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悦君》夭小天

9、清水镇笑问红衣鬼（2）

　　清水镇群山环抱，天边最后一丝阳光隐匿时，三人探完十二座坟墓。韩云起抱怨着往回走，说自己从来没干过挖坟掘墓的事。

　　及至松岗处，忽然闻得若有似无的银铃声。那银铃声时远时近，轻灵悦耳，音符彷佛在人心尖上跳动，在这种情形下却只让人不由自主地胆寒。
　　近日厉鬼作祟，这个时候街上早就没有什么人了，更别提在镇子外的松岗。
　　苏子越猛地顿住了脚步。

　　“西南方位有情况！”
　　韩云起召出仙剑“花铭”，警惕地斥问：“何人？”
　　平地阴风四起，落雪打着旋飞起，又飘飘然落下。伴着隐隐的银铃声，墓地上升起了几团鬼火，幽幽闪着绿光，惊的人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啊啊啊——”尖厉的女声从不远处响起，“救、救命！鬼啊！”
　　虽然这声喊声对玄门修士来说，比鬼叫还刺耳，不过勉强听出来不是女鬼。原来是白日里客栈搭讪的小娘子，不知是怎么到了这里。

　　见状，韩云起松了口气，然后收起“花铭”，颇为嫌弃地道：“这家伙怎么在这里？”
　　小娘子怕是被吓坏了，惊恐之下眼泪涟涟，见到少年仙君就奔了过来，手腕上带着个铃铛。
　　韩云起被那女子拉着胳膊，用力扯了两下才扯出来，赶忙躲到云蔚然身后，低声道：“这小娘子简直比阴魂不散的鬼更可怕。”
　　“——不对。”
　　天光暗淡，苏子越紧盯着虚空中的一处，眸中红光一闪，淡淡道：“出来吧！”
　　其实他也不确定对方是什么，没有鬼气，也感受不到杀意，可多年对战中形成的直觉就是告诉他那里有东西。

　　叮铃铃——
　　暮色中隐隐有一红衣少年，银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隐隐可见额上有暗红色的图腾，在白皙肌肤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只见那红衣少年手中一柄半月形的法器，银铃的声音就是从这个法器上传来的。也不见那红衣少年怎么动，法器就奏出悦耳的银铃声。
　　他踏雪而过，雪地却连半个脚印都没留下。

　　“来了！”“快去叫宗主！”
　　变故发生的太快，来不及设法阵，少年们都如临大敌。

　　苏子越眼底闪过一抹杀意，心道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一度芳华是他心底不能触碰的底线，纵然平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可一旦谁要打一度芳华和被困在一度芳华中的东西，那诡王也是不介意杀人的。

　　一个时辰前，他们掘开了第一位死者的坟墓。
　　毫不意外地，也是死于同一种幻术，或者更像是一种咒术，和一度芳华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前世觊觎一度芳华的玄门修士都被他杀干净了，如今再世为人，原主的死竟又和一度芳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蔚然，快去叫宗主！”
　　韩云起霍然腾空，眨眼间持剑闪到红衣少年身边。“花铭”金光大盛，气势如虹，杀意腾腾地当空劈下——
　　苏子越的心蓦地提到了嗓子眼，心道这个不省心的祖宗，怎么净惹事。
　　若红衣少年就是那日将苏煜碎魂的东西，这小子这么贸然冲上去岂不是与送死无异？苏煜虽然是琴修，但修为远在韩云起一行之上。

　　“回来——”云蔚然吼道。
　　也是在清水镇外的一处松岗，他曾与不知何物交手过，没看清是什么就败了，只看到一抹红色的鬼影，难道就是眼前的红衣少年么？
　　——镇上传言的红衣鬼杀人是不是也是他。

　　红衣少年显然实力远高于他，只见他不闪不避，半月形法器一动，银铃声如水波般层层散去，在虚空中对上了韩云起的全力一击，金色的剑光便再难前进一寸。
　　再震法器，水波更汹涌地朝韩云起涌去，“嘭”地一声将韩云起击飞。

　　——我要出手吗？
　　“一旦我在他二人面前出手，韩让肯定会怀疑上我。可若是不出手，那韩云起这个小子恐怕不能全身而退。”电光火石之间，苏子越抉择艰难。

　　可是出乎他意料地，红衣少年并没有接着攻击，而是微微欠身，扯动嘴角，露出个类似笑意的表情来。
　　那笑容有些僵硬，配上额上的血色图腾，有种诡异的不和谐，但苏子越却分明感受到了那个表情中的善意。
　　“别打了！”
　　云蔚然拦不住韩云起，索性也想提剑上去帮忙，可苏子越叫住了他。

　　云蔚然不解地望过去，“不弃”剑光却并未消散，他仍然保持着十分的警惕。
　　“——它没有杀意。”苏子越淡淡道。
　　玄门中的许多修士都自诩正道，见到鬼怪不分三七十六一都要诛杀，但苏子越对这类人向来不齿。
　　——鬼修存在必有存在的道理，只要不害人，玄门修士也没权利诛杀。
　　不过当今玄门确实有很多满嘴仁义道德、不分青红的修士，是鬼就杀，是妖就诛。所幸，云蔚然二人不在此列。
　　红衣少年彷佛回应一般，不仅没有再攻击，反而用力地扯动了嘴角，让笑意更明显一些。

　　韩云起恍然大悟。他外出游猎的经验不多，打架却是不少。
　　——确实没有杀意。
　　他持剑退回来，小声道：“他脸上是血吗？画的什么东西？”
　　苏子越道：“那是图腾，朱砂所绘。有些古老的部族会在婚姻祭祀战争等重要场合用朱砂在额上绘制图腾，以祈求上天赐福。”
　　韩云起有点不可思议地道：“原来是个陈年老鬼。这么大年纪了，跑来和年轻人凑什么热闹？”
　　实际年龄八百多岁的苏子越：“…………”

　　“他想干什么？”
　　“要不你问问？”苏子越笑嘻嘻地道。
　　“问就问。”韩云起脸上满满写着拒绝，面上非要装的云淡风轻，不自然地问：“那个……你是何人，在此有何事？”
　　红衣少年上前一步，比比划划，好像想表达什么。
　　韩云起哪里看的懂，也没耐心看他比划，“你瞎比划啥呢，说话呀！”

　　“啊啊啊——”红衣鬼张了张口，两道鲜红的血丝就从嘴角流出来，他舌头竟然被拔掉了。
　　韩云起也算见过世面的，但乍一见还是有点毛骨悚然。
　　红衣少年抓起旁边一根松枝，在地上画出了一串鬼画符，然后拉着韩云起的袖子让他看。韩云起脸色铁青地凑上去，差点炸毛。
　　——这些蚯蚓一样的是什么东西？
　　那不知道哪里的古文字，他显然看不懂。

　　苏子越混迹人间八百年，自诩也算见多识广，可看了半晌竟也没看出头绪。只能先把那些勉强可称作符号的线条记录下来，或许以后还可以查证。
　　红衣少年比划了半盏茶的功夫，可惜一个乱比划的鬼，注定不能把所思所想传达给他们。而红衣少年好像听不懂他们的说话，无论问他什么都一脸茫然。
　　连猜加蒙，苏子越勉强看懂两个手势。
　　——不要、杀。

　　玩了小半个时辰“你比我猜”的游戏，苏子越正在琢磨，如何不动声色又悄无声息地将红衣少年拿住，红衣少年法器上的银铃忽然又响起来。
　　“啊啊啊——”红衣少年着了急，更加混乱地比比划划，以至于古井般墨黑的眸子洇出了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下来。
　　云蔚然呆住了，结结巴巴道：“你别急啊……”
　　半晌，红衣少年终于放弃了。
　　他站起来向微微向苏子越一欠身，接着红光一闪，不见踪影。

　　苏子越若有所思地问：“那日你看到的是他吗？”
　　云蔚然不确定，“那日没有铃声，不过他的身法气息倒是和那日袭击我们的有些像……”
　　韩云起难得板起脸，训道：“那你不早说！虽然我们三个加起来也不一定敌得过，但万一他偷袭岂不是更……”
　　云蔚然打断道：“你不觉得那红衣鬼着急的样子，又可怜又可爱吗？”
　　韩云起：“……”
　　苏子越直乐地打颤：“……”
　　这审美有点奇葩呀！

　　二人边拌嘴边往回走，争论的焦点竟然是红衣少年可爱不可爱，顺便还把对韩云起一往情深的小娘子送回了家。
　　夜色如一路上苏子越总觉得有些不安。
　　他总觉得有道目光时不时地盯着他，偏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
　　近日红衣鬼作乱，天色暗一些就无人敢在外流连。
　　三人回到笑问客栈时

　　“…………就是这样。搜魂术显示死因确实是幻术，苏公子看了三个死者就说，红衣鬼用的是和一度芳华类似的幻术，还是仿照一度芳华的法诀创出来的……”
　　“知道了。”韩让心情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云蔚然肃立一旁，好几次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
　　云蔚然躬身行礼，把遇到红衣少年的前后经过都报告了一遍。

　　韩让淡蓝色的眼眸如深潭，不露一丝微光，没有血色的薄唇轻抿，淡淡地问：
　　“为何没有及时示警？”
　　云蔚然一言不发。
　　韩云起双膝一软，“红衣少年对我们并无恶意——所以——所以弟子知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