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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四十三.分毫 ...

  •   沈清祠咳得说不出话,呕了满手鲜血,心底如刀割火灼般燃起燎原的痛。
      在那般剧烈得几乎吞噬了神智的疼痛中,忽然也有一个太过疯狂的想法在脑海中滋生,疯长。
      ——把一切都让给沈酌雨。
      既然这辈子已然如此,那便让她替自己,过完应体验到的,美好的一切。
      她是恨沈边、沈夫人、沈酌雨。那年母亲自刎于她的眼前之时,她就恨得彻骨。
      为何沈边做出那等事情,能如此心安理得,活至如今一帆风顺,甚至可堪称“圆满”?!
      忽然到来的沈夫人更是碎开所有美好,摧垮她母亲的一切。沈酌雨与生俱来拥有的所有,让她看见了她本该有的生活的样子。却也让她明白,她这辈子都再不可能得到。
      但她也知道,她并不该恨。
      她没有任何理由,恨这些人。
      沈边早已仁至义尽,沈夫人与沈酌雨更是……太好的两个人了。
      一切都只是阴差阳错,阳错阴差。
      她的姐姐……也许,一直都想做一个天下第一好的姐姐。
      如果……
      沈清祠强咽下一口血,撑着一瞬有些混沌的神智睁着眼,似是想分辨自己手中到底有没有抓住那只瓷杯,动了动手,却正好碰翻了那杯茶,滚烫的茶水尽数泼洒在苍白的手背之上。
      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般疼痛,她却惊惶地收回了手,神情中竟也有几分怔然无措与茫然。
      这般安闲美好的生活,本就不该属于自己。都只是片晌贪欢,尽是灼手之患。
      若沈家注定只有一个人能走上那条喜乐长安的平顺之路,若注定只有那一条路。光明大道。
      姐姐已走了这么些年了。
      那便让她一生平安喜乐地走完罢。
      那便索性让自己承受完所有的艰难苦楚罢。
      自己同沈酌雨生得那般像,沈酌雨也比自己好相处太多了。
      若是以后……她与谢温晁相识,也能成为不多得的挚友罢。
      ——就如之前所想,把沈酌雨救回来,让这个同自己这般相像之人,替自己,走完这漫长一生。她配得上这世间的一切美好……与自己所有一意孤行的可笑付出。
      三选一,也早便选中了她。本来……也从未想过其他任何人。
      沈清祠看向手心中淋淋落落的血,眉目忽冷静决然得不似方才分毫脆弱,她听见自己的嗓音哑得厉害,却平静得如那年尸山血海,她将沈藜从死人堆里扒出来——
      她至今仍记得,两军交战血肉尸骸之上,那时自己明明怕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却必须强撑着所有理智与冷静。那时的自己也是如今日这般平静的嗓音,扒着沈藜的肩膀,一遍一遍地告诉沈藜,别怕,跟我走,我会带你活下去。
      我会跟你活下去。
      活下去?
      仿佛与那一瞬的时空相叠,她听见自己嗓音平静,就那般淡漠而不带分毫感情地平淡说道:“是。”
      是我真正所想。
      早不该觊觎。
      才会在今日受烧手之痛。
      却又在应答出口的那一瞬,忽然蓦地想起那一日,谢温晁还好好的,一切也都是正好的金秋模样。自己被沈藜沙瓯折腾得烦得不行,走出门来正看见那人安闲地坐在桂花树下,倾一盏茶,好似在等着自己。
      好似已等了许久。
      抬眼时一双明澈温和的眼中有千万重山光水色,万物也温柔。
      她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何传言中那般心狠手辣残忍果决的长公主殿下,会有那样一双干净美丽的眼。
      那双眼中粲然而琳琅的光,甚至要遮掩住整张如玉容颜的光彩。让人甚至第一眼并不会注意到五官的美好,只记得那双太过澄明澈净的眼。
      墨色缱绻,如一幅流传千年的水墨画,其中烟雨朦胧星河璀璨,尽皆收拢在恰到好处的笑意之中,危险而迷人。让人明知刀山火海,万马千军,亦要慨然相赴,只为博那双眼中一霎婉转轻笑。
      这样一个好似天边月、山上雪之人,也会眉眼含笑,拉过自己被血污了彻底的双手,用尚温的茶水轻缓冲刷过惹人厌烦的血迹。
      相触的指尖也温暖得动人。
      一瞬脑海中电光石火闪过那些曾经的画面,她看着眼前依旧端直坐着的谢温晁,好似无论何时总是清雅平和的模样,不可攀,不可及。忽然在想,原来她与谢温晁之间,也有可以回忆的往事了。
      时间总是过得太快又太慢。
      她终是到了要与谢温晁提前告别的时候了。
      沈清祠低了低眸,有些倦然而疲惫地笑了笑,明明目光有太过无可奈何的妥协落寞,嗓音与出口的字句却也太过无情与冷漠。
      “殿下又怎会这般轻易动情?你我皆知,情之一字,与死无异。从头至尾,不过都是一场逢场作的戏罢了。殿下为利用我,倒也不必以此相诱,我已然应了。”
      谢温晁却并未理会这稍有伤人的话,只好似从方才的认真中转了注意力,嗅了嗅那一桌沈清祠爱吃的菜,双眼蒙着那条白纱,几分温软无辜地向沈清祠“望”了来,道:“沈清祠,我想吃桂花糕。”
      沈清祠瞧着她,瞧着瞧着,还是没了脾气,无奈妥协。
      “好。”
      她执起壶,用稍烫的茶水净了手,拆开油纸包着的那份桂花糕,递了一个到她的手中。
      欲收回手时,却被顺理成章地拉住。
      沈清祠稍有意外地扬了扬眉,抬眼望向那倾了倾身,离自己近了些的人。
      那人面上依旧是那般具有欺骗性的温和浅笑,好似当真柔顺和善,人畜无害。
      出口的话语却半分谈不上柔顺。
      “若我不许,没有人,可以那般轻易从我身旁离去。”
      温温缓缓,从容而语。好似大权在握,成竹在胸。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眉梢眼角也勾着浅淡的慵懒闲适。好似只平和陈述着一件人尽皆知的事实。
      沈清祠抬起眼瞧了她许久,终是笑道:“殿下可管不了这人间生死。”
      “我确实管不了这人间生死。”
      谢温晁只云淡风轻,和缓道。
      “我只要当下的每时每刻,每分每毫。”
      “沈清祠,我不喜欢下辈子。”
      “我是安排下那场相识,我也一步一步处心积虑,与你走至如今。”
      那只尚缠着绷带,又受了箭伤又被碎瓷片划得伤痕斑斑的手,却以那般难以挣脱的力牢牢抓住了她的手。
      仿佛即使是生死,也不能令得她放开分毫。
      ——“那又如何?”
      她反问道。
      “情之一字,与死无异。你我皆身在悬崖之巅,又有何不可?”
      “我活着一日,便没有人能轻易从我身旁离去。”
      谢温晁挨近了她,眼上的纱遮不住认真的眉目,长发垂落在她的腕上。
      “况且,你又怎么舍得走呢?”
      “——沈清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四十三.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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