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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人已逝 ...

  •   章五、人已逝

      是疯了吧。一定是疯了。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往前冲去,脑中若说是空荡荡,什么都无力去想,偏偏玉堂的身影散不去地徘徊。
      展昭冲出竹屋,奔入院外林间。夜深林中黑暗,隐约那月色透着树梢照下片片斑驳。展昭脚步凌乱,跌跌撞撞,不择路的径直奔跑。脚步惊起林间群鸟,嘶鸣飞起,不知何鸟,鸣声甚为悲凉。
      辗转竟奔跑到谷间溪边,展昭终于收住脚步,怔怔站在河边。
      那黑衣前辈一路跟来,此时隐于树后,见到的正是这番场景。包拯口中那隐忍到令人心痛的青年就这样静静立于河岸边,失神盯着那映了月光泛着冷色的溪流。微微摇头,着实看不透这孩子的心思,然而,却能感到这平静下似乎隐隐埋藏着巨大的悲伤。
      忽一声刺耳的嘶吼打破这佯装的宁静。这声吼叫撕心裂肺,仿似是压抑不住而后破发出,已经扭曲变形的声音。
      展昭猛举起手中的剑狂乱挥舞,嘶吼着什么,声音已嘶哑至完全听不出词句。

      玉堂躺在血泊里。他的伤口还在不停流出鲜红血液。
      自己应该去救他的。应该封住他的穴去寻公孙先生的。
      而现在,自己却在做什么。
      “郡马爷,您请吧。”黑甲兵撤开团团围住玉堂的战圈,让出一条道,那道路一头通向自己,而另一头,是玉堂。
      是自己完成任务的生路,也是玉堂的死路。
      只能看着,那身影在眼中缓缓变成模糊色块。红,白。
      知道自己眼内定然是水汽氤氲了,猛眨双眼,吞着喉中苦涩,勉强使得眼前清晰。
      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举起手中巨阙。这剑,从未像今日这般沉重……重到自己想将它丢弃一旁。缓缓向前方走去,力气都用在这右手上了吧,为何举步如此艰难……
      停在玉堂身边,低头看那血流淌过自己脚沿。他面容惨白,已毫无生气。
      隐隐听到耳边有人说话,是什么……大概是催促自己动手吧。
      凝神看着玉堂胸口衣襟,血已染透。
      抬手。下刺。
      剑芒盛,裂衣物,入肌理,血溅至衣摆。

      展昭冲入溪水中,挥剑疯狂抽打着水面,迸溅着巨大水花,破碎的嘶吼不绝。展昭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如果不做些什么,那心头压抑住的沉重情感就快要将自己涨破。那记忆如附骨,在脑中回放不停,一遍遍是玉堂染血的脸。
      清晰记得手里的触感。杀了玉堂的触感。
      展昭双目通红,挥舞着剑的双手剧烈颤抖,几近崩溃。

      低头捡起被抛至前方的画影,斑斑血迹下掩不住那盛放的精芒。抬指擦过剑面,赫然一道深长裂痕。这剑曾身经百战,依旧锋芒赫赫,皎白如雪,今日,终毁。
      是因为,剑主已逝了……吗?
      是麻木了么?心,竟然毫无波澜,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甚至还听见自己吩咐士兵:“把这贼人的尸首送到宋国官府,让他们看看妄图伤害我大辽圣上的下场。”
      “回郡马爷,要不要请示下圣上……”
      “圣上受伤,断不会有时间管这等小事。照我的吩咐做!”
      那士兵应承,招手唤人将玉堂尸身抬了下去。
      禁军散去,这寝宫大殿再无一人,只剩那宫灯烛影晃荡。
      低头在满地血泊间寻了剑鞘,将画影归入。

      展昭在水中蹒跚走动,最终无力舞动巨阙,趔趄着一剑插入水中,半跪着用剑支撑自己身体,微微仰起头看着暗黑的天。
      片刻,似无力般软倒,向后仰面倒入水中。
      眼前波光粼粼,隔着水,暗沉的天边那新月摇晃。展昭只觉得眼睛很痛,便慢慢合上眼帘。

      原来我是选择了逃避,才会忘记你。

      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书房。斥走了要来掌灯的仆从,立在黑暗里。
      面对着窗台慢慢后退,直到背部抵上墙壁,仿似找到支撑点,全身猛然一颤,那痛突然如刻骨剐肉一般袭来,从心脏深处蔓延到四肢百骸。
      顺着墙慢慢滑下,窝在墙根处,将手中那把血迹未擦的画影紧紧抱在怀中。
      即使已经死咬牙关,也无法忍住那泪水了。压抑着,把所有的嘶吼湮没在喉间,无声颤抖着,只任由脸上泪水肆虐。
      玉堂。
      若是没遇见展某,你定然还是那狂放不羁的江湖少侠,潇洒华美的锦毛鼠吧。这一生,是展某束缚你,拖累你,……害了你。
      若有来世。
      不要再遇上了。

      展昭沉入水中。呼吸渐渐缓下去。该上去了。却提不起起身的力气。
      好累。
      从内里蔓延出来的疲惫。
      倒不如就这样沉下去了吧……
      玉堂……

      “哗啦!”
      冲入鼻中的空气让展昭不由呛咳出声,睁开眼,正对着那黑衣前辈的怒容。自己的右臂被前辈扯在身前,强行将自己拉出水面。勉强想勾起个笑容:“前辈……”
      黑衣前辈眼前闪过一丝心痛,将展昭的右臂挂上自己肩头,拉扯着向岸边走去:“你这孩子,难不成想死?”
      展昭摇头,垂目看着那水面,两人的身影带出的水波向溪流前方散开去。
      黑衣前辈一愣,将本含在口中的说教之词吞了下去。“那你为何……”
      展昭顿了片刻,只道:“展昭还有执着和心愿未了,自然不会轻生的。刚才谢过前辈相助。”
      那黑衣前辈微微张了下唇,似想说些什么却只是点了点头。
      展昭抱拳:“两次蒙前辈相救,却还没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那黑衣前辈微笑,道:“在下是包拯在楚家庄的旧识,称一声楚先生就罢了。”说罢,四顾周围,叹了口气。“你既已想起,现下该何去何从你考虑吧。在下也算不负包拯所托,也该告辞了。”
      展昭立刻拱手下拜:“楚先生恩德,展昭铭记在心,日后定当报还。”
      楚先生摆手:“在下归隐种地为生,要你什么报偿。”话音才落,楚先生身影便疾退向身后林间,缓缓隐没。“展护卫,后会有期。”
      湿透的衣衫粘在身体上,夜风吹起,有些透骨的凉。发上水珠顺着面颊流下,展昭抬手拭去。
      “落汤猫嘛。”
      玉堂定然要这么说的。
      展昭静静扬起淡笑,那灌木后闪出个白衣人影,一手拨开灌木,口中叼着根枯草,咧嘴嬉笑。
      “猫都是怕水的,你也不例外啊。”
      “是啊。”明知是幻觉,还是凝神看着他的面庞,一寸寸描绘他的眼角眉梢。
      “玉堂,对不起。”

      天边已亮起一抹鱼肚白。暗黑天色慢慢变成浓重的墨蓝。
      再回竹屋,燕萝已经冷静下来,眼角泛着红肿,静静坐在长椅上等待。身后站着神色淡漠的连莫。
      “其后,师兄对我再无一丝热情可言。说视而不见也并非不可。你便一心周旋在圣上面前。圣上终于相信你的诚意,也不再保留,甚至亲自教你布兵行军作战之法。直到一日,连将军撞见你潜入南枢密院,复抄军事部署图……燕萝的自欺欺人终于崩塌。圣上盛怒,下旨追杀。我只知你叛逃,躲避追杀数日,被逼落山崖。我瞒着圣上私自派人将你救起,带回这山谷医治。”
      脑中断断续续的记忆终于联系起。展昭沉吟片刻,理清思绪,道:“郡主恩情,展昭此生难报了。”
      燕萝闻言情绪略略激动,猛然站起,抓住展昭臂膀道:“燕萝说过,即便与师兄浪迹江湖,遁隐尘世也心甘情愿。现下白玉堂已死,宋王派人杀你,辽国通缉你。如果师兄愿与燕萝一起,燕萝便不要这郡主身份,就隐世在这山谷里,可好?”
      “郡主!”她身后那连莫急急叫了声。
      展昭抬眼看连莫的表情,微微摇头:“郡主美意,展昭心领。若然记起,展昭便只能是展昭。”
      燕萝盯着展昭,抿唇不语,终慢慢垂下眼帘,掩去眼内水雾重重。“罢了,是我又在自欺欺人了。”
      展昭叹气,神色愧疚:“展昭实不值得郡主厚爱至斯。”
      燕萝转身,直直凝望窗外,忽然吩咐道:“来人,准备一匹快马。天已亮了。你走吧。”
      “郡主,不可……”连莫急道。
      燕萝摆手:“圣上那儿我自会交代。”
      展昭动容,不禁唤了声:“师妹……”
      眼见燕萝背脊猛然颤抖,突然尖声喝道:“走!从此燕萝生命中没有展昭这个人!”
      展昭垂目沉吟,只重重一抱拳,转身离去。

      换了常穿的蓝衫,翻身上马,轻扬马鞭,奔驰离去。
      回头看那山谷林间竹园,慢慢隐入雾岚中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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