过，你现在没有形体要怎么抓我的手腕？呃……”秦羽问道，话音刚落就感觉左手手腕处突然一凉，使他立马打了个哆嗦。

　　“我已经抓住了，”洛寒的声音随即响起，听得出有几分小小的激动，“把你的背包放到碑座上，试着带我走下祭台吧！”

　　“哦哦哦……”秦羽显然还没适应手腕处难以形容的冰凉感觉，结结巴巴地连连点头，随即右手将抱在怀里的背包塞到身后的碑座上，才转头看朝洛寒所在的那边，对空气道：“那我现在起来了！”

　　“嗯！”洛寒应道，同时一团蓝绿光芒的冥火突然出现在半空中，柔和的光线将整个祭台及其外围十步处的地方照得通明，完全遮住了先前那种较暗淡的幽冷绿光。待秦羽起身离开碑座，他又道：“向前朝台阶那边走吧！”

　　“嗯！”秦羽点头，便向前几步走到那残破的三级台阶前，停了停，朝洛寒那边看了一眼，才小心翼翼地从台阶上下来，接着又尝试着往前走出去几步，直到听见洛寒欣喜而激动地叫喊道“成功了，成功了”，又感觉自己的手腕在被他摇动后，才松了口气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