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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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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又入了梦来。
她看见那人依旧是如常的那袭温婉青衣,裙角微扬着,行路的步伐轻缓也如舞姿蹁跹,在那棵两人都环抱不下的桂花树下。花瓣在片片凋零吹落,拂过她眼角笑意。
“祠儿……”
她在唤自己呢。
沈清祠想要走近,却如泥足深陷般,双腿灌了铅似的一步都迈不出去。
那女子玉立回眸,瞧着她,似是长久不见般地细心打量了半晌,眼中却忽而现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疼痛苦楚。
“祠儿,为何,总是要伤人呢……?”
沈清祠张了张口,慌忙想要解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声,伸出的手徒然想要触及那离她遥遥远远的人。
“你应过我,清心戒欲,杀伐之念不可起。”
那女子哀哀地瞧着她,言语声低低的,却依旧温温柔柔,没有责难。
我不是……
她们都欺侮于我……
你走后,我未曾有一天安睡过……
沈清祠徒然在心底一句一句辩解着,空寂的梦里没留下一丝一毫解释的余地。
转眼便是鲜血遍地。
那一总温婉笑着为人医病的女子,这次终于面色苍白地躺倒在地。
颈上伤口还在源源不断流出血来。
扎在她的眼中。
往常她总想,都是沈家的女儿,为何她偏偏能受尽宠爱,养出个这般纯真善良的性子来。即便受人欺侮,治病救人时却也不怒不怨。不辞劳苦,尽心尽力。连一向冷漠古怪的师父看见她,眼中也会偶尔流露些满意。
能托生至同一个家族,同她一起长大,于旁人来说都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可偏偏如此,才让人更恨。
那个人得天独厚的一切,都是她沈清祠如何努力都难以企及的。
即便那个人从未害过她,也许甚至都不曾见过她。她却依旧恨极了。人性的丑恶展露无遗得淋漓尽致。
那时的她从未想过,有一日,那个华光耀耀的人会瞧见了自己这个深居简出从小便被人刻意藏了起来的妹妹。
回眸时眼底的光明亮得琅琅。
“你是,祠儿……?”
只是开口的那一句,太过轻柔婉婉带着些不可置信心疼的嗓音几乎要打消了她所有的恨。
可她正是因着恨才苟延残喘爬到了现在。
她猛地偏开头,浑身阴郁而冷漠的气质如同一个刺猬竖起的刺一般,握紧了手转身欲离去。
“祠儿!你是祠儿吗?”
那人急慌慌地追了来,毕竟大了她些许,她便也来不及跑脱便被轻柔抓住了手。
她面色冷极了,欲甩开她的手,试了几次,最后却也没有真的用上力。
太讨厌了。
这个人。
即使是恨了她这般久年岁的自己,甚至也难以抵住那一眼。
恨不得甚么都忘了,高高兴兴跑去她身边。
乖巧唤她一声姐姐。
沈清祠头疼得厉害,习以为常地揉了揉额角坐起了身来。
正有些迷蒙困顿之时,瞥眼瞧见了桌案上那一只青玉瓶。
那漆黑的眸子目光骤然冷寒下来,清醒得慑人。
半晌,只合了合眼,复又化作一池慵慵静水。
“主子?”
门外传来沈藜的唤声轻轻。
沈清祠也懒于去整理衣裳,撑着头倚在了榻上,便轻缓回道:“何事?”
“山外,有人寻来了。”沈藜低声回复道。
“这般快?”沈清祠睁了睁差些又因困顿闭了上的眼,“也是,毕竟是当朝长公主殿下。不趁此机会尽快灭口,待皇帝派人来后,恐再难遇良机了。”
沈藜并未得许可进门,只在门外躬身候着,见状也不出言打扰她思考,提着一壶泡好的新茶立在门旁。
“阿藜,你说,我若是强留下她,胜算几何?”
片刻,门内人慵慵懒懒出言道。
沈藜的脑子一向很直,在她眼中沈清祠就是天底下顶聪慧之人,沈清祠想要的还从未失手过。故而沈清祠问她这般问题时,她从不出劝告的不妥之言,更何况胜算几何这个问题,全然没有回答的必要。她除了沈清祠之外谁也不信。
沈藜转了转眼利索开口道:“主子若想,阿藜这便去收人性命了。”
“收人性命?”沈清祠顿了顿,言语中顿添了几分笑意,“我瞧着阿藜是愈发心狠手辣了,这话出口得果决狠厉,不若以后多去那珍馐楼偷一偷师,回来烧菜时也省些辣椒钱。”
沈藜可听不得这话,当下便气得敲了敲门:“甚么心狠手辣?主子倒是刚醒就开始埋汰我了,心狠手辣我又何及山外头那些人?动不动瞧见了什么问也不问便要杀人灭口,明明他们才该死!我沈藜心肠最是良善,又怎会同他们一般!就是山外头有珍馐楼,我也不去!哼!主子还是自个儿收拾那些人罢!”
言罢气冲冲地将那壶新茶放在了门外,转身便跑得没影了。
沈清祠听着门外动静,无奈地叹了口气。
无怪沈藜,是她不该提及这等玩笑。当年沈藜父母便是因着不巧听见了知府贪污的密谋,被双双灭口。只剩下年幼的沈藜。而她也心知沈藜虽有时不把人命当命看……却也多多少少是因着自己的影响。沈藜本身其实是个良善的好孩子的。
不过她沈清祠除了心狠手辣之外倒还有一个冷心冷情的优点,故而也不是太自责,转头便窝在榻上慵慵懒懒翻着书去了,等着沈藜气消了自己回来。
却不曾想到,这门,忽然又被敲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