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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暗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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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坊间流出御前带刀护卫展昭与辽国郡主相恋的消息。
又传皇上盛怒之下,削去展昭官职,似乎印证这个消息。流言四起,有人痛斥其为叛国通敌的贼寇,有人惋惜大宋痛失良才,有人抱怀疑态度观望。
展昭跪下去。重重磕头。
“展护卫。不必如此。”那前方坐着的正是展昭一生最为敬重之人。“不对,此番还是应该叫你南侠了。这叫了多年一时改不了口了。”包拯声音渐低,似自语一般。
展昭身形一颤,却始终低头不语。
“本府知你心性,若非得已,你也断然不会做到这个地步。情一字,本府也难解啊。”包拯直直看着前方那相随多年的青年。
展昭猛又磕了一个头,道:“展某不能再随侍左右,大人您……”
“你,去吧。”包拯轻轻挥手,道,“但记着你是宋人,便够了。”
跨出门槛,那扇红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关起。沉闷的入栓声压住展昭心弦。他回头望了一眼屋檐上那道开封府匾额,沉吟片刻,转身步下台阶。
穿了汉服的燕萝带着如阳笑意迎了上来:“师兄,走吧……”
燕萝拿着棉布蘸药涂抹展昭额际被指甲伤到的细小伤口。展昭似是痛极,纵然昏睡中,仍旧不停颤抖,大量冷汗冲下刚刚涂抹的药,顺着肌理流入发间。燕萝腾手去拿帕子擦拭汗水,却听得展昭口中呢喃一句:“相信我……”
燕萝手指一颤。
又是他。
站在街边枯木之下,持剑挡住自己。
印象中那总是飞扬跋扈的眉眼,此时竟是一色说不出的沉痛。是不可置信,却又决绝。
而自己,只是伸手隔开挡在身前的剑,径自离开。
“是真的吗?”背后那人声音里是毫不遮掩的悲伤。
自己似乎没有回答。
可是,你该相信我,为何你不相信我……
展昭醒来的时候,屋外在下着雨。
雨滴打在屋檐上,噗噗作响。展昭透过窗望着屋外暗下的天色,慢慢整理昏迷后想起的事。
自己瞒着所有人,领了圣旨来辽国为细作。算是事情的开始吧。
其后呢?他闭眼沉思,似乎是到遇见那白衣人以后,记忆再一次被强行阻隔起来。他试图理清头绪,循着之前的记忆想要突破进去,却只是加剧了脑内刺痛。抬手拍打了几次头颅,觉得甚为疲惫,便暂时放弃了思考。
“吱呀。”推门声忽响起,展昭偏头看去。
“师兄,你醒了啊。”燕萝一袭浅金罗裙,走进屋内,见得展昭动作,语带欣喜。
展昭暗暗打量了下燕萝,与那记忆中的比较。燕萝清瘦了许多。两国争端,自己卑劣地利用着这女子的感情,在辽国的日子自己到底如何度过,是否已经伤害到这女子,而她为何还能在自己受伤丧失记忆时,这样照顾自己……
汹涌而来的歉疚感充斥着展昭的内心。她何其无辜,只是错生在王者家,一腔感情却是被人拿来利用……
燕萝敏锐,发觉展昭眼神有些变化,心下一沉,出言问道:“看师兄神色,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展昭收回视线,落在摇晃的烛火上,苦笑道:“简直就如迷雾一般,想要记起时,总是被什么给阻拦,只是那些零星的片段,却又不知何解。”
燕萝难辨他话里真假,只得沉吟不语,照顾着展昭吃药用饭。
一夜后,展昭觉得身体无碍,下了整夜的暴雨终是停了。墙上一直挂着的那翠竹箫似是引动了展昭兴致,披衣起身,取下那长箫出门。
这山谷间有溪流过,晨光之下那水甚是清泠,展昭寻了块大石坐在水边,吹起竹箫。
箫声呜咽,曲调含悲,似是江南一带曲风。
原本专心吹奏,心思却还是不自主转动起来。那白衣人定是个重要人物……除了自己每次想起时那阵欲呼却凝在喉中,心如裂痛的感情之外,对他的忘记一直阻碍着自己记起其他事情。
必定有什么联系……
昨日之前,那人在脑中闪过的片段都是张扬笑靥,回忆时自己多是带着些悬在半空中的幸福感。而昨日那连续的记忆回到脑中之后,那人的表情渐渐转为哀愁,甚至沉痛,而自己那阵裂痛,欲辩解而不能的焦躁就越发剧烈。
为何?为何自己的心情,自己的记忆全都挂在此人身上?
……究竟是谁?
燕萝拨开面前遮挡的矮树枝,看到得便是这情景。展昭有些怔愣的凝神盯着不远处,唇下搁着竹箫,已不再吹动。晨风扫过衣角,衣摆翻飞,阳光照着他面容,镀起一层暖色。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燕萝心里一紧,一手攥住衣袖,喊了声:“师兄!”
展昭回神,侧头看向燕萝,嘴角淡淡扬起笑意:“燕萝姑娘,有事找展某?”
燕萝冲口道:“师兄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王上要我们及早回朝。”
回朝?展昭心内一动。前番那包大人的旧友说得不是自己在被辽国追杀,为何又可以回朝……不着痕迹扫过燕萝,多半又是看在燕萝郡主的情上,自己的失忆竟还可以二次返回辽国,却不知自己之前到底有没有完成圣上交代下的任务,那幅部署图……回辽,应该可以想起更多,若再有机会接触到辽国兵防内部……
“展某知道了,有劳燕萝姑娘准备了。”只是,再次利用这女子,展昭不免又是一阵歉疚。
燕萝欣喜,连忙转身准备回院里招呼仆从收拾起来,口里念着:“算来一日便可收拾好,明天即可动身,师兄今日好好休息,明……”
展昭起身准备跟上去回院,猛然间一个片段闪入脑海。
似是暮色沉沉,那白衣人如自己一般坐在青石上,手里拎着一块玉佩静静看着,眼中却是难以言喻的情愫。
展昭虚晃一下,从腰间摸出一块玉来,形状竟如那白衣人手中的玉佩相似。展昭用拇指轻轻擦过玉面,喃道:“这,莫非是你的么……”
燕萝行了两步,没听见展昭追来的脚步声,便回头看去;“师……”一声呼叫噎在喉中,展昭怔怔看着手中之物,燕萝纵使要再自欺欺人也不能。
攥紧拳,燕萝心中百味杂陈,却不知是爱是恨了。
你既已失去记忆,为何仍忘不了他。
竹屋内。桌上玉炉点着熏香,散开飘忽的云烟。
筝声嘈嘈切切,正是展昭回屋后,又寻了件乐器定神。筝艺不如箫技,弹着有些生疏,还是冷静不下,思绪随着那熏烟百转。
晕眩,却捕捉到飞速闪过脑中一段记忆。
“能与白兄生死相惜,展某了无遗憾。”
白衣人仰面大笑,立于山崖之巅,笑声如云飞散,而那眼眸间毫不遮掩的情愫渐渐清晰凝结。
笑罢,那人凑近自己,双眼莹亮,似燃起火:“猫儿,记着你今日的话……”
心内猛然一阵钝痛,涌上的情绪却是绝望。原来,竟有这样的关系么……
眼前一花,面前之物的轮廓不清起来,展昭惊觉不对,以前回忆起什么时,多半是痛楚,此番着欲昏睡般的晕眩……
清风抚过玉炉上白烟,展昭勉强撑着额头,喃了句:“这烟……”终伏倒在琴上,昏过去。
片刻,从窗口处窜进一黑衣人,足下轻捷,如蜻蜓点水般弹了一瞬,便袭到展昭身边。抬手腕,但见寒光一闪便刺向伏在琴上的展昭脖颈间。
“噔。”黑衣人一惊,那匕首刺上的却是琴面,抬眼见展昭已侧过身,按住琴尾使其半翘起,挡住那一击。黑衣人度势,见展昭脚步虚浮,知其的确中了迷药,便迅速跨前,提起匕首照展昭胸前刺去,展昭强撑后退,扯过琴挡于胸口,勉强化去那一击。黑衣人手腕翻转,匕首竟刺入琴身,一旋之下,那琴便震成碎屑四散开去。
展昭只觉眼前景物晃得越发剧烈,意识也开始涣散,勉力躲过几次突刺,翻滚到墙角地上,单膝跪着,已是无力起身。“你是谁?”黑衣人逼近,展昭提气低喝。
黑衣人眼内闪过一瞬犹疑,终沉声道了句:“叛国者,死。”
展昭仰头直直盯着夺命之人,眼前已是模糊一片。此人,是辽,……还是宋?
“当啷。”匕首落地声。
“吴统领。”
展昭听到一人说话,是那晚的前辈……“前辈。”用力甩动头颅,强行夺回迷失的意识。
黑衣前辈站在展昭身前,向后丢出一只小瓶,砸在展昭胸前。展昭摸索着握在手里,拔开瓶塞,一股凉寒之气冲入鼻腔,当下清醒了些许,连忙将小瓶放在鼻下,刺入脑内一阵冷辣,意识恢复大半,以手撑地,站起身来。“多谢前辈。”
那黑衣人闻言,皱眉:“原来是那天的……阁下是要救他了?”
黑衣前辈微笑道:“受人之托。”
黑衣人,正是那禁军副统领吴嘉。吴嘉一拱手,道:“那在下也只能说食君之禄了。”腕一动,掌心摊开,一道明晃晃的短箭飞出衣袖,划过黑衣前辈的脸侧,直旋着刺向他身后之人。展昭连忙运轻功急退,堪堪让过那袖箭。而那前辈却趁此时抬脚踢向吴嘉前胸,吴嘉撤掌按住踢上的脚面,鹞子翻身至窗口。“展护卫乃叛国之臣,救之不得,则毁之。”吴嘉口中说出一番话,让展昭心中一寒。“在下并不想伤害展护卫,只盼展护卫能想起前事,回头是岸。”
吴嘉叹气,“而展护卫似乎一意孤行,愿意跟随那郡主归顺辽国……”
“不,”展昭辩道,“并非如此,展某已想起一些前事,但不甚清楚,只想若回到辽,也许能寻到记忆,或,完成圣上交代下的任务……”
“原来,是这样么?”
幽幽的女声从屋外传出,语调里是满溢的悲凉绝望。
门忽分左右,燕萝立在门口,已是双眼通红,眼角泪珠闪过,却被她强自忍去。
“你要的真相,我告诉你。”